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被抬走了,地上又恢复了干干净净的。
客栈再次开了门,但是却没有人进去。大家都是平民百姓,胆子都很小,见识了这一幕,很少有人能继续平静的走进去。
跟着风华抬东西的伙计有些手酸了,但是他又不敢把布匹直接放地上,只能苦着一张脸在那里罚站。
风华笑了笑,对周围的人群说:“麻烦让一让。”
他的嗓音清越,又带着内力,简简单单便扩散开。无论是惊讶于风华的容貌,还是震惊于他的足够华贵的穿着,都知道一点,风华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人群无意识的分散开,给风华留出了足够的通道。就像帝王出游一样,风华自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聚光体,他走到那里,眼神就跟到那里。风华也经过些阵仗,也开始习惯了,端着一张高冷的脸,直接走到了客栈中。
他这么一进去,好像打破了什么魔咒,这里恢复了正常,人群又开始进进出出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实际上,还是发生过的。有些人默默走掉了,有些原本打算进来的,犹豫的望了几眼,没有再进来。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太像一个黑店了,不是谁都有勇气住黑店的。
风华进门就看到了李寻欢。
他坐在靠墙角的一张桌子上,脸上带着不正常的嫣红之色,加上白的仿佛快要透明的皮肤,看上去真像一个命不久矣的病鬼。车夫不在他旁边,因此这个病鬼此时正在喝酒,大口大口的喝酒,面前的几样小菜动都不动一下。
风华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他后面还跟着扛货物的伙计,先得把东西放了,再闲谈也不迟。
这间客栈生意并不兴隆,黑店还能人潮如织,那一定是把大家都当傻子。风华很容易就订了一间上房,让伙计把他买来的针线布匹放了,又扔了个银角子给他,便把人打发走了。期间有几个人试图跟风华搭讪,风华懒得搭理便气场全开把人逼得开口机会都没有。
倒是也没有不长眼的敢跟他动手,见风华不搭理,悻悻一下也就罢了。毕竟这个江湖,独身行走的女人惹不得,这是一个常识,不信的人都已经死了。
“刚买的好酒,”风华自来熟的拎着酒瓶坐到了李寻欢面前,“先生请。”
李寻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又从怀中拿出来一块新的木头,重新开始雕刻起来。之前的成品,已经被雪地里了,一路上,皑皑白雪之下,已经埋了很多很多木像了,都是刻的一个人,林诗音。
风华不喝酒,于是他的目光放在了桌上的下酒菜里。切得上好的牛肉,香喷喷的馒头,一叠酥酥的花生米,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就在这时,那位不知做什么的车夫回来了,他看到风华,难得露出一丝友善,小跑过来问:“这位公子,我家少爷的病可……”时间才过了这么一会,本来正常来说是不可能这么快的,但他仍然抱着那一丝希望。
风华看着他的神情,甚至说不出一个拒绝来。不过这次风华本来就不是来拒绝的,因此他稍稍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略有进展。”
对方想来只是顺口一问,万万没想到风华竟然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一时之间喜上眉梢。连连问了几个问题。如何治疗,什么时候治得好,可需要什么,让风华尽管开口,只要能治好自己少爷的病,至少他有的,绝不吝啬。
看起来,车夫比李寻欢这个正主还要着急万倍,不知道的,恐怕必定会以为病的是他自己。
他的问题太多,风华略略回答了一些。主要是解释了一下自身家传医学较为特殊,是以治疗性真气为主的治疗方法,与普通的大夫并不一样。因此,治疗方法也与普通的方法不太一样,不重用药,而重真气。
车夫听得连连点头,一边听一边叫好,风华看他那脸色,也不知他懂了没。
说完了这些,风华也得开始提前甩锅了。虽然他自信以七秀云裳心经心法的神奇,对于李寻欢这种内伤造成的伤害基本上是能治疗的,但是,风华还是委婉的表示了一下,只是理论上可行,若是疗效不好,请也不要介意。
并且强调了一下治疗的话必须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以内力慢慢疏导,需要先生信得过他,不然治疗无法进行。若是信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他会表示理解。以及保证了一下,最坏也能温养一下那些久伤的经脉,绝不会恶化。
这次车夫终于冷静下来了,没有一口答应,而是看向了李寻欢。尽管他再怎么着急要治好自家少爷的病,也不会忘记了,小李飞刀不但名满天下,仇人也是满天下。甚至无仇无怨,想出名的人,也会跟李寻欢过不去,因为只要杀了小李飞刀,下一个名满天下的就是他。
为钱为名为利,想杀李寻欢的人太多太多了,谁知道风华是不是下一个?尽管看起来不像,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李寻欢神色十分专注,在风华和车夫谈话之间,新一个木像就要成型了。他手落在眼睛处,半晌没有点下去,仿佛一旦点下,这木人就会活过来,睁开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他的手很稳,能够发出例无虚发,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小李飞刀,可是这么稳的手,此时却微微开始颤抖了。
风华的目光落在了桌上,他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又渴又饿。
可在他伸手的前一刻,车夫似乎看出了风华的意图,叹了一口气好意提醒说:“我若是你,我绝不会吃这些东西。”
风华的手停住了,真心假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他问:“为何?”
