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粮铺老远,林猛还有些头晕:“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咱们都有七折的米了?”
伏波神色未改变:“要说动孙、李两家,此事才有利可图。”
粮食贸易讲究的是规模化,一艘船的运量远远不够。
“这还不好说!七折的米价啊,运到番禺都能赚一倍了,若是自己卖恐怕还能赚的更多!”林猛两眼放光,“等等,那好处岂不是让他们占了?”
“没有他们两家,咱们的船也过不来。”伏波并不在乎分润,事实上,她想的是比利润更重要的问题。思索片刻,伏波又叮嘱一句,“送信的事情暂时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晓。”
林猛一怔:“孙叔他们也不能说吗?瞒着似乎太好吧。”
回程还要两家一起呢,一句不提,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陆家是地头蛇,哪会缺人送信?偏偏选了咱们这种初来乍到的,里面应该有隐情。知道此事的越少越好,至少要离开合浦再说。”伏波看得明白,这位陆公子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因而在信送出前,还是低调为好。
林猛用力点头。恩公又聪明又厉害,还能写会算,只管听话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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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们买了一整船的米?!”听到这消息,李牛都惊了,“不知道番禺的米价吗?这千辛万苦从合浦运回去,才能赚几个钱?若是本钱不够,也可选生漆、干果之类,都是抢手货啊。”
林家村这几个小子也太不靠谱了吧?来时没钱,运了一船咸鱼也就算了,回去还运米,这是生怕自己亏的少啊!拼着命跑海,是为了那仨瓜俩枣吗?
这话林猛可不爱听,哼道:“谁说我们要去番禺卖米?这些都是准备拉回家卖的,现在青黄不接,正是能卖上价的时候!”
秋收还要一个多月,还真是米价正高的时节,也就交趾稻一年三熟,才能打个时间差。李牛也是个聪明的,立刻一撮牙花子:“若是能就近卖,似乎是个不错的买卖啊,就是太压仓了,一船所获有限。”
这也是运粮的最大问题,粮食太重,像他们这样的单桅小船真装不了多少。真正的海上运粮船可都是千料巨舰,不是他们能比的。
伏笔却开口道:“店家已经答应了,只要我们能赶在秋收前回程,粮食可以七折发卖。”
李牛吃了一惊:“当真?!”
七折啊!如果真能赶上,还真有利可图。而且就地发卖,价钱还能自己说了算,不必运到番禺任人宰割。
他还在琢磨,孙二郎已经开口:“若是顺风,来回用不了一月,此事可为。”
现在是风向最好的时间,多跑一个来回也不算什么。
见孙二郎应承的这么快,李牛反倒有些犯嘀咕了:“话是这么说,粮食谁知好不好卖啊?咱们又没做过这买卖,而且满仓的话船开不快的,万一遇上海贼就麻烦了。”
林猛赶紧道:“我们这不是运了一船回去吗?到时候也可以先瞧瞧啊!”
他们还要再争执,伏波抬手止住了话头:“不急于一时,先返程再说。”
这句话倒是让三位船长都冷静了下来,是啊,能不能再赚一笔,还得先过了这一关才行。
有了这思量,众人倒是更起劲了,飞快整理起了货物。不但李牛和孙二开始催促装货,伏波也让林猛用剩下的钱换了些胡椒。这可是南洋最热销的货物,一斤就要八两,等到了番禺,卖个十二三两不在话下。虽说赚不到翻倍,但性价比也相当可以了,而且分量极轻,不占地方。只是本钱太少,最终也不过买了五斤,小心翼翼的装了一箱,搁在了伏波房中。
第二日,陆氏按照约定把稻米运到了码头,还偷偷塞给伏波一个加了泥封火漆的小匣。这自然就是她要送的信件,对于匣里装的是什么,伏波并没有兴趣,只问清楚了送信的地点,就把匣子收了起来。
到了下午,三艘船准备妥当,也补足了净水和粮食,齐齐扬帆。
立在船头,林猛有些紧张:“回程真会遇上贼人?”
