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北延揉着头出门追了一阵, 没看见人影,也不知道余窈走什么方向去了。他立即打电话给物业调监控, 结果监控显示她刚才根本没出别墅。
她先进车库把骆北延的车前轮锁了,拿走钥匙,然后等骆北延追出去, 再从反方向离开。
等骆北延回去后, 她早就不知所踪。
骆北延还得先找人开锁。
他也等不了了,直接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但是司机到这里还有一段路, 余窈打个的出去就走远了。
骆北延迅速冷静下来,先联系私人医院,赶紧转移余帘儿。
余窈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跑。
只要守住姐姐,就能把她抓回来。
果然, 骆北延到医院的时候, 余窈就在病房面前不知所措。
余帘儿已经被提前转移走了, 余窈像孤鸟般原地徘徊, 看见骆北延出现就立即跪下求他。骆北延本来又急又气, 看见她跪下, 心头突然像是梗了一块什么。
“你先喝点水。”他渐渐平静下来,“你姐姐情况很稳定,什么事都没有。”
外面还有几个护士在围观。
他半拖半抱,把余窈弄进了空病房里。
这里布置得像他们之前住过的出租屋, 杂乱又穷酸, 被子是浅黄色的, 散发出淡淡的药水味。
其实后来有一阵子, 骆北延也想开了。
他那会儿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花在余窈身上,四舍五入他就是在包养余窈。
那他也认了这个栽。
他愿意养着她。
“让我看她一眼吧”余窈声音颤抖,不停在房间里走动,像一头年幼的困兽。
骆北延平静道“你坐下。”
“我想见她,你让我看她一眼,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让你坐下。”骆北延严厉地指着病床。
余窈终于停下不安定的步伐,在床边坐下。
她死死攥着被单,眼神飘忽,不停观察进出口。骆北延立即把门窗都锁死,连卫生间通风口都关上了,然后才站回病床边跟她谈。
“你疼不疼”骆北延指了指她额头的红痕。
她逃跑时撞的那一下,骆北延都疼得要命,更别说她自己。
“不疼。”余窈声音紧绷,像一条细细的钢丝穿过喉咙,从破洞里发出的声音。
骆北延抬手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下。
她迅速捂头躲开。
“还说不疼”骆北延气又上来了,掐着她的下巴把她扭过来,“你等会儿去查个脑震荡。”
“我没事”余窈挣开他的手。
“你再这样就别想见你姐姐了。”
骆北延话一出,余窈就没声了。
骆北延设想中最坏的情况,就是用姐姐来胁迫余窈,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看得出余窈更害怕了。
“对不起。”余窈又从病床上站起来,拉住骆北延的衣摆,“我以后会想办法还钱,别的我也可以做,只要你开价”
骆北延抓起她的手腕“不要说这些。去照个ct然后跟我回去。”
“那我姐姐”
“暂时不能让你见她。”
骆北延带着余窈出来,围观的护士们都装作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带余窈检查了一下身体,没有大碍,医生开了点消肿止痛的药。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们回去再谈谈。”骆北延把余窈带上车。
余窈点点头。
骆北延想起今天一天都没跟她好好说过话。
她早上出门就心事重重,一声不吭。下午接她吃饭,她在饭桌上也全程沉默。到晚上,有意义的话也就那一句“我想见姐姐”。
如果从早上开始,就问问她有什么心事;或者在傍晚的时候,直接拒绝骆薇的邀请,是不是这些事情就不会累积到一起爆发
不过现在说也晚了。
骆北延开车的时候,听见余窈在后座啜泣了几声。到家下车时,她又没什么表情了。
他进门后,把余窈的房间打开。
“你把东西搬到主卧来。”
他每天这样防着,余窈还能在被单下藏刀,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余窈东西很少,大部分都在画室里。
卧室只有几套夏天的衣服,一些洗漱用品,还有笔记本和书。骆北延把她的东西都搬进自己房里,也没占多少地方。
他把余窈的枕头摆上,突然觉得卧室里还有点温馨。
余窈站在卧室门口,骆北延招呼她进来。
“你想谈谈吗”他见余窈摇头,又道,“那改天再说,先去洗澡睡觉。”
余窈进了浴室,骆北延一直听着动静。
她洗好出来,身上只披一条浴巾,头发半干,结成漆黑的丝丝缕缕缠绕在肩颈上。
床头灯光芒明黄。
骆北延也刚洗好澡,正坐在床上低头看方案,抬眼时两人恰好对视。
