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丫头也跟着去你当这是儿戏吗”没想到妹妹去而复返, 竟然会拉来一个女兵,让她也跟着选锋们一同参与夜袭,林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样的大事, 也是能开玩笑的
站在兄长面前,林默却寸步不让“这当然不是儿戏, 石昊是个采珠女, 水性极佳, 潜水更是一等一的,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她是个小丫头林猛还想说什么, 那名字古怪的丫头已经自己上前一步, 插嘴道“我能行的当年采珠的时候,闭着气下水,游上数里都是寻常, 夜里也能看得清东西, 你们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话其实不算错,然而林猛却斥道“这不是水性的问题,这是会送命的,要有胆量,有本事才行”
石大妮听了却高兴起来“我胆子就很大啊采珠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下水, 碰到鲨鱼也不曾慌张过。珠贝都在海底, 黑灯瞎火也不知会摸到什么,我却从未被海蛇咬过, 也没被巨蚌夹断了手臂,自然也是有本事的。若是论打仗,我练的时间有点短, 可能打不过旁人, 若是论下海, 就算是村里人也没几个能胜过我的”
这话彻底让林猛哑然了,他是听说过珠民,却没料到采珠会是这般危险的事情,尤其是一个小丫头如此说出来,更是让人心惊。一个熟悉水性,又有胆量的人,可不就是执行任务的最佳人选。
见林猛不吭气,石大妮还赶紧补了句“我月事也刚过完,浑身上下都没有伤口,是能下水的”
月事也是能拿来随便说的吗林猛无语的扭过头,看向妹妹“你可知道,选了她,也许是害她平白送命。”
林默的嘴唇有些微微发白,却定定道“我知道,但我信她的本事。为将者,就要知人善用,不能以私废公。”
这话让林猛一怔,看向妹妹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许久,他才开口“她是个新兵,还没接触过火器,须得留在这边训练一番,若是能行才可上阵。”
林默和石大妮脸上都露出了喜色,石大妮还赶紧道“我见过放炮的,手可稳了,不会出漏子”
会不会出漏子,还要等上阵了再说,平日练的好好的,上了阵却不顶事的不也一大堆,谁又能说得准呢不过这些话林猛没有说出口,这次夜袭对他,对罗陵岛而言都太重要了,容不得半点闪失,能用的人也是越多越好。既然她连死都不怕,那就跟着试试好了。
这边谈妥了,黄月却犹自不敢置信,等石大妮一回来就扯住了她“你真要去送死不要命了吗”
“这才不是送死,是为岛上解围。”石大妮已经学会了林默的说法,兴冲冲道,“只要能炸沉了敌舰,岛上就不用再死人了,这也是上阵杀敌”
“你你”黄月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选了什么“这可是会送命的,连那些精锐都会死,何况是你”
“我不怕死。”石大妮打断了她,也终于露出了正经神色,“当年我下海时怕过,划着船逃离村子的时候怕过,然而现在却不怕了。这不是为一篓子比米还贱的珍珠,也不是为了我这一条贱命,是为了赤旗帮,为了岛上所有人。若死我一个就能救那么多人,死有什么可怕的”
黄月愣住了,她不是为了上阵立功,不是为了跟敌人厮杀吗
石大妮像是看懂了她的茫然,一下就笑了“爹娘说过,知恩是要图报的,帮主教了我这么多,帮里给了我这么多,我当然要拼了命报答啊。再说了,在海里我也是有自保之力的,凭什么就一定会死呢”
有什么哽在了喉中,黄月抓着那只黑黢黢的小手,半天才挤出一句“我等你回来。”
石大妮用力握了回去,重重的点头。
有了明确的目标,城头那点事情反倒不算是什么了。所有力量都聚集在了一处,不到半天工夫,试制的桶子就做了出来。
那是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刷了黑漆,用油布包裹起引线,须得不让挨到水才行。当然,在陆地上试验时,引线是要拉长的,饶是如此,炸起来也是惊天动地,让人胆寒。
可这正是他们需要的,林猛二话不说,让人加紧时间赶制火药桶,桶壁上还根据几个渔民和石大妮的建议,画上了波浪、鱼眼、龟背之类的图案,放在夜里还真以为是海里的大鱼,故而被众人戏称为“鱼雷”。
在一周一夜的忙碌后,鱼雷堪堪制作完毕,确定了所有人都学会运输和点火的关键后,连同石大妮在内,一群精通水性的选锋就带着火药桶出发了。
罗陵岛的确只有两处最适合停泊,其他地方不是礁石太多,就是暗潮湍流,很容易触礁沉船。然而没法停船靠岸,却并非没法下水,一条条舢板趁着夜色被推进了海中。每条船只载了两人,一个划船,一个执行任务,共计三十一条船就这样消失在了漆黑的大海中。
站在岸边,黄月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着镇海将军祈祷起来。
没有月亮的夜晚,海上总是黑的要命,波涛声起起伏伏,还有瘆人的风声呼啸。就算再熟悉附近的水纹,当小船漂在海面时,也会生出被风浪卷走的恐惧。船上没人说话,也没人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奋力的划着船,抱着木桶,盯着遥远处那庞大的船队。
每艘战舰的甲板上都亮着灯,连绵不绝,无边无垠,犹如漂在水面上的火龙,更衬得这些舢板渺小可怜。然而他们可不是蚍蜉,手中抱着的鱼雷更不是。
