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 洛神宫外的侍卫, 宫内的宫人, 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洛神宫四周静悄悄的，大概里面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里面大声哭喊，也没有人会听得到。
黑暗中的宫殿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而洛君，面容平静，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穿着宽大的血红色衣袍, 正坐大殿的中心，静静等待。
洛君面前放着一张檀木案几, 案几上摆着兽角铜炉, 铜炉里的月氏香, 香烟袅袅。
细看，发现整个大殿的角角落落，摆满了香炉, 浓重的香味在殿中弥漫。
这香味，不仅仅有熏香, 还有洛君身上的香粉味。
洛君今天，全身上下, 都抹了层厚厚的、味道浓重的香粉，脸色才显得白得可怕。
洛君擦拭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轻声呢喃道“命运是需要自己争取的，我的命运, 我自己来决定。”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个死，她没什么好怕的。
周围静得可怕。
直到哒哒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洛云寒出现在殿门口，看着坐在殿中央的洛君，大踏步走过来，微笑道“洛洛，是在等我吗”
“等着杀死你。”洛君冷冷道。
洛云寒笑了“洛洛，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凭你手中的匕首，能杀了我吧”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洛君淡淡道。
洛云寒哈哈大笑起来。
“洛洛，你真是太有趣了。我就喜欢看你拼命挣扎却徒劳无用，到最后还是翻不出我手掌心的样子。”
“你这个疯子。”洛君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很冷很冷。
洛云寒径直走到洛君面前，洛君手中的匕首，朝他刺去。
洛云寒连躲都不躲，只是微笑而笃定地看着她。
这种笃定的微笑，让洛君心中产生不妙的感觉。
然而，她来不及想更多，只能用尽全力刺向他。
匕首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胸膛，可洛君整个人却忽然一软，一下子失却了全身的力气，朝地上倒去。
洛云寒伸出手臂，接住了她。
“我早说过了，洛洛，你乖乖的多好，不要试图做任何挣扎，因为你做任何事，都改变不了结果，一切都是徒劳。”洛云寒微笑道。
“你做了什么”洛君恨声道。
洛云寒微笑地看向面前的檀木案几，案几上放着的兽角铜炉里，正燃着袅袅香烟。
那是安神定气的月氏香。
那真的是月氏香吗
洛君瞳孔紧缩。
“卑鄙”
“洛洛，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还是这样乖乖躺在我怀里，不能动弹的你，比较可爱。”
洛云寒说话间，亲了亲洛君的头发。
又从额角、眼睛、鼻梁，一路往下亲。在她鼻尖上轻啄。
眼中渐渐燃起浓重的欲望。
“洛洛，我的洛洛”洛云寒喘xi着，像一条发qg的大狗，凑在洛君颈脖上，亲吻，xi吮，发出满足的喟叹。
洛君的神色，没有一丝起伏。
没有绝望、没有哭泣、没有挣扎、没有骂他。
洛云寒蹙眉，这种反应，不对。
哪怕不能动弹，洛君也不该这么乖。
他闻着洛君身上浓重的香味。
“洛洛，你今天身上好香，抹了多少香粉啊”洛云寒在洛君脖子上闻了闻。
不对，洛云寒悚然一惊。
这香味里，夹杂着什么别的味道。
是
是血腥味。
洛云寒眼睛眯起，上下打量了洛君一眼。
不对劲。
洛君身着血色红袍，可腹部的那一块，为什么红色更深像是被打湿了一样。
他伸手一摸，一手的粘稠濡湿。
翻转手掌一看，竟是一手的鲜血。
洛云寒脸色变了。
“洛洛，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猛地掀开洛君宽大的红袍。
眼中所见，让他瞳孔剧缩。
只见洛君血色红袍下，雪白的襦裙，被鲜血浸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她腹部。
“你”洛云寒脸色大变，正准备将洛君抱起来，却猛地失却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砰然倒地。
洛君却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洛云寒不敢置信地看着洛君。
“你没有中迷药宫人背叛了我”
洛君道“中了，我不仅中了你的人的迷药，也中了我自己的迷药，只不过，有人告诉我，当受到致命伤害时，天底下大多数迷药是会失效的。所以我在准备用迷药对付你之前，就狠狠刺了自己一刀。如果杀了你，那忍受这点痛苦又算什么杀不了你，失血过多的我，也会死，不用遭受你的侮ru，多好为了保证这一刀的效果，我连刀子都插在肚子上，没有拔出来”
“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让你的迷药，失效了，真是意外之喜。”洛君神色平静地道，仿佛那刀子插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疼，那汩汩流着的血，不是她的血一样。
“所以，你买的是两把匕首，而不是一把”洛云寒此时才有些惊惧，洛君太狠了，对她自己太狠了。
为了对付他，她竟然伤害自己，忍耐痛苦到这种程度。
“你身上浓重的香味，和大殿中那么多的熏香，也为了掩盖血腥味”
“对，我穿了血红色的衣袍，是为了让你看不出我在流血，为了掩盖血腥味，我将整个宫殿弄得香喷喷的，还忍着恶心，在身上，抹满了自己讨厌的香粉。”
“你的迷药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下的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不可能有机会得到迷药。”