余窈觉得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今天饭桌上这种气氛,她并不是不能忍受。她自小跟着姐姐漂泊,见过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情。这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轻视,不会伤害到她。
但今天仍是不同的。
今天,骆北延在她身边。
虽然这么多次地在心底里确认过了骆北延跟她不是一路人但是把这个认知搬上台面、摆置席间,在众人的品谈中一次次重复地察觉到,还是太过尴尬耻辱。
也许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渣废物并不是她的错。
但是这样的她还肖想着比她优秀许多的人,就是在自取其辱了。
而且,骆北延知道姐姐和她的秘密。
如果说之前对他温柔体贴的行为,还有一点点想象的余地,到这里也应该结束吧。
他有多恨姐姐呢
想过多少次以伤害她的方式来报复姐姐呢
之前的每一次亲密接触,他心里都怀着这样柔软的刀刃吗
她也可以躺下,任人鱼肉。
她当然是不介意的。
她没有符合公序良俗的廉耻心,却有着与之相对的,非常诚实的身体。快感不会因别有用心而减少,痛楚也不会因温柔体贴而减轻。
她很庆幸。
她只是丑陋的怪物,有丑陋的伤口。
就算被踩进泥里,也不会凋零颓败,甚至可以大声感叹泥的柔软湿润。
余窈眼前的光芒忽然变得微弱。
骆北延调暗了床头灯。
她解下浴巾,慢慢靠过去。
骆北延伸手抵住她的额头“你先把药涂了。”
他下床把余窈的睡衣找出来,见余窈还呆坐着,就拿棉签给她额头涂上消肿药。余窈慢慢凑近,轻抵他的额头,把药蹭上去。
骆北延感觉她温暖的呼吸,轻轻刷在他的鼻尖。
他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他低声安抚“你姐姐在医院,状况很好。但是你今天情绪不稳定,我们下次再去见她,好不好”
余窈不说话,只是温顺地回应他的吻。
她用嘴唇轻轻碰触,骆北延被勾得燥热又昏沉,把她按下深吻。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余窈手上湿漉漉的。
她把旧伤疤抓破了。
“不舒服吗”骆北延慢慢放开她,顺手从床头柜拿了纸巾止血。
余窈摇头。
她已经平静下来,情绪也很稳定。
但骆北延心里那种梗着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不喜欢就睡觉吧。”他把余窈的被子拉好。
关灯后,两个人的呼吸都平静沉默。
谁也没睡着。
“我以前的心理医生”余窈忽然在暗中开口,“会让我描述自残的感受。”
骆北延没有说话,余窈也不知道他是否在听。
她继续低声絮絮“我说感觉像抹大拉的玛利亚,他并不懂。这是一幅宗教画,你知道吗你应该不知道你知道也没用”
画上的玛利亚有罪。
但她的救主会爱她,宽恕她,拯救她,并将她引向天国。
世界上只有一个玛利亚。
其他罪人都不会再成为玛利亚。
她们就只是普通的罪人而已。
最后会死在病床上,又或者孤身浪迹天涯。
余窈说了些自己也不明白意思的话。她觉得骆北延没有听懂,但是他一直醒着,用手在她背后轻拍,像小时候姐姐哄她睡觉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余窈也睡了过去。
梦里什么都没有,她只是隐隐感觉到骆北延温暖的热度。
同房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骆北延的观察中,余窈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只是作息更稳定了,画画习惯也比以前好。她开始紧张备考第四次四级,骆北延再次给她请了家教,这次效果不错,至少模拟分数提高了。
但她越是安分,骆北延就越觉得静流深涌。
他悄悄打电话给骆茜,想跟她咨询一点事情。
“骆茜,你之前查你前男友出轨”
骆茜尖声打断他“这种伤心事你干嘛跟我提”
骆北延赶紧说“你告诉我,你找的哪家事务所”
骆茜一愣,讥诮道“怎么,又被你小女朋友绿了”
这个“小女朋友”听得骆北延一肚子火。
她说的是余窈吗也没差这么多岁吧。
“不是,你少说废话。”
骆茜只能把事务所名字给他。
骆北延一边查着,一边又问她“你知道抹大拉的玛利亚吗是一幅画”
骆茜又把他打断了“你说哪幅真蒂莱斯基画的吗好像不是很贵,我改天去古画市场给你问问什么价位。改天聊,我要约会了。”
骆茜匆匆挂断电话。
过了几天,她发来一串私人收藏家和博物馆的名字,告诉他大致价位,还说“这幅买不到还有别的,我觉得你可以多提高一下艺术品位。”
余窈怎么也想不到,她只是从感性角度陈述了一下自己的心理问题,几个月后,骆北延就把油画从维也纳收藏家手里买回来了,还就挂在卧室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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