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军开拔, 数百条船齐齐朝着入海口涌来,简直骇得番禺守军魂飞胆丧。一时间, 炮台都警戒了起来,若不是上官压着,说不定都要派出舰船对峙了。谁料赤旗军根本没有攻打府城的意思,顺着河道大摇大摆向北而去。
这可让不少官吏瞠目结舌,这群贼人不是要趁火打劫,借机抢占番禺吗还真不是,很快就有消息流传出来, 说赤旗军是准备北上清剿乱军,顿时引来一片哗然。怎么官军不动,海上大豪先动了,这到底还算不算朝廷的地界啊
然而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感念赤旗帮的百姓顷刻就多了起来, 这世道只要有人能守护乡里,管它是官还是匪今年大风大涝已经影响了夏种, 是万万经不起流民袭扰了。
那些早就听说了消息的商贾,则自动自发的筹集了钱粮,给赤旗帮劳军去了。对他们而言,番禺可是安身立命的所在, 还得靠交易场和海贸吃饭呢, 岂能被乱兵祸害了再说赤旗帮都亮出了拳头, 哪能不上去交好一番, 留点香火情份。将来人家若真吃下了粤省全境,成了一方霸主, 他们不也能跟着喝口汤吗
因而这场盛大的军事行动没有遇上任何阻力, 赤旗军涌入了粤水的主干道, 直朝北面而去。
粤水是一个庞大的水系,西、北、东三面都有主河道,南面则汇聚入海。赤旗帮此次带出了几乎所有平底河船,和部分载炮的多桅海船,因为洪涝造成水势上涨,此刻行在河道上畅通无阻,浩浩荡荡很是煊赫。
伏波要的也正是大型船队带来的威慑,也只有面对如此军力,那些被裹挟的流民才可能被遏制分散,而不是昏头昏脑的直冲上来。
然而即便如此,局势也不没那么简单。
站在船头,伏波看向沿河两岸,水还没彻底退去,原本的田亩已成了泽国。时不时就能看到有人扶老携幼匆匆奔走,有些是单纯的逃难,有些则是听说乱兵将至,想要赶在兵灾到来前躲进安全的城镇。
但是并非每个县官都肯收容逃难之人,这可是许多张嘴,许多不安分的青壮,一个不好就要弄出哗变。如果没法提前化解乱军,这些人恐怕就要变成新的流民,再被谁人裹挟。
最该出面的朝廷官兵,此刻却都龟缩在了城中,实在是连续城破让他们失去了野战的信心,而且那些个千户,把总也没有足够的兵力,面对数倍于己的乱军,哪还敢露头
冲在最前的赤旗军,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帮主,再行半日就是连韶府了,据探马禀报,此刻乱军还未撤离。”站在伏波身边,严远低声道。
这是最近才被攻破的大城,听说是主官怯战,连夜出奔,却被贼人砍了脑袋。因为粮食充足,让饥饿的流民停下了脚步,要洗劫一番之后才会继续南下。
“加快船速,入夜之前抵达连韶,把他们拦在城下。”伏波看着远方的城池,冷冷吩咐道。
这里距离番禺可不远了,如果乱军继续南下,不是往番禺就是往东宁,这两处可是她的根基所在,岂容有失
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严远也不怠慢,立刻下去吩咐。随着一声令下,所有船只都挂起了满帆,如箭疾驰。
用力咬了咬那根黄澄澄的簪子,张狗儿呸了一声“他娘的,这哪是金的晦气”
跟着乡人一路从家乡跑到这儿,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还险些被人一刀砍死。谁料好不容易攻下了这么大的城,论到分赏的时候,却只得了几吊钱几斗米。恨不过,张狗儿就跟着领队的大哥一起去城里扫荡,好不容易抢了这么根簪子,谁料还是个假金的货色。
之前谁说南边人都富的流油,吃穿不愁来着唉,自己就是运气太差
边抱怨着,张狗儿边抬起了头,结果这不经意的一眼,让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那,那是什么”
听他叫唤,一旁正在胡吹的同伴转过头,顿时也睁大了双眼,高声叫道“是船队官军来了”
这一嗓子可把不少人吓坏了,城头顿时大乱,实在是这城本就距离河道极尽,此刻船队要是一鼓作气,都能直接冲到城下了。而且那些官军不都吓得抱头鼠窜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庞的水师