在开船前,伏波就已经跟众人说过了,回程风险比来时更大,要根据三艘船的载重和战力重新安排阵形。这话让三位船长都有些焦虑,要知道,现在他们船上带的可不只是来时的货物,还有用全部利润换来的新货。这要被劫,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来时遇到过海盗,咱们的船怕也被人盯上了。况且如今合浦局势不稳,风险自然更大。”伏波也没有说死,但是瞧瞧那位陆公子的态度,就知道回程不会安稳。更要早做准备,不能因获利颇丰放松了警惕。
听到这话,林猛顿时更紧张了。好在有伏波压阵,孙二郎和李牛又都是经验老道的船长,三条船的才能保住阵型,稳步前进。就这么行了两天,还远没有到罗陵岛的势力范围,瞭望台上就传来了警报!
“红旗!是红旗!有两艘敌船!”林猛一眼就就看到了上面的旗语。这可不仅仅是有两艘船的问题,而是两艘海盗船正全速向他们袭来,很快就能进入交战距离!
“鸣锣吧。”看着波涛中不断靠近的两艘大船,伏波下令道。
随着这命令,刺耳的锣声先后在三艘船上响起。不论正在做什么,所有船员都奔出了船舱,拿起了自己的竹矛和钩镰,或是两腿发抖,或是咬紧牙关,紧盯着靠近的敌船。
有一艘双桅船!早早就看清楚了船型,李牛只觉掌心冒汗,胸口如压了重石。双桅船能载的船员本就更多,海盗船上又少有货物,很可能有三倍以上的兵力。按照那计策,当真能成吗?
然而心中忐忑,他嘴上仍旧高声叫着:“敌船只有两艘,咱们可有三艘!都给我打起精神,回去人人有赏!”
随着这振奋士气的呼号,敌船飞速接近,它的速度可比满仓的货船快多了,也没摆什么阵型,扯起风帆就撞了过来。
“避开撞角!”林猛高声大叫,舵手死命摇着尾舵,间不容发的躲开了对方的船头,两条船发出吱吱嘎嘎的刺耳声响,船舷擦过船舷,狠狠撞在了一处!
只听轰隆一声,船只倾斜震颤,一条条带着铁钩的跳板甩了过来。也是运气不好,他们对上的正是那艘双桅的大船,只见船舷处挤满了贼人,一个个挥舞刀棒,面目狰狞,尖锐的啸叫随着踩上跳板的踏踏声冲来,杀气铺面!
林猛浑身都在打颤,牙关咬的咯咯作响。这此的敌人比上次还多!父亲没能撑住,他能吗?然而有一道冰冷沉稳的声音,赶在了他前面。
“前排举镰!”
那声音压过了贼人的叫喊,压过了隆隆的心跳,也压过了胆怯和茫然。早就被训练出条件反射的前排船员立刻举起了手中的竹竿。跟训练时不同,所有杆头都带上了弯弯的钩镰,一半向上勾颈项,一半向下勾腿弯。血肉之躯,又岂能挡住白刃一勾?
“啊!!!”
刺耳的惨叫声响起,有贼人从跳板上跌落,没入波涛。若是没受伤,这些精通水性的海盗还有可能攀上绳索,继续抢攻,可是现在,他们只能捂住伤口,祈求血水流的慢些。还有些根本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断了喉管。
四条跳板,两人一组就能守住,明明只要三五步就能跨过的距离,此刻却成了黄泉绝路!
“别走跳板,直接翻过去!”海盗船上,贼人头目见势不对,高声叫道。他们的船比那商船要大,完全可以一跃而下,何必死守跳板?
都是亡命徒,一丈来高的距离又算什么?立刻有赤膊的汉子纵身一跃,跳到了船上。双脚刚刚沾地,还未站稳,一道绿影就挥了过来,碧绿的竹矛正正插进了他的胸膛。早已准备妥当的林家人已经扑了上来,给那些亡命徒亡命一击!
就凭十来个毛头小子,还想挡住他们?!明明是只肥羊,突然长出了尖牙,那贼头气得两眼赤红,长刀一挥:“跟老子冲上去!杀光船上的人,货都赏给你们!”
