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 九月初。
猫咖三楼的窗户全开着,凉风卷着微微的花香送进猫咖, 但此刻即便是没事都要风雅两句的裴时易都皱着眉,完全没注意到淡淡的桂花香
蛋黄修炼到了分水岭,经由数百年的修炼, 蛋黄终于凝聚出了内丹。只要妖丹成型, 就代表蛋黄是个成熟的大妖了, 能长时间保持人类的形态, 再也不会一两个小时就变回去。
不过这关不太好过。蛋黄似乎很痛苦,全是肥肉的小肚子都绷起来了, 不时抽搐几下, 圆脸上五官都皱起来。
银舟和铜钱一边担忧一边把试图跑出来的小猫们送回屏风后的猫窝, 防止他们出来看到蛋黄吓到。
然而这个阶段,即便是裴时易和薄靳也帮不上忙。妖丹是妖最重要的东西之一,所以在成丹的过程中, 绝不能有任何外在的灵力干预。
裴时易一手放在蛋黄身上,眼里的担心遮不住。
薄靳伸手搭在裴时易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裴时易的手腕,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女巫出身的佩妮小姐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焦躁地绕着蛋黄打转。
翻糖紧紧挨着云潮, 她都不敢看,小脸埋在云潮的毛毛里, 支着耳朵听。
云潮“别怕, 不会出事的。”
翻糖仰着头“云潮潮也这样过吗”
翻糖听铜钱说过, 云潮是他们中最厉害的,来猫咖之前就能稳定化形了,只是从来没有变过,是不喜欢吗
松糕和玳玳瑁瑁都趴在裴时易怀里,因为这个时候没有比裴时易更让他们安心的地方了。
瑁瑁扒着裴时易的袖子,情不自禁地咬住袖口,玳玳明明紧张得毛都奓起来,却还是竭尽全力地抱着兄弟舔了两口毛。
松糕自觉是大哥哥了,护着兄弟两个,自己都还僵硬得像个毛绒玩具。
察觉到三个毛孩子的紧张,裴时易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外露了,于是飞快收拾了眉梢眼角的忧虑,微笑着摸了摸三个毛孩子“没关系,别害怕。”
正在凝聚妖丹的蛋黄感觉很冷,所有的妖气都从经脉流向妖丹成型的内府,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好像变慢了。
他渴得厉害,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花坛的灌木丛底下,身下是湿润的泥土,微黄的叶子低落冰凉的雨水。
疼,全身都难以言喻的疼。
他好像有很久没这么疼过了。
蛋黄甩着脑袋站起来,四肢用不上力气,软绵绵走了两步,一头摔下花坛,皮毛在水坑里湿了个透。
太奇怪了,他不是应该在猫咖吗
蛋黄一路滚到路边,飞驰的轿车擦着毛尖儿驶过。蛋黄连忙贴着花坛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走动时肩胛骨的轮廓都能看清楚。
他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他离开陶杨家之后,被人类的修士追杀了一路。
金华猫在人类修士中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向来是“迷惑心智,害人性命”的代表。蛋黄天资驽钝,修炼了一二百年,也还是那个样子,能从人类修士手中逃出姓名,已经是万幸。
或许,他需要去找云潮了。不过四九城,和玉川离得真远啊。
蛋黄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倒在马路中央。他四肢抽搐起来,茫然地望向天空,车辆在身边疾驰而过,无人注意更无人停留。
蛋黄感觉自己越来越困,血液好像在流失,体温越来越低,冷得他情不自禁蜷缩起来,虽然身体根本动不了。
骨骼都在发颤的寒冷中,一片温暖降临。
“这是谁家的小猫咪呀”
熟悉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蛋黄费力地抬起脑袋是老板吗
勉强睁开一条小缝的眼睛只能看到来人精致绝伦的眉眼,恍然间与温柔的老板重合在一起。但不是老板。
不,也是老板,是第一任老板,那个救了他的人。
可是为什么记不得叫什么呢
那人将他抱起来“怎么脏成这样身上还有这么多伤,很痛吗跟我走吧,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蛋黄揣着这样的疑惑被拥入温暖的怀抱,而这时候,他内府中搜刮着妖气的妖丹终于凝聚成形,妖力重新运转涌入经脉,寒冷和疼痛都远去了。
蛋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老板的怀里,玳玳和瑁瑁分别趴在裴时易的肩上,目光担忧。他稍微转了下头,猫猫们都在周围,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翻糖还狠狠松了口气,直接瘫在了云潮身上。