“你可知这盘子里是什么?”
“牛肉。”风华扫了一眼便说,这本来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
“这是人肉。”车夫又叹了一口气说。
风华目露不可思议之色,往盘子里又看了一眼,甚至拿了一双筷子拨了拨,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块牛肉而已。
“能杀人的店铺,自然有把人肉做成牛肉的本事。”
风华心中撇了撇嘴,面上倒是没有露出破绽来,暗道:“你当我没有吃过牛肉啊?牛肉和人肉都分不出来。或许这店里真的出过用人肉代替别的肉的事情,所以才会传出这个事情?毕竟无风不起浪。”
不过被这么一说,即使面前的东西再香,风华也没有胃口了,他放下筷子,说:“我知道了。”他想了想,问:“面前这个莫不是个黑店?”
“不错。”车夫点了点头,“确实是个黑店。”
“既然是黑店,为什么还要住?”
“这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若是不想露宿街头,便是黑店也得住了。公子身怀武功,但是不惧宵小手段,不过也不可不防。”
“多谢,”风华道谢说,“在下姓风,单名一个华,不知两位?”
“我叫铁传甲,这位是我家少爷,姓李。”铁传甲谨慎之下,果然没有说出李寻欢的名字。
风华也不在意,毕竟他早就认出了李寻欢,点了点头,说:“原来是铁先生和李先生。”
铁传甲摆了摆手说:“叫我家少爷先生就罢了,我这粗人一个,大字不识,什么铁公子,叫我铁传甲就行。”
“那如此,如果不嫌弃,我就喊一声铁大哥吧。”
这一次铁传甲倒是没有反对。他身形壮硕,一身金钟罩横练功夫极为不凡,因十八年前一桩公案被李寻欢父子所救,所以才甘愿为仆,对李寻欢不离不弃,如若不然,今个江湖上也能有他一席之地的,一声铁大哥他还是当得起。
“我还有些事,先上楼去了。”
与面前两个人道了个别,风华让他们打定主意再来找自己,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他倒是不缺银子,定的是个上房,里面摆设还算不错,这种小镇也不能要求太高了。
先前购买的布匹此时都堆在这里,风华选了选料子,扯了线,就开始按照记忆里的方法绣包裹了。风华希望能做出来一个类似梨绒落绢包的空间装备,免得他这身朔雪套带不了多少东西。若是有了包裹,起码不必贴身绑着那么多武器了,带着真的累得慌。
他一个男人拿着绣花针穿针引线,因为脸太好,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看起来并无什么违和感,反倒显得极为美丽。
可是这美丽,也不是谁都能看的。
风华突然停止了动作,因为他感觉到了有人的目光在窥探他。那种恶心的,恨不得把他扒光的猥琐目光正一寸一寸的扫视着他。风华忍不了,也没法忍这样的目光。既然觉得恶心,那就让他永远消失就好了。
这里既然是一个黑店,即使是客房也是不安全的。在某些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藏着偷听的暗门,偷窥的暗孔。风华决定让这个房间安静下来。经过陆小凤世界的刺激,风华下手已经没有那么仁慈了,不像第一次出手,只把人拍到水里就作罢。
他手腕一抖,以绣花针代替长剑,极射向一个隐蔽的偷窥孔,满意的听到了一声惨叫。想来这个人至少得瞎掉一只眼睛了,如果不是风华只用了五分力,没打算杀人,想来这根针,已经能要了对方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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