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余窈在室友大呼小叫的声音中醒来。
“哎呀!”她下铺的吕秋桂发出一声惊呼。
“什么事?”对面铺的钟绵绵好奇凑头来问。
“余窈,你男朋友被清退了。”
啊——
一连三声惊呼响起。
“啊……那是我前男友。”余窈翻了个身强调。
骆北延说什么转学了,原来是转回老家高中了。
“该生严重违法学校纪律和社会公序良俗……”吕秋桂念出来,又大声说,“他犯了什么事儿啊,余窈?”
余窈蒙上被子不说话。
一般寝室是四人一间,她们是三人。
而且三人都不同专业,是按专业分寝室后分剩下来的。
除了绘画系的余窈,另外两人,吕秋香是学机械工程的,系花,也是他们系这届唯一的女生,平时说话声音大,衣着打扮也很随意。
钟绵绵是本地人,中文系,脸美,打扮精致,明面上一直没男朋友。她声音特别甜美,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家庭条件更是一等一的好,这届新生代表发言就是找的她。
这两人都对余窈能找到陆冉这样的男朋友感到震惊。
余窈平时很沉默。
要是冰山美人倒还好,可她看着又很普通。
陆冉是摄影系的,开学典礼上就因为侧脸抓拍照小火了一把,在女生间非常受欢迎。而且他开朗大方,怎么看都不会喜欢余窈这种闷罐子。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对面钟绵绵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追问。
“上周。”余窈闷声从被子里说。
吕秋桂的头出现在余窈床边:“他不会是为了你,做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吧?”
余窈随口:“可能在我们寝室装了隐形摄像头。”
吕秋桂连忙捂紧睡衣,瞪大眼睛,四处张望。
钟绵绵发出黄莺般的笑声,下床去洗漱。
吕秋桂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有点恼火。
其实这个通知她昨晚就看见了,但当时寝室里就她一个人醒着。所以她憋了一晚上,等清早大家要起床了,才迫不及待、假装震惊地把消息说出来。
“唉,可惜了,这么好一男的。”吕秋桂拍拍余窈的枕头,“你以后免费饭票都没了。”
“再换个呗,这有什么。”钟绵绵正好从卫生间回来,听见这话,嗤笑道,“人家又不是没那本事。”
余窈坐起来,披上毛衣外套,爬下床。
吕秋香连忙问道:“你去哪儿?去食堂能不能给我带个早饭啊……”
“去采风,不回寝室了。”
余窈匆匆提上包离开。
吕秋香等她走了,跟钟绵绵讨论道:“她之前跟陆冉去开房,也天天说是采风。”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采风?”钟绵绵没搭理她,小心翼翼贴了个双眼皮。
吕秋香又说:“是不是她出轨,陆冉冲动动手了,然后被她告到校务处处分了?”
“有可能咯。”钟绵绵毫不在意,又刷了下眼睫毛。
吕秋香还在叨叨:“我就觉得那种十八线城市来的艺术生都很不检点。唉,你说她不会有什么病吧?我们住一个宿舍,用一个卫生间,会不会传染?”
“也有可能咯。”钟绵绵喷上定妆喷雾,又在手腕动脉上沾点香水,“我也出门了。”
“你去食堂吗……”
“不去。”
*
余窈脚伤,走得慢。钟绵绵下楼时,她还在大门口。
“你去哪里采风?要不要我载你?”钟绵绵礼貌地问。
“不了,挺远的。”
“往什么方向?说不定顺路呢。”钟绵绵还是很热情,“B市这么大,你没车多不方便。”
钟绵绵是新生中少有的有车人士。她高三暑假拿到了驾照,家里迅速买了一辆劳斯莱斯小跑车给她。她系里所有人都夸她白富美。
余窈委婉拒绝:“这个点挺堵的,你开车也不方便,我还是坐地铁吧。”
她迅速跟钟绵绵分开,走到校门口。
骆北延那辆越野车刚到。
“上来。”
余窈发现后座摆了个小梯子,免得她爬不上来。
副驾驶座上还有另一个男人,三十岁上下,看起来很儒雅,穿着白大褂,胸前口袋里别了支钢笔。
骆北延一大清早就被梦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他等不及医生上门,就直接开车把他接上,然后再来接余窈。
“你们可以先聊着。”骆北延焦灼道。
“先……聊着?”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一丝尴尬。
“对啊。”骆北延理所当然道,“放心,车上聊的也计时算钱。”
他把手机计时器打上。
医生有种预感,这是他们心理医生最恐惧的那种家长。
“这个谈话内容……”医生在脑海中酝酿了一下,“严格来说,是要保密的。”
“听见了吗?”骆北延警告余窈。
“不是……是说骆总你不能……”
“我知道我不能旁听。”骆北延当然要旁听,他不想下次还手足无措。
“余同学?”医生没有办法,只能指望余窈。
“没事……姐夫在旁边,我更安心一点。”余窈细声细气地说。
骆北延如坐针毡。
更让他受不了的还在后面。
医生先自我介绍,然后问余窈:“你觉得你现在的心理状态,面临哪些问题呢?”
