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就接讯, 羽林军内隐隐异动, 楚玥心内尚惊疑, 不是明年暮春吗三皇子这动作也太早了一些吧万一被人察觉呢
傅缙已连续数日未曾归府,甚至吉祥巷也没能腾出空去,据闻京营正在重点鱼鳞册,为此连出营演练都暂停了几日。
本来年末,这也算常事,只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总让人似乎嗅到些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楚玥昨日还告诉自己多心了,调整一下思绪继续忙碌公务,但谁知,惊变当天入夜就发生了。
戍卫宫禁的羽林卫交了班,配刀戴甲本该正常值守的左羽林二营突然抽出兵刃,直逼宫内。分成两拨, 一拨直奔皇帝寝殿上清宫,一拨却直奔东宫。
三皇子吴王殿下戎装肃容, 手执长刀正率众直冲东宫, 沿途不论侍卫宫人,一律砍杀。他脚步极快,只需一刀斩杀那个黄毛弟弟, 大局即定。
快准狠, 踏着一地血腥而来, 三皇子一脚踢开太子宫正殿大门, 毫不犹豫冲了进去。他身边跟了裴苍周原羽等林卫中郎将, 人人面色狰狞。
到了此处,不成功,便成仁。
谁曾想一冲将进去,众人一愣,殿内满满当当,竟无声立满披挂整齐的黑甲精兵,为首一人,须发皆白,正是伏老将军。
“逆渠,还不束手受缚”
伏老将军大喝一声,外头竟猛一阵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起,这太子宫之后,竟埋伏了数千京营精兵,已呈包抄之势直扑而来。
三皇子目眦尽裂“怎么可能”
看伏老将军准备之周全,他那父皇明显早知,怎么会谁泄的密
可此事之秘,仅直接参与的心腹知晓,眼下也都随他冲入内宫了,怎么可能这样
电光火石,他忽然想起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兵变,却知悉全部内情的人,最不可能却是唯一可能的人。
“章夙”
三皇子双目一赤,咽喉一阵腥甜“章夙这厮,竟是父皇的人”
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了,伏老将军皱眉,挥了挥手“立即拿下”
里应外合,准备充分,几轮箭雨下来,三皇子麾下再难支应,最后,这位纵横朝野十余年的吴王殿下,被伏老将军亲自拿下。
压跪在地,绳索加身,三皇子惨声狂笑“好,好我那好父皇竟有如斯之智,今日之败,我无话可说”
只恨他生得早了,没有一个宠冠后宫的母妃罢了。
然事实上,却和三皇子的猜想有些出入。
帝皇寝殿外两军交战,铿锵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殿内人人屏息。眼看京营精兵稳占上风,将要一举获胜之时,殿门不远处一个伍长装束的兵士突然转身,往殿内冲去。
“不好了陛下太子殿下薨了”
这人被严守殿门的精兵拦下,还未问话,谁知突然喊出这么一嗓子,此人声音竟外的高且嘹亮,一声悲呼,直接传入内殿。
此时龙榻上的皇帝,龙体已在崩溃边缘,只勉强用珍稀药物吊着,可切切不能情绪大起伏,更不能受任何刺激。
乍闻此讯,他身体一弹,竟直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太医,内侍,宫人,殿内惊惶成一团,急促的脚步声往里奔“陛下,此人信口雌黄,经已拿下”
拿下又怎么样对方的目的已达到了。
“陛下,陛下”
“来人,快来人啊”
与此同时的吴王府。
飒飒北风,细雪舞动翻飞,章夙披一件玄紫貂皮大氅,正立于庭院之内,后头跟了五六人,俱是随他一起入府的贴身伺候人。
驻足遥望皇宫方向片刻,他微微一笑“走吧。”
皇宫内的一切俱无人能知,章夙在吴王府的地位一贯超然,即使府卫和门人心有疑惑,也无人敢拦,毕恭毕敬给开启了大门。
章夙缓缓而行,在夜色中踏过吴王府前的青石板大街,站住脚步,一辆十分普通的青帷马车停下。
他登车。
细鞭轻轻一甩,青帷马车不紧不慢前行,最后汇入夜市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之中,再也不见。
皇宫内,灯火通明,一夜风声鹤唳。
终是回天乏术。
卯时四刻,皇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楚玥接到的最后一则暗讯,是傅缙传回的,略略说些情况,嘱咐她一切尚稳,无需惊慌,安心随众入宫哭灵即可。
傅缙此时,正奉遗诏率军入京城戒严,勒马立于长长且宽正的通天大街上,遥看尽头那座红墙金瓦的金阙宫殿。
黎明雪色半昏半明,宏伟的宫殿隐没在黑暗当中,却有金红阳光刺破天幕一角,投映在宫殿最高处的琉璃鸱吻上,折射出一缕刺目的光。
天将明未明,黎明最昏暗的一刻,晨光已现。
驻目片刻,他蓦一扯缰绳,踏踏急促的马蹄声迅速远去。
“章夙”
竟是此人。
三皇子一声厉吼听见的人甚多,傅缙这边很快就得了消息。原来是他,难怪,这一切都可串联起来了。
楚玥心里明白,这个章夙,必定就是西河王的人。此人果然了得,蛰伏多年不露破绽,最后一手操控了这场宫变,将幼帝稳稳推上位。
幼帝上位,同时血洗三皇子一,朝堂大乱,起兵的最佳良机。