洛君道“迷药怎么来的，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我把迷药涂在头发上，脸上，脖子上。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可你拖延时间一点用都没有，你太过自负，将洛神宫内内外外的侍卫和宫人都支到了我怎么喊，他们也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如今作茧自缚，谁也救不了你。
“却是我小看了你，洛洛。”洛云寒叹息一声。
“那么，你准备怎么对付我，你要杀了我吗”
“可是洛洛，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我的手下，我的部将，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仅不会放过你，甚至连女皇和太子，都将成为他们报复的对象。洛洛，你不在乎女皇了，但是太子可是无辜的。”
洛君沉默了一下，道“太子是无辜的，可太子不是我的责任。有个人告诉我，我该多爱自己一点。在我自身难保，面临比死更难受的事情的情况下，我能顾的，只有我自己。我再也不想去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我以前牺牲得够多了，可后来证明，不值得，我再也不想活得那么累。”
“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会因为顾虑太子遭到报复而放过你，那样我只会面临比死更难受的结局。”
“洛洛，你真的变了很多，现在的你，更美了，更迷人了。”洛云寒叹道。
“你还这么年轻，你才十三岁，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没见过，很多美好的滋味没尝过，很多美好的事没经历过，洛洛，你舍得就这么死了么”
“我不舍得死，可如果不死的代价，是忍受你的存在，那我觉得，还是死，对我来说比较轻松一些。”洛君道。
洛云寒脸色变了。
“你不顾及女皇，不顾及皇太子，可是你若杀了我，我的手下的反叛，会让大周陷入动乱，战乱只会让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洛洛，你连这个，都不在乎吗
洛洛有一瞬间的迷茫，握刀的手有些发抖。
“巧言令色，洛云寒，你死了，大周就会大乱吗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连以一己之力托举起大胤的定南王，也不敢说，没了他，大胤就会大乱。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一样转，更何况，你的存在，才是大周最不稳定的因素。”
“更重要的是，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什么也动摇不了我杀你的决心，哪怕杀了你，会天翻地覆，洪水滔天，我也一样要杀你。。”
“我会争取一刀毙命，不会给你制造额外的痛苦，你该感谢给我迷药的人，否则我绝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洛君走到洛云寒面前，冷静地衡量着，哪个位置可以一刀毙命。
洛云寒开始冒冷汗，他知道洛君是真的要杀他了。
“洛洛，”他的语气开始软了下来。“你没有必要杀我，真的。”
“我如果知道你对我的怨恨到了这种程度，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洛洛，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必要你死我活。我保证以后不再招惹你，我放了你，你也放了我好不好”洛云寒开始哀求。
洛君静静地听着，不为所动。
“我发誓，以后再招惹你，我就被天打雷劈。”洛云寒见洛君没有改变主意，开始赌咒发誓。
洛君面上的表情很平静，道“已经晚了，洛云寒，”
她掀开自己的左手衣袖，手腕上，是累累的刀疤，一道一道，有新有旧，触目惊心。
“我哀求你时，你没有心软，我觉得生不如死，甚至不惜自残来逃避你的时候，你没有放过我。所以现在，我也不会放过你。”
而且，洛君绝不相信洛云寒真的会放过她，他从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那虚假的誓言，也不过是哄骗她的一种手段。
如果她真的相信了。
以后将更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君抬起手中的匕首，贴近洛云寒的心脏。
“洛洛，我错了，别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洛洛，我也对你好过的，求你了”洛云寒惊惧交加，开始不断哀求。
洛君仿若没听到他的哀求，握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找准洛云寒心脏的位置。
“噗嗤”一声，在洛云寒惊惧的目光中，很冷静地一刀刺了进去。
鲜血飙溅了她一脸，她用力抽出刀，想再刺一刀。
剧烈的痛疼，让洛云寒挣扎着摆脱了醉朦胧的药性，在洛君再次刺过来时，洛云寒奋力推开洛君。
然而洛君身子轻飘飘的，竟被轻轻一推，就摔在一旁，再也爬不起来，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子瑟瑟发抖，似乎是觉得冷。
原来，洛君半个时辰前就捅了自己一刀，一直在流血，失血过多，早就神志恍惚了，只是凭着一股子恨意和毅力，坚持到了现在。
在将匕首捅进洛云寒心脏之后，洛君身上硬撑着的那股子气劲，就散了。
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冷，好冷。
血还在不停流。
洛君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身上越来越冷。
她已经集中不了注意力去思考事情了，意识越来越恍惚，眼前越来越模糊。
对身体的感知，渐渐变得麻木。
只剩下尖锐的痛觉，依旧清晰。
就要死了吗
洛君望着高高的红色殿顶。
死了，也好。
活着，真是太累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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