骆北延心道,她要是知道还用请你?
他克制住了说话的冲动。
“我控制不住自己。”余窈慢慢说道。
骆北延一惊,没想到余窈还挺配合的,真稀罕。
余窈说:“比如,我知道学习对我有好处,但我就是想打游戏。”
骆北延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要余窈配合,不可能。
他插话道:“不是,她的问题不是这个,是……”
心理医生终于按不住自己的职业道德了:“骆先生,你不是咨询人,请你保持安静。”
然后他对余窈笑了笑:“没事,你这情况常有的。像我,我知道上班能赚钱,但就是想放假。”
余窈烦闷地问道:“医生,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保持自制力吗?我生活中最近出了很多事,姐姐卧病在床,男朋友刚跟我分手,腿又受伤了……我真的很苦恼,很容易分心。”
心理医生蔼声安慰她,然后给她讲如何走出阴霾,坚定自信。
“身体健康也很重要,你等腿伤好了,可以多锻炼一下。”
越野车转过一个弯,到了私人医院。
骆北延停车道:“下去吧。”
医生下去了,回头发现车上没人动。
“我有点事。”骆北延僵着脸,“下次再约吧。”
“谢谢医生。”余窈朝他招手,“你的意见真的很有用,我以后会给您反馈的。”
车门一关,骆北延就朝余窈吼道:“你到底搞什么鬼?”
余窈默然。
骆北延喘平了气,又重新约了个医生,在别墅见面。
这次,医生一进门,不等任何人说话,骆北延就一口气道:“她有非常严重的恶性习惯,而且在各种场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分辨不清界限,导致我非常困扰。请问有什么办法解决一下?”
……
这次的医生是个年近六十的老教授,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听了问题很淡定。
他胡子抖了一下,来回打量骆北延和余窈。
“这个事情,不能算病吧。可能跟你们的年龄有关,女生年轻,精力旺盛是正常的。我觉得可以再磨合磨合,磨合好了就不存在问题了。这个建议去咨询情感分析师。”
“告辞。”他溜了。
这是什么狗屁医生??
骆北延“砰”地关上门,怒气冲冲地对余窈:“去房间里,我们谈谈。”
他生起气来特别吓人。
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深褐色眼瞳里有种嗜血的怒火,手上和额上的青筋都凸起明显。高大身躯里蕴含的力量仿佛随时可能爆发,向余窈倾泻。
她有点脸红,呼吸也渐渐不稳,往后畏惧地退缩一点。
“嗯。”
她慢吞吞地挪上楼。
骆北延去洗了个脸,试图用冷水冷静一下。
今天早上起来,那个梦点的火还没下去,现在余窈又把他气了个半死。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怒气,恨不得打她一顿让她老实点。
但是他又一回想。
余窈其实根本不怕他生气。
说不定,她还就喜欢激怒他。
她手臂上这么多伤痕,要不然都是自己弄出来的,要不然就是惹毛了别人被打的。
骆北延喉结微动,又用冷水擦了擦脸。
他回书房,结果没看见人。
往窗户外一看,余窈也没偷偷跑掉。
他心中忽然一动,走到客卧门口,拧了下门把手,果然没锁。
这个场景和梦里的视角又重合了。
狭缝之间的窥伺,若有若无的昏光,帘幕间仿佛被镀了一层光滑的珍珠色。
骆北延站在门口,很久没动。
最后是余窈从里面拉开门。
她不知道外面有人,一走出去就贴上了骆北延的胸膛。
少女的柔软体态完全陷入他怀中。
骆北延像被烫到了似的把她推开,余窈摔倒在地上,有点恼火地抬头看他:“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骆北延又想起她脚崴了。
“起来。”他扶了余窈一把,皱眉道,“你去上点药。”
“我不上。”余窈冷笑道。
“我让你去上药!”
骆北延觉得跟她相处多了,有点费嗓子。
“我不去。”余窈揉着脚踝,神态舒缓。
她并不觉得难受。
骆北延突然联想到她身上的伤痕——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其实无法区分“痛苦”。人是有趋利避害本能的,如果手被火烫一下,感觉到痛,就会立即缩回去。这其实是一种保护机制。假如余窈没有这样的保护机制,那她受伤时,是不是一步步愉-悦到像走在云端?
……这也太恶心了。
骆北延迅速找出药膏,把余窈按在地毯上,脱了袜子涂药:“我命令你立即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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