薛娘子还没来得及回神, 就听见恶寇山匪一阵惊叫, 瞬间溃乱。
看到他们惊恐慌乱的四下逃窜, 活似见到了鬼的样子, 薛珠满腹疑惑。
“快跑”
“就是他们,两个看似年轻的老妖怪,杀了圣莲坛罗教主跟郑将军。”
“怎么可能认错,你见过几个这般模样的还两个在一起,不跑等死你是长了两个脑袋, 还是觉得自己比白骨老人他们的脖子更硬”
这些零散混乱的叫喊传入耳中,墨鲤恍悟, 随即哑然。
原来自己跟孟戚的名声传到了雍州,尽管真正碰过面的人没多少, 可形貌特征俨然在流寇跟绿林道上“热传”了,还很及时地添上了灭除圣莲坛那群江湖败类的丰功伟绩。
不过惊讶归惊讶, 人是不能放跑的。流寇为祸四方,杀人越货。
“孟兄。”
墨鲤招呼了一声,其实不用他说,孟戚就出手了。
出声主要是为了跟薛珠表明,后面出现的这个是自己的同路人。
薛珠缓缓放下刀, 商队里的伙计马夫也因为山匪贼寇的散去松了口气, 然后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方才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眨眼就没了声息。
他们被点了穴道,就这么停在了拼命逃离的动作上。有人边跑边回头看,有人试图推搡同伙拦住孟戚,人人都背对着这边, 像是被豺狼虎豹追赶。
商队仿佛眨几下眼的工夫,再抬头时,一切都结束了。
“噗。”
陆续有人笑出了声,随即又指着贼寇痛骂起来。
墨鲤悄悄收剑,塞回给了孟戚。
孟戚看了一眼薛珠,神情有些僵硬,转头就问“这是阿鲤认识的人”
主要这一路上始终是孟戚遇到“熟人”,不然就是他们一起“认识”的人,根本没有发生过眼前这般情况,饶是孟戚,也难免有些“在意”了。特别是他已经非常了解墨鲤,不管萍水相逢,还是曾经救治过的病患,都不会让墨鲤流露出太多惊讶,就连招呼都处处透着熟谙。
“这位是薛娘子”
墨鲤顿了顿,他跟薛珠可以算熟识,但真正打交道没有多少次,他要识字读书学医练武,连打瞌睡都没有闲暇,而薛珠的武功其实不算很高,主要学的是毒术,据说练武根骨一般,薛庭也舍不得爱女吃苦。
只是平州竹山县太小,人跟人基本都是熟面孔,谁还不知道谁家的事
一家遇到婚丧嫁娶,小半个城的人都能碰头,更别提父辈就有交情的人,那跟亲兄弟没啥分别。
墨鲤停顿的主要原因是,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样的情况,有至戚世交的意味,是婚嫁的首选。虽然他们年纪不相当,但若说薛令君挑女婿的时候没考虑过墨鲤,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事起了个头,就没下文了。
墨鲤以前认为自己是一条鱼,薛庭就算来试探,他也会给拒了。
虽然薛家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他,但是墨鲤亦没细想这里面的缘故,薛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天下的男人这么多,墨鲤既没这个念头,自然不会斤斤计较对方没看上自己。
直到去岁冬日离开岐懋山,受薛令君之托去麻县送信,见了一场闹剧,这才明白其中的关窍。
“这位是薛娘子,这是她的夫婿,我们皆是平州人。”墨鲤在人群里找到了宛如粗黑铁塔一般的陈重,说来尴尬,陈重竟被孟戚当做山匪一了穴。
主要是陈重浓眉虎目,瞪眼仿佛要吃人,拳头捏着比钵还大,胸前起伏更不逊薛娘子。
更兼混战之际,山匪贼寇乱卒自己也打作一团,而孟戚墨鲤现身后,大部分人急忙奔逃,更有商队的伙计马夫试图追赶砍杀,其实也在跑,陈重就是这样被误会的。
墨鲤一边给陈重解穴,一边对孟戚传音入密“那是薛令君之女。”
孟戚眼睛一亮。
“独女”墨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强调了一遍。
于是发现国师的眼睛更亮了。
陈重也不计较自己被困,他一能动弹,就哈哈笑道“没想到会跟墨大夫在这里碰面。”
陈家有商队,在平州也遇到过匪寇,眼见着事情终了,商队就重新收拾起货物,有的忙于套车,有的正在搬箱子。
薛珠擦掉刀上的血迹,在人堆里找了找,揪出几个山匪模样的人。
“赤魍山的瘪三,姑奶奶就知道这事有你们在掺和”
墨鲤闻言一愣,开始回想这个熟悉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好在他身边的陈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
原来陈家商队以前做买卖途径赤魍山时,遇到啸聚的匪寇打劫,当然没捞着好,反倒被薛珠用毒一锅端了。偏有几人那日不在匪寨中,成了漏网之鱼,事后就怀恨在心,几次三番鼓动平州雍州的盗匪以及绿林客找陈家商队的麻烦。
