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次发现裂痕下的深渊

    “你今天回来得太晚了, 吃饭了吗”

    “啊嗯, 我在外面吃过了。”几乎是下意识的, 一个完美的谎言编织而出, “今天同事聚餐, 所以弄到很晚。对不起,盼盼。”

    他在说谎。

    沈畔疲惫不堪“今天外面下雨了,你出去吃饭没带雨伞”

    霍准反应很快“我问同事借了一把。”

    你活在谎言与欺骗里。

    你是个关在囚笼而不自知的蠢人。

    沈畔接触到霍准注视她的眼神, 那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与温柔。但是

    如果一个人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与心跳, 他就是天生的欺诈师。

    我承认我也是个欺诈师,但是沈畔, 我有什么欺骗你的理由呢

    沈畔相信尚静所说的一切吗不, 她不信。她不会因为“坏人”的一面之词就对霍准的一切充满敌意。如果说霍准欺骗了她,而这欺骗是关于职业, 财产,兴趣爱好, 甚至家庭背景其实, 沈畔都可以原谅。她不在乎这些。她早就发誓要接受这个人的全部。

    但是,他不仅仅欺骗了这些。他制造了一个完整的名为“温和心理医生”的人皮, 将自己真正的自我完完全全藏起来。这要沈畔怎么原谅他我所深爱的对象, 仅仅是他无数个面具中的其中一个自始至终,她都没见过名为“霍准”这个人的真正存在吗

    既然这样, 他们算什么夫妻

    “盼盼, 你真的生气了吗”霍准自然是发现了妻子态度的冰冷, 但此时他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毫无缘由的晚归。

    “我没生气。”沈畔说, 转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但我不想和你说话。”

    这不就是生气了吗。

    霍准轻咳一声,试图拉她的手。沈畔“啪”一下打开。

    “微波炉里给你留了菜,吃不吃随你便。”她用冷漠的口气说,接着就径直走进卧室,“我要去睡觉了。我很累。”

    唔,盼盼知道自己没吃饭那他刚刚岂不是嘶。

    霍准站在原地判断了一下局势,然后他决定先去厨房,象征意义的吃点晚饭或者宵夜。

    盼盼很少生气,也许过一会儿她就会因为担心自己而主动跑出来。到时候诚恳认错,再稍微透露一部分关于自己今日晚归的真正原因,效果会更好。

    微波炉里是一坨不明物体,霍准通过他敏锐的观察力知道这大概是方便面。

    得出这结论很不容易,鉴于写着“康o傅”的商标早就被一股似乎有腐蚀性的黑泥色液体涂灭了。霍准猜那是沸腾的醋或者凝固的蚝油。

    他默默把这玩意放到餐桌上他们家的规矩是沈畔绝不能进厨房,但今晚自己犯错在先,实在不好指责妻子亲手做的食嗯,如果它还能被称为食物的话。

    霍准挑了一枚最尖利的叉子,用力将叉子插进不明物体的内部,挑起。

    一整坨凝固的不明物体被挑起。这大概是没有泡开还被烧焦的面饼吧。霍准不想弄清楚泡方便面是如何烧焦面饼的。

    作为一个没有味觉还想哄好生气的老婆的男人,霍准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无视不明物体发出的奇怪声音,咀嚼。

    竟然还有辣椒。

    在保持咀嚼的同时,霍准一心二用的摸出手机,调出盼盼今天的行程这是他每天回家后的例行检查。

    下一秒,他口中被咀嚼的面饼发出不详的“咯嘣”声。

    地图显示,沈畔今天下午三点半至傍晚六点半,一直待在午街102号的斜对面,从未移动过。

    沈畔再次进入厨房时,霍准正老老实实的消灭她创造的黑暗料理,手机安静的摆在一边,显示屏没有亮起。

    沈畔瞥了一眼这似乎已关机的手机,没有在意。尚静告诉她,霍准在自己身上装的定位与窃听装置必须通过他的笔记本电脑才能打开,所以沈畔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霍准的电脑扔进冰箱的冷冻柜。

    呵,反正他也不需要再写什么论文了。前几天认真计算收入的自己真是蠢得伤心。

    “你打算噎死你自己”沈畔冷冷的说,同时踮脚打开橱柜,在里面摸索一番,找到霍准常用的茶叶罐。

    “如果噎死我能让你解气的话。”霍准无所谓的耸耸肩,“当然没问题。”

    “嘭”的巨响,沈畔用掼手榴弹的力道把手中的茶叶罐重重砸在桌上。

    霍准恍若未闻“盼盼,你知道我的笔记本电脑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冻柜里吗”

    沈畔“我怎么知道,它自己长腿跑进去的”

    霍准点点头,毫无障碍的接受了这种说法,仿佛他突然智商下降变成了一个好忽悠的傻子。

    对方放任自流的表态并没有让沈畔感觉良好,她心中不知明的怒火烧的更甚也许是因为,霍准对自己生命的漠视已经豪不收敛的展现在沈畔面前。

    霍准渴望死亡。

    霍准经常自残。

    沈畔深呼吸,从另一只橱柜里拿出霍准常用的茶杯。她将茶叶倒进杯里,举起一旁的水壶加入了开水,拿过搅拌用的茶匙,并且借着自己身体的遮挡,掏出口袋里的小药包。

    霍准正背对她吃面,一边用插科打诨的轻松语气试图哄好沈畔,一边用冷漠至极的眼神注视自己的腕表。必要的时候,它可以成为一面反光镜,告诉霍准身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制作这个时从没想到,会有对妻子使用的那一天。