果然,一切都没有巧合的。
若有,那也是人为的。
不过楚玥现在也没空仔细琢磨此人,镇北侯府忙成一团,各处仆役已在快速取下各种鲜艳挂件摆饰,换上简朴素净的,大门前悬起一对大白灯笼。
楚玥接了讯,加快了心跳稳了稳,立即烧了讯报吩咐更衣,按品穿上孝服,马上就该进宫哭灵了。孙嬷嬷急忙往她手里塞了一条帕子,染了姜汁的,稍候能用。
有仆妇急急往禧和居禀报,镇北侯府已被通知安排,立即该进宫去了。
天还没亮全,急急去了二门登车,出了府门沿着青石板大街前行。辘辘车马声不绝于耳,楚玥微微挑开一线帘子,素净而冗长的车队静静往皇宫方向而去,执矛兵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整条大街没有一点多余杂声。
大殓上清宫,上清宫早已布置起来了,穿过尚有斑斑血迹未曾清洗干净的广场,楚玥这批高品阶的外命妇被安排到正殿西侧,与灵堂用一道素白的帷幕相隔,外边是百官和宗室勋贵。
哭声阵阵,寒冬腊月的跪在冰寒的金砖上,虽有个蒲团,但依旧冰寒彻骨。楚玥有些担心看了眼张太夫人,后者用帕子抹一下眼睛,哭泣拭泪。
楚玥垂眸,也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抹了抹眼睛,低头哭了起来。
皇帝也崩了。
接着,该那位年仅十二的皇太子继位了吧
才想罢,便听见隔壁一声带哭音的高喊由远而近,“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请皇太子殿下登位御极”
“臣等请皇太子殿下登位御极”
无需太过谦让,太子登基本是名正言顺之事,没有任何疑虑,很快,外头传来群臣灵前跪见新君的山呼。
楚玥掩面往最上首瞥了一眼,只见萧贵妃昂首静听,那一刻目中闪过无法遮掩的激动的之色,脸上带着泪,却一点不觉悲伤,须臾她一提素白裙摆,站起就欲往外。
跪在楚玥前头的楚姒一个箭步上前,搀扶起萧贵妃,萧贵妃并未推拒,楚姒若有似无环视一圈,素颜残泪都掩不住她的振奋。
莫不成,这是觉得苦尽甘来了
想得真美。
楚玥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大梁礼制,国丧外命妇进宫哭灵七日,而后归府服丧。这七日是很难熬的,好在新帝及太后施恩,张太夫人等年高者得都有安排休憩和太医。
七天熬下来,楚玥感觉脱了一层皮,一回府灌下一碗酽酽的姜汤,她瘫在榻上。
“如意,赶紧给我揉揉膝盖。”
要死了,她感觉膝盖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鼻子塞塞的,孙嬷嬷已赶紧打发人去请了大夫。
楚玥有气无力“打发个人去福寿堂看看,”撇撇嘴补充“还有凝晖堂。”
她本人就不去了,张太夫人休憩不少,出宫时看着状态还行。
如意已利索挽起她的裤管,搓热膏子使劲揉按,又疼又酸又热,足足揉了半个时辰才停手。
她抹了抹眼角泪花,喘着气歪倒在榻上。
楚玥不想吃饭了,她就想睡觉,只才这般想罢都未阖眼,便听见外头忽隐隐一阵喧哗,接着有急促而沉重的军靴落地声,正往禧和居正房而来。
是傅缙
什么事
楚玥心有所感,一个激灵手撑着软塌就坐了起来。
素蓝色的门帘一挑,只见一身黑甲佩剑戎装整齐的傅缙大步而入。
“夫君”
傅缙屏退下仆,肃容道“八百里加急两刻钟前进宫。”他一顿“十一月三十,西河王反,兵锋向北,直指京城”
楚玥“腾”一声站起,“这么快”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快,而是恰巧。
十一月二十八夜,三皇子逼宫;十一月二十九黎明,皇帝驾崩。他第二日就举旗了。
只不过一想章夙,也无甚出奇。
“宁儿,如今京营所有守将皆入营听命。”
也不知,萧太后会遣何人率兵镇压,宫内现正议着,不过不管有没有傅缙的份,战时他都无法如平时一样下值的了,得常驻京营。
“短时间内,我怕脱不了身。”吉祥巷怕也不能多去,以防最后关口露馅。
傅缙叮嘱“你若想出门,就乔装从东书房侧门出去,我已吩咐了梁荣。”
他亲了亲楚玥,“你若有事,便写了信给赵禹,一起送过来便是。”
傅缙眸中有些不舍,但更多是湛然,一双黑眸幽深且亮,目光炯炯,极有神采。
是的,一切都已正式拉开帷幕了。
甚至,这局势比当初他们预料中的还要好。
傅缙还需赶去京营,匆匆说了几句就走了。
楚玥有些不安。
一切来得这么快,快得她有点骤不及防了。
和梦中不一样,梦中这都是暮春后才发生的事,现在一切都提前了。
她猜测这是应该是买马的连锁反应。
楚玥心脏怦怦跳得有些重,血液流淌得很快,有些不安,也有点茫然。
她怕影响到最终的结局。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人还是那些人,那时应该是没马的,也没有赵氏商号,这么难都成事了,没道理现在却成不了
她杞人忧天了。
楚玥站起,她现在该做的,是立即出府,将方才傅缙嘱咐的事通知赵禹等人。
“来人,我们去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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