就算折了人手,就算一时拿不下甲板,他们的兵力也是占优的!小小商船,拖也能拖死了!本就杀出了血性,又有头目带领,海盗们的吼声更大了,拼了命的往上冲。一时间林家人节节败退,甲板竟然有被攻陷的迹象。
正在此事,一阵剧烈的撞击再次袭来,有船撞上了那巨大的海盗船!一心抢夺甲板,谁有防备?船身震动,海盗们滚了一地,还有些人直接从跳板或是船舷处跌下了海。
怎么回事?不是两条船被围,一条逃脱了吗,哪里又冒出的船?几个海盗茫然望去,震惊的发现刚刚掉头脱离战场的那艘船又拐了回来,难不成他们是来救助同伴的?
“持矛!抛!”李牛立在船头,大声吼道。
随着这一声吼,五条短矛抛了出去,都是叉鱼的好手,只一击就让数人当场毙命。趁对方呆愣的功夫,两条跳板扔了过去,搭在了海盗船上。
李牛当先跃上跳板,冲了过去:“杀光贼子,占了这船!”
这才是他的任务。若是敌船少,他们就要先避开战局,等敌人接舷后再前后夹击。现在贼人的头目都跳上了林家的船,不正是反客为主的好机会吗?他们得快点才行,若是慢了,说不定林家就扛不住了!
好不容易抢上敌人的甲板,还没占据优势,自家的甲板先被人拿下了。那群海盗一时都慌了神,有人尖声叫道:“先回去!别让人抢了船!”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反身向回冲。这商船小,他们的船大啊!要是自家后路被断,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那头目倒是明白些,边挥刀砍杀边高声叫道:“别慌,先夺了这船再说!”
此刻他们人数还是占优的,若是转身回去,岂不两面受敌?还不如一鼓作气攻下这条船,再想怎么夺回自己的船。
然而他的吼声并没有传出去,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都是海盗,平日指挥就颇为艰难了,何况这种危机关头?眼见这块骨头难啃,大家想的都是逃命,谁还肯留在船上厮杀?
然而不幸的是,李牛的手下已经一鼓作气杀了过来,横冲直撞来到了接舷的跳板前。这下可好,前后都是人,都用一样的钩镰长矛,转身想求一条生路的,反倒先送了性命。
“跑什么跑,都给老子杀啊!不想活了吗?”那头目急的浑身是汗,大吼叫骂。他是来劫财货的,还用了双桅大船,岂能就这么败了?!
这一通乱杀,让围着他的两三个持矛者连连后退,那头目正觉的自己能杀出一条血路,谁料一股阴风自身侧袭来。
有人!他想要近身!也是身经百战,那贼头大喝一声,转身横劈,谁料来人身子一缩,竟然间不容发的躲了过去。这么矮?是个少年人?那头目心电急转,想要挥臂格挡,谁料对方手臂一探,一根短矛斜斜刺入,穿透了肋下软肉。只听“噗”的一声,那贼头就像被穿在了矛上的鱼儿,浑身僵直,嘴巴张合。
伏波手上一拧,猛力把矛抽了出来,鲜血泼洒而出。避开了血水,她提高了音量:“杀光甲板上的敌人!”
命令一出,几个守在跳板前的,也纷纷转身围了上来。那些没能抢到回路的贼子顿时叫苦连天,原本就被长矛压的动弹不得,现在头目还死了,不逃等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不少贼人“扑嗵嗵”跳下了海,向着仅剩的那条海盗船游去。
甲板的压力顿时小了,伏波见状立刻挑了几个还能战的,转身为李牛助阵。此刻敌船上人也不少,一部分海盗冲了回来,协助留守的那批贼子拼死搏杀,战况略显焦灼。有了这支生力军,才算真正敲定了胜局。
这三条船打的出了真火,那边围攻孙二郎的贼船却生出了退意。被人严防死守,死活冲不上去,眼看大船都要被人占了,现在不逃还有活路?这船上的主事人也算干脆,竟然连同伴都没等,掉头就走。那些在波涛中挣扎的哭号,转瞬便被海浪声和欢呼声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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