在距离船队三四里的地方,桨手们纷纷停下了动作,这是议定好的距离,再往前,哪怕舢板涂成了黑色,也有被敌人发现的可能,只有靠人游过去了。
石大妮根本没有犹豫,直接把鱼雷系在身上,就要往海里跳去。谁料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当心些。”
那是给她划船的人,也是所有选锋中最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个。没能执行重任,反倒要给个小姑娘划船,谁能不懊恼气愤呢一路上他都没摆出过好脸色,谁料临到下水,却扔来这么一句。
石大妮笑了,然而夜色中,没人能看到这微小的笑容。并未作答,她带着木桶跃入海中。
桶子里哪怕装了药料,也是有浮力的,石大妮的身量较小,水性又好,竟然借着这股浮力飞快的游了起来。一身都是黑色的水靠,整个人又浸入了黑色的海中,只有那绘着鱼目的桶子沉沉浮浮,就像一只夜游的大鱼。
然而这样的伪装,也只能坚持到一里之外,真正抵达船队前就会有巡哨了,哪怕做了伪装也并非万无一失。没有犹豫,石大妮深深吸了口气,抱着木桶扎进了水中,直直往下冲了数尺,才继续向前游去。
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有一种能冻僵身体的寒意,不过这些对于石大妮而言,熟悉的就跟回到了家中一样。若是警醒些的商船,夜间下锚时还会在船周围扔些血食,吸引鲨鱼前来,防范海盗偷袭。这些西塞炮舰却草率的很,别说防范了,连巡逻的小船也没见到几艘,让她顺顺当当就靠近了船队。
虽然有三十一人,但是海上行动,谁也没法确定自己会游到哪里,只能看到哪艘就炸哪艘。石大妮却不着急,继续又往深处游了许久,才悄无声息的冒出了头。
她身边正停着一艘大船,饶是夜色深沉,也能瞧出它比别的船大上一圈。就是它了石大妮游到了大船旁,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双手交握,狠狠扎在了船身上。刀尖入木,虽说不深,却也立在了上面,石大妮又如法炮制,把第二把匕首插了进去。
有了两个支点,石大妮这才解下身上的绳索,把木桶固定在了船身上。如此一来,木桶就离开了海面,不会轻易被海浪熄灭了引线。
下来就是最关键的地方了,石大妮深深呼了口气,摸索着找到了被油布覆盖的区域,撕开了一条小口,又从怀中掏出了个油布包,拿出布和火镰。
布没湿,火镰也没有。石大妮松了口气,仔细擦干了手上的水痕,又轻轻摸了摸引线附近,确定上面也没沾水,这才拿起了火镰。
啪、啪、啪、哧细微的火光在线头上烧了起来,石大妮兴奋的睁大了眼,成了这就成了
下一刻,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身形猛然向下一沉,钻入了水中。她见过鱼雷爆炸的动静,平地上拉那么长的引线,须臾也能烧到尽头,何况是这短短一截。得沉下去,得游远些,才能不被炸雷波及。
石大妮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然而引线更快,几乎是火光一闪,就烧到了尽头。下一刻,一声沉闷的巨响划破了夜幕。
石大妮身后传来了一股狂乱的气浪,推着她往前翻滚。那么多年的采珠生涯,她遇到过不知多少凶险的暗流,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立刻就身形摇摆,还呛了口水。然而没有慌乱,也没有挣扎,甚至都没有冒出头看看自己的成果,她只是飞快稳住,拼了命的往前游去,逃离那片混沌的海域。
船肯定是炸开了,也肯定是进水了,船只沉没时是能要人命的,暗潮和漩涡能把水性最好的水手拖入海底。她得逃出去,越远越好
然而那声巨响像是唤醒了什么妖魔,接连不断的炸响传来,整个海底都沸腾了起来,狂乱的洋流肆虐,像是把人扔进了搅衣桶里。
耳朵嗡嗡作响,石大妮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潜去,她要再潜的深一些,游的远一些,她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得活下去
不知游了多久,也不知游了多远,在一口气竭时,石大妮终于钻出了海面。她的浑身都在痛,耳朵嗡嗡的,已经听不到声响,然而她的眼睛还能看到海面上发生的事情。远处,火光大起,不只是火把,更有船帆、甲板,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在燃烧,就像那条火龙活了过来。也许还有尖叫,还有怒骂,还有船身发出的吱嘎声,可惜这一刻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石大妮笑了,咧开了嘴,大大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转头看向背后,之前那一阵潜游让她失去了方向,再也找不到海面上那几条小舢板。不过无妨,她还能看到罗陵岛,能看到那漆黑庞大的岛屿。
那才是她的家。
也不顾背上的疼痛,石大妮奋力游了起来,朝着罗陵岛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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