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人人皆知的大乱后,番禺城很是闹腾了些时日, 官府挨家严查, 还锁拿了不少没什么背景的江湖人,弄得大小商户人人自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番禺城做买卖, 哪有不牵扯海商的朝廷的禁海令可不是摆设, 真要查起来,怕是有不少人都要惹上麻烦。
如此憋闷了两三个月,府衙才算消停下来,之后的纷争都要转到幕后,明面上倒是太平了。商户们这才舒了口气,开始照常做起了买卖。然而一家鱼档, 却悄无声息的在码头附近开了张。
番禺城这样的地方,海货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宗买卖,鱼市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然而这家名为“广发”的鱼档却大喇喇的闯了进来,只看规模,就不是个小铺面。
谁这么大胆子, 竟然敢在老虎脑袋上拔毛
各家各户都使了手段,想要查一查是谁这么不讲规矩,结果查来查去, 人人都闭了嘴。无他,这鱼档竟然是赤旗帮搞出来的做海货买卖的哪个不是消息灵通, 再怎么闭塞的也知道之前赤旗帮扫平十余家海盗的事情, 这样的凶人, 谁能惹得起啊
惹不起,就要花心思力气排挤了。毕竟海货是讲时节的,干货先不说,鲜鱼能不能收到,什么价格收的,要如何卖出去都有讲究,这要是没点门路,怕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打不过,还能坑不死吗
一群人摩拳擦掌想要让“新人”见识一下好歹,谁料没过几日,就有噩耗传来。那群疍民居然开始卖鱼给赤旗帮了。一个匪帮能有多大的能耐,连疍民也能裹挟难不成为了抢鱼,他们都开始提价收货了也不怕鱼都砸在手里
结果人家还真不怕,除了干货以外,广发鱼档里最多的就是腌鱼,这玩意可是紧俏货,只要上了内河,就跟私盐是一个价的。而不巧的是,赤旗帮也是有盐的,听闻还在东门盐场占了老大一片地盘。这没点门路,没点手腕,能做的起来吗
这一下鱼市里的大小商铺就坐了蜡,若是个财力不够的,只要断了进货的渠道,自然要关门大吉;若是个背景不够的,左右不过是被衙门生吞活剥的下场;再不济还能使些手段,吃海货这口饭的,总得有船吧这要是遇上海贼,也是没奈何嘛。
然而面对赤旗帮,以上种种全都是白给手握数县渔获,还是赊欠下的单子,抢都没法抢,现在连疍民都被收服了,可以说哪怕番禺城所有鱼档都缺货,人家也不会缺货。想要从官府下手,结果稍稍一打听,才知道赤旗帮连知府的门路都走通了,至少在番禺地头,是没人敢轻易给他不痛快。至于海上的势力就别提了,这要是暗中使点坏,说不定第二天自家的船都要沉了,谁敢随便动手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这鱼档还算守规矩,货品没有压价,斤两给的也足,并没有欺行霸市的打算。可是越是如此,越让人心惊,这明摆着是要做长远生意的,将来疍民的鱼都叫他们收了,那才是在番禺称王称霸的时候啊。
谁能想到,这么个匪帮居然干起鱼档这样的买卖,动也动不得,赶也赶不走,真是让人难受
身为新店的大掌柜,钟平此刻却不骄不躁,按部就班的落实帮主的安排。
“卖货的钱款,以后都要从鱼档走了”上下打量着这位钟大掌柜,陆俭饶有兴趣的问道。
“正是。”钟平含笑解释道,“鄙帮如今在番禺只有这一个铺面,帮主交代了,让我先负责钱款,将来恐怕还要交给别人。”
“哦将来可是要交给民生银行”陆俭立刻追问。
钟平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我就是个鱼档掌柜,哪里知晓这些事情。”
你这鱼档的可不算小了,陆俭唇边露出了笑容“钟掌柜过谦了,只收服疍民一样,足见本事。”
钟平笑了笑“多亏帮主指点,我们这些做下属,只需听命行事即可。这鱼档也是初建,今后还要陆公子多多关照才是。”
他的话倒是跟他的人一样,四平八稳找不出什么错处,只论出身,一个小渔村的船老大能如此已经相当出挑了,伏波识人的本事倒是跟之前一样,让人赞叹。不过对于陆俭而言,最让他刮目相看的,还是伏波对大局的掌控,只是收服疍民一样,就能让赤旗帮在南海立足了,偏偏谁也弄不清楚他到底给疍民了许下了什么好处。只是些钱财,恐怕没法让这么多居无定所的贱民听话,再者说,没人比他更清楚赤旗帮现在的财力,对方应该也没那么多钱收买人心。
难不成还是落在了那个民生银行上如今赤旗帮的所有手段,就数这个“银行”让他看不透,放贷的利息太低,存钱的利息又太高,根本就是入不敷出。为了赤旗帮的声誉,伏波也不至于临时反悔,自砸招牌吧那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过这些事情,在钟掌柜这里是问不出了,说得多了恐怕还会引起对方的警惕,陆俭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等人走后,他就命人把陆楠招了过来,问道“之前的清单,你可曾漏了什么”
陆楠头皮一紧,赶忙答道“小的哪敢漏了东西,船上大大小小货品全都写了,连那些人私带的货物也没漏过。啊,对了,万一有人还藏了钱,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他计算的数字应该是没错的,寻常的货物都交到了他手中,得钱多寡更是清楚明白。就是胡椒一样,恐怕是给了青凤帮,这样买好青凤帮倒也不奇怪。