立刻有人奔下去禀报,更多人则慌乱的捡起刀槍,战战兢兢看着那些船靠近。好在他们并没有直奔城下,而是在距离稍远的地方靠岸,随后就见一队队人马下了船。
等等,这些人穿得似乎不是官军的衣裳啊,而且船上怎么只有红旗,没有其他旗号呢
正惊疑不定,就有小帅上到城头,大声道“不必惊慌,那些不是官军,是赤旗帮的人马”
一时间城头哗然一片,赤旗帮他们都听说过啊,不是海上的大豪吗,怎么跑到这边了
“说不定是要跟咱们讲和呢,将军已经派人过去了,若是有了船,番禺也能去得”那小帅说得豪气万丈,倒是让下面的兵卒安心了几分。听说赤旗帮也是反贼,那可不就跟他们这些造反的一样了说不定还是能谈谈的。
然而这些小兵们犹自庆幸,城中的匪首已经暴跳如雷“赤贼也敢管老子什么叫速速投降,开城不杀就那几条破船,也敢跟爷爷做对,不知道我手下有十万兵马吗”
说是十万,其实只有五六万的青壮,而且一路杀过来,掉队的不知多少。现在城中勉强有三万出头的流民,真正敢战的,怕还不到五千人。
然而五千也不少了,这些船瞧着多,又能有多少兵马这还没打到番禺呢,就巴巴跑来拦阻,实在是太过嚣张
虽说听过赤旗帮的大名,但是连克三城的威风,已经让这位“义军首领”晕了头脑,狠狠的啐了一口,他骂道“明日催动大军去攻它营寨,把那群海贼赶下河”
下船的敌军根本就没多少,瞧着还不够三千兵,他拿三万压上去,还不把人都挤到河里去根本没有半分畏惧,匪首直接下达了命令。
又要打仗了,而且对面不是官军,只是一群水贼,这些乱军也松了口气。打仗好啊,若是打赢了就能吃饱饭,能得赏钱了,而且这次还要夺船,是不是以后就不用走路,可以直接坐船去番禺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随着大小将帅的煽动疯长了起来,待到天明,草草填了肚子后,有兵器的全都抓起了兵器,随着催战的叫骂声,乱糟糟闹哄哄,一拥而上冲向了敌营。
这才是流民们的打法,哪有什么阵势,讲究,只要前赴后继的压上去,自然能把敌人冲垮。而面对铺天盖地的乱军,谁又能想出解决的法子呢
然而面对那黑压压的大军,岸边的赤旗帮军营纹丝不动,就像是钉在了河滩上的钉子。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当那些狰狞扭曲的脸孔依稀可见时,炮声响起了。
所有战船的炮口都朝向了岸上,经过校准的火炮次第发射,携风雷之势冲向敌军,在人群中炸了开来。
这才是却月阵的精髓所在,以车兵盾兵拦阻敌军,利用战船居高临下远程射击,待对方阵形大乱时,再让岸上精锐展开反击。他们虽说没有车兵盾兵,但是船上装的却也不是,而是火力和射程更猛的火炮,只是一阵狂轰滥炸,就打断了敌军的冲锋。
从没见过火炮的流民,哪想到会有如此可怖的武器,简直被吓破了胆。有人止步不前,有人仓皇后退,只是一瞬,就像蜂群一样四散分崩。
守在阵前的严远挥了挥手“擂鼓吹号。”
嘹亮的号声穿透了荒野,鼓声随着隆隆的脚步一同响起,黑衣赤旗的洪流向着灰褐色的敌军回卷而去。
数万乱军,一触即溃。
跟在队里,张狗儿茫然无措,简直都要发起疯了。他们不是在冲锋吗,怎么突然就听到了炮声敌人不是才三四千吗,怎么转眼就撑不住了他是跟着人逃跑为好,还是要躲进城里
然而一切混沌,都在那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中停了下来。
“投降不杀跪地免死”
那是敌军交出来的,眼看身边越来越稀疏,张狗儿毫不迟疑的扔下了手里的长矛,抱着头跪在了地上。
他只是跟着人逃荒的,他还没娶媳妇,他不想死。
那黑色的洪流越过了匍匐在地的降兵,越过了瑟瑟发抖的流民,大踏步向着城下冲去。
他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贼首见势不妙,弃城而逃。还没到正午,赤旗军就夺回了连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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