这就罢了,他们还直接投了圣莲坛,一度打算拉拢雍州的某些匪寨,准备攻下县城。
说话间,孟戚转头把燕岑跟马车带了过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通报名姓寒暄一番,燕岑听得赤魍山三字立刻想到石磨山寨那时正是遇到了这样的“说客”,试图让他们投效天授王,夺城谋反。
“他们是没说动石磨山寨,却鼓动了另外八个匪寨。”薛珠呸了一口,怒声道,“在两个月前,天授王攻入荆州,这些瘪三也出来闹事,攻下了雍州两座县城,不过现在已经被官军跟江湖同道撵了出去,残余人马落草为寇,四处劫掠。之前平州往雍州的商路断了,皮货如果运不出去,麻县的猎户都没饭吃,我们也得买大量的盐跟糖,以及一些药材回去。”
陈重拍了拍箱子,示意这些就是他们准备带回去的东西。
“听说官军常来肃清贼寇,但这些人还是滑溜得很,造反的兵卒,绿林客跟山匪幸亏我家薛娘子留意到昨日看到的可疑之人,算是早有防备。这帮人灰头土脸的,饿得发昏,看到我们这么多口箱子,估计都没想里面是什么,上来就抢。”
薛娘子抱着手臂哼笑道“只怕这里面还有赤魍山这几个家伙在煽风点火,说我们带了金银米粮。”
这时山匪纷纷叫冤,雍州乱了好一阵子,现在商队几乎见不着了,好不容易来一条大鱼,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墨鲤也回过味了,难怪这一路的锦衣卫如此多,宫钧安排得如此周到,甚至有些大动干戈,看来这些锦衣卫不是特意派来的,而是原本就在雍州搜查圣莲坛余孽。
燕岑听到石磨山寨的消息,一时紧张万分,连忙追问。
陈重想了想,笑道“没事,我听闻石磨山的大当家砍了两个圣莲坛的香主呢,要是没有他们,雍州这些江湖门派也不能那么快反应过来,单单指望官军,可没那么容易。”
雍州大旱三年,民不聊生,能逃走的人都跑了,剩下的人很容易被天授王那套说辞糊弄。
但本质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跟石磨山寨一样是山匪,还没有石磨山寨众人的齐心。
其实石磨山,就是程泾川曾经谈过但不可能得到的一个避世理想一群人远离尘世,离群索居地生活,来避免残酷世间的伤害。
因为人的想法会变化,清苦贫瘠的生活过久了,就会怀念外面的一切,更会效仿曾经欺压他们的人,为了巩固地位再去欺压别人。但这个问题在石磨山不会出现,因为寨子里的人清楚地知道,山外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即使不是乱世,就算没有天灾,他们还是会被驱逐被鄙夷,他们从未被这世间接纳过,只有在石磨山,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为“人”而不遭受异样的目光。
“石磨山大当家确实有些才能。”孟戚想起当初所见,石磨山利用地形抓住那些不怀好意的江湖人。
其中包括一个妄想斩断齐朝陆氏龙脉,来向吴王卖好的桑道长。
仔细回想从北到南这一路所见的蠢昧恶徒,竟也感到好笑。
孟戚不着痕迹地瞥了墨鲤一眼,心道约莫是阿鲤一直在身边的缘故,连那些蠢蛋的可憎嘴脸,都成了美妙记忆的一部分。
孟戚移开目光后忍不住又悄悄转回去,一不小心对上了那双眼睛。
墨鲤恰好也在看孟戚。
四目相对,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徐徐交缠。
猝不及防,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绪,又无意识地在嘴角边漾出笑意。
可能孟戚觉得这一眼很快,墨鲤也没发现任何不对,以为就是随便看了一眼,连自己是否在笑都没察觉到。
陈重吃惊地微微张口,满脸疑惑,随即一只手自旁边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
高得能够遮住别人头顶阳光的陈重无辜地低头,看向身边的薛珠。
“这些匪寇交给官府吗”孟戚懒洋洋地问。
正好,锦衣卫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也巴不得能立刻解决在雍州流窜的匪寇。
燕岑的精神完全恢复了,得到石磨山的消息,让他归心似箭,同时又有些懊恼,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他却没有跟石磨山的大伙在一起。
“咳,孟兄与我要一起回平州,此间事了,大家不妨一起上路。”
墨鲤主动说,然后他发现薛娘子神情莫测在自己跟孟戚身上瞟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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