云潮走过来,轻轻眯起眼睛,目光里有些赞赏。
佩妮走过来,轻轻蹭了下蛋黄的脑袋“太好了。”
蛋黄呆呆的,也迟钝地蹭了一下。
裴时易挠挠蛋黄的下巴,这毛孩子正瞪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傻愣傻愣的。他有些好笑,捏着蛋黄的爪爪亲了一下“怎么了”
蛋黄呆呆“想起来一点事情。”
关于封璜,关于猫咖。
从老板接手猫咖的时候,他关于封璜的记忆就越来越淡,甚至很少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可当时从那人身上获得温暖和慰藉,已经深入魂魄,埋藏在记忆深处。
直到今天,修为增加冲破了记忆的封印,那个人的身影才在蛋黄的记忆中重新清晰起来。
蛋黄大概能猜到裴篁就是封璜,那气息太相似,几乎一样。
可能是怕离别太难过,所以让自己渐渐淡忘这段记忆。
蛋黄有些累了,起身往裴时易怀里钻了点,脑袋埋在裴时易的臂弯间。
他走过许多城市见过许多人,总是离别多过陪伴,终于停在这个城市,至此以后,哪里都不想去了。
他找到家了。
“我好想你们。”
蛋黄的声音闷闷的。
裴时易一怔,微笑着抱紧了蛋黄“我就在这里。”
你们不长大,我就哪里也不去。
蛋黄的人形和猫的形象不太一样,只能算微胖,约莫二十五六岁,白净又斯文,笑起来和气极了,蛋黄店长不上班的时候,他就会化成人形带着猫猫们出去闲逛。
今天要和佩妮小姐一起去分店帮个忙前几天收养的一位猫女士好像怀孕了,可是猫咖顾客太多,元景只好拜托蛋黄过来接一下。恰好今天佩妮小姐也休息,所以就和蛋黄一起过来了。
佩妮很久没有化成人形了,走在街上还有些不适应,路过英南广场的沿街店铺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蛋黄试探着道“等送过猫,一起去逛逛吗”
佩妮撩过耳边的长发,微笑起来“好的。”
蛋黄捏在背后的手这才放松下来,高兴地指着沿街的店铺和佩妮小姐聊起来。
佩妮并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大多时候都是微笑着倾听,享受蛋黄柔和的声音还有拂面而过的春风。
就是在踏入分店的时候有些恍惚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也安定下来了,以后应该也不会走了,这里有太多留住她的东西了。
仅仅一栋装满了回忆的猫咖,就让佩妮舍不得。
“佩妮小姐以后会留在这里吗”
蛋黄紧张地捏着手。
佩妮望着他“你呢”
蛋黄道“听老板说,以后会独立出来一个收容所,我想去哪里工作。”
佩妮借着一阵微风,抬手撩过长发,微笑道“我应该也是的。”
铜钱鬼鬼祟祟上了二楼,挤开正在陪银舟玩耍的女孩,团在银舟身边张嘴一串喵喵叫,翻译过来就是“你有没有觉得店长最近不对劲”
银舟正全心全意抓挠顾客手中的逗猫棒,对铜钱的话充耳不闻,跟着逗猫棒旋转跳跃。
铜钱嗷嗷几声,发现银舟满心满眼都是逗猫棒,干脆一跃而起,抢走了顾客手中的逗猫棒。引来女孩子气鼓鼓的白眼,哼哼着起身走了“铜总一点都不可爱。”
银舟“”
他第无数次思考这猫为什么能好好活在猫咖,没有被云潮姐姐打死。
铜钱非要和银舟挤在一张垫子上“你看店长啊。”
银舟歪过脑袋“店长怎么了”
“哎呀,”铜钱急忙道,“你就不觉得店长最近特别高兴吗昨天我咬坏了沙发套,他都没训我。”
银舟“你上个星期打碎了今年第五个猫碗,他不也没说过你吗”
老板说了养店长费粮,养铜钱费猫碗。好在铜钱很少在一楼二楼的营业区打碎什么东西,捣乱只在三楼。
铜钱挠了挠耳朵“不只,你听我说完。我昨天啊,咬坏了店长的小衣服,被他逮着一顿训,还去跟老板说,扣了我一天的零食。”
银舟表情渐渐空白“那你昨天吃的零食是谁的”
铜钱理直气壮“瑁瑁的啊诶,重点是,你知道那件小衣服是谁做的吗”
银舟歪脑袋“谁做的”
铜钱“是佩妮嗷嗷”
他后颈一紧,连忙回头,吓得爪子都麻了薄局
薄靳身后站着刚刚被铜钱抢了逗猫棒的小姑娘,显然,小姑娘找到管猫的去告状了。
事实上小姑娘先找到裴时易,控诉了一番铜钱的“恶行”“他欺负我就算了,怎么能欺负银舟呢银舟明明和我玩得很开心。”
裴时易正在给瑁瑁倒小鱼干,闻言笑着用胳膊拱了下薄靳“还不上去管管儿子留下来给我。”
在非管局被使唤,在猫咖也被使唤的薄局长只好放下干儿子,和小姑娘一起上楼。
被打扰了晒太阳撸儿子的薄靳眯起眼睛“那就去面壁好了,或者去吧台当招财猫。”
铜钱嗷嗷叫唤着“不要不要我不要老板救我老板救我”
裴时易端着一盘小鱼干,一手搭在薄靳肩上,笑着道“听说你刚才欺负女孩子,还抢了瑁瑁的小鱼干”
铜钱蜷起爪子,怂怂地看向自家老板,孱弱地叫了一声“喵。”人家没有,人家不敢。
裴时易转向薄靳“面壁什么的太凶残了。”
铜钱猫猫点头对对对。
裴时易慢悠悠接上下一句“丢给云潮吧。”
薄靳“嗯,好主意。”
铜钱“喵。”
那还是去面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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