微微颔首,陆俭又道“那你觉得伏帮主其人如何呢”
陆楠眼中闪过畏惧,迟疑着道“伏帮主是个奇人,若是事先不知,怕不是没人能猜出他的身份”
陆俭看着对方,冷冷道“说真话。”
陆楠哽了一下,偷眼看了看陆俭的表情,小心道“心思诡谲,手段毒辣,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方雄主。”
陆俭笑了“你眼光倒是不差,可惜明白的迟了些。”
见陆俭没有斥责,陆楠大着胆子补了句“家主,这样的人物可不好驾驭,说不得将来会成阻碍”
陆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让我防着他”
陆楠脊背一凉,险些没跪下来,赶紧低头道“家主自有安排,小的不敢多言。”
要是让他选,那陆俭肯定比姓伏的也可怕多了再怎么厉害,姓伏的也不过是个海上贼寇,陆俭可是正经的世家出身,还疯的这么厉害,是能招惹的吗他这些时日可尝尽了苦头,见了不知多少人的脑袋,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少说话为好。
看着当初意气风发的陆大老板如此模样,陆俭轻笑出声“我与赤旗帮如今可是盟友,伯乔还当谨言慎行。”
陆楠汗都快下来了,不住唯唯称是。陆俭却没再多看他一眼,当初他也曾三番四次想要查清楚伏波的出身来历,想要把他收归麾下,为自己所用。然而接触的越多,陆俭就越是发现此事不可为。那就不是个肯屈居人下的,不论是什么“把柄”,对方恐怕都不会放在心上,而且多半还要因此撕破了脸。到时候面对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哪天派个刺客,自己就莫名其妙死在床上了。
既然无法掌控,那不妨换一个思路,做个下注之人。天下将乱,不知有多少枭雄将起,他可以结交蓑衣帮,自然也可以对赤旗帮投下些注码。而且比起远在千里外的蓑衣帮,这南海将来恐怕就是长鲸帮和赤旗帮相争的地盘了,虽说现在胜负分明,不必多言,但是陆俭还是希望赤旗帮能胜的,毕竟长鲸帮是不折不扣的悍匪,只是信誉就不知差了赤旗帮多少。
不过世事难料,他总要多做些筹备才行。
被敲打了一番,陆楠临走时还心有余悸。陆俭是饶了他一命,但是想要重新执掌船队,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不过如此艰辛,他心底也不免有些庆幸,若是还被赤旗帮抓着,他可就未必能活了。
唉,也不晓得之前那些船员,如今都是何下场,赤旗帮总不能把那数百人都杀干净了事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陆楠不由打了个哆嗦,赶忙低头退了下去。
“林头目,小的在西南那片林子里瞧见了油椰子,这树小的曾在南洋见过,六月开花,九月结果,果子虽硬,但是里面油水不少,听说还有人用树皮编绳,小的绝无虚言”一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汉子可怜巴巴道。
林虎耐心听他说完,便吩咐道“派几个人跟他同去,看看那油椰子是什么玩意。”
那汉子赶紧道“现在还没结果,但是肯定是油椰子,头目放心,小的一定”
林虎挥了挥手“去吧,真是能用的果树,你就能去罗陵岛。”
那汉子泪差点没下来,哽咽着叩首“多谢林头目”
看把人折腾的,林虎都有些不忍了,这乌猿岛还真是个关人的好地方啊。自从打败了陆氏的远洋船队,那些投降的兵士,船员就全都被关在了岛上。不过跟以往不同,帮主并没有立刻降伏收编这些人的打算,而是就地让他们做起了苦力。
这乌猿岛虽说没有罗陵岛大,但是地方也不算小了,岛上还有不少林子,长着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树木。而这些俘虏们,就成了伐木的最佳劳力,每日起早贪黑,不是砍木头就是搜林子,若是见到什么稀奇的玩意,只要禀报上来,就能换一个逃离此岛的可能。
有吃有喝,有地方睡,听起来似乎还行,然而身处海上孤岛,滋味就不一样了,简直能把人逼疯。更可怕的是,这囚禁的时间还没个头,让人如何忍受因而乌猿岛上很是闹过两场,林虎放手杀了一批以儆效尤,又带走一批老实听话的作为奖赏,剩下的也就老实了。
干活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命,多重的活儿都能干啊而且这年头敢出海的,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家里的妻儿就先别惦记了,顾着自己要紧啊
等人心安定后,林虎就放手让一部分人进山搜索,勘察地形。帮主说过了,这个岛以后也是要收归赤旗帮的,可以和罗陵岛互成犄角,增强守备,就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呆在岛上了。该修的房子要修,该查的地形要查,该用起来的树也要用起来才行。
这些老练的水手,也不会都浪费在砍木头上,等到人老实了,一说能上船,他们怕是争着抢着投效。帮主这手段,嘿,还真是没话说
看着初具规模的营寨,林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不知新船何时才能造好了,赤旗帮的船还是太少,要多弄几条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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