    这是一份有着安眠效用的药物,但我保证它没有任何副作用,只起到麻痹神经的作用它的本源是一种微量的神经毒素。如果你很难理解的话,沈畔,这就是一种无害的强力安眠药。

    我本意并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沈畔,我只是可怜你活在骗局里。

    你知道,霍准睡眠很浅,但这东西能让他陷入无意识的沉睡,八小时后才可能清醒。

    当他沉睡时,沈畔,你有足够的时间弄清楚我说的是否属实。他的书房里有一段藏着暗格的书架,那段书架上应该摆放着我说过的尤利西斯。找到书架里的暗格,打开它,你会看见一本破旧的日记。

    那本日记会告诉你霍准隐藏的全部秘密。

    谨记,半勺只会麻痹他的四肢,必须要倒满满一勺才能麻痹他的意识。

    不论尚静的终极目的是否是“伤害霍准”,她所做的一切都说明,这件事她谋划了很久。

    也许是从与仙境的合作中,在疯帽子那里获取了关于沈畔这个人的情报,又或者是通过与沈畔的母亲沈望打好关系她掌握的关于沈畔的资料,令尚静在甜品店里的每一句都精打细磨,句句暗藏玄机,仿佛一环扣一环的陷阱直接将沈畔引入“怀疑霍准真心”的漩涡。

    关于尚静那一番话的剖析,或者后续她交代给沈畔的事情低情商的沈畔肯定是无法看穿的。尚静正是算准了盼盼的“好忽悠”。

    但她有一点算漏了。那就是沈畔这个看似无害懵懂的小姑娘,她看待感情的纯粹程度是常人不能想象。就像沈望没有告诉尚静的,关于她如何对待沈畔父亲的部分这份惊人的扭曲是母子俩一致决定带入坟墓的秘密。而这份理应葬入坟墓的隐藏疯狂,在某个有温暖壁炉的童话小屋里尽数被魔鬼所知。

    这导致了不在尚静算计范围之内的结果。

    沈畔的手,平稳的,没有丝毫颤抖的,用茶匙盛了半勺药粉加入杯子,搅拌。

    剩下的全部粉末被她倒进垃圾桶。

    谨记,半勺只会麻痹他的四肢,必须要倒满满一勺才能麻痹他的意识。

    我不需要麻痹霍准的意识,沈畔想,我要亲口问清这一切。

    “如果你不想噎死你自己的话,”沈畔说,将这杯添过料的茶水放在霍准面前,还是处在盛怒状态的模样这不是伪装,她的确一直处于盛怒状态,“就喝掉它。”

    霍准平静的说“你记得吗盼盼有一次首都来台风,你被暴风雨吓得够呛。”

    沈畔抿唇“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喝了它,如果你不想渴死。”

    “你害怕打雷。那时候我们还在交往,所以我只是睡在沙发上。”霍准继续叙述,没有丝毫动摇,“当时窗外下着暴雨,就和今天下午一样。午夜,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抱着枕头,浑身发抖的寻找我的位置。雷声又响了,你一屁股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因为后背碰到我的手而尖叫。”

    似乎是想起美好的回忆,霍准笑了笑。沈畔的表情没有波动。

    “喝了它,霍准。”

    “我开灯,问你是不是需要陪同。你回答说你不害怕。所以我和你谈论星座,甜品,以及各种气象的寓意,在海上航行时注视天空的水手。你被吸引住了,变得很平静。我领你去厨房,倒了一杯热牛奶就是用了这个杯子。”

    沈畔冷哼“你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想表达什么我现在不想叙旧,霍准。”

    霍准叹气“我只是有点感慨。这个杯子里曾经装着热牛奶呢。”

    “家里的牛奶喝完了,而晚归的你没去超市买。”沈畔皱起眉,逐渐变得不耐烦,“你不喝就算了,我去倒掉。”

    是什么样的药物呢致死量非神经性毒素霍准垂下眼睛“不用,谢谢你替我倒茶,盼盼。”

    “那就快点喝。”

    霍准端起茶杯,不经意问道“如果我喝了,你会原谅我吗”

    沈畔双手抱臂,坐在他面前像块被打湿的石板。

    “这要看你表现。”她一字一顿的强调。

    唔,看来不是立刻致死的东西啧,剧毒物也无所谓。

    霍准继续浅笑着,用哄小孩般包容的眼神注视着对面的妻子,没有丝毫迟疑的喝下茶杯里所有的液体。

    他知道她在里面加了东西。

    但她是他的王后,当然拥有随时杀死他的权力。

    沈畔静静等待了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内,霍准就着茶水艰难吃完了诡异的泡面如果那玩意儿还能称为泡面的话,并示意对面的沈畔“请帮我再倒一杯好吗这道菜太干了。”

    “我又不是你的女仆。”沈畔抱怨着,但接过杯子又给他续了一杯水。这次是没加任何东西的茶水。

    霍准拿过茶杯,说了声“谢谢”,只稍微抿了几口,就露出古怪的表情。沈畔清清嗓子,心想大概是药效到了“怎么动不了了”

    霍准的表情堪称迷惑。但很快他就收住了迷惑的表情,露出惊慌失措的眼神,并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盼盼我怎么动不了了你在水里加了什么”

    沈畔松了一口气,看来尚静的确没骗他,这种药物起效很快,加半勺只会麻痹四肢而已。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霍准。”沈畔冷声说,“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但如果不这样,你是绝不会告诉我真相的。”

    “稍等。”说罢,她又一次返回卧室,但这次很快就回来了。霍准趁着沈畔离开的时间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僵硬而无法动弹”的状态更加逼真。

    这可真奇怪。所以那种药只是麻痹四肢的作用而且对自己不起效,说明这是神经性毒素

    霍准的体质让他免疫所有已知的神经性毒素,而这点尚静自然心知肚明。她交给沈畔的药物正是绝对不会影响霍准,但又会被霍准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尚静原本的计划,是沈畔自以为聪明的让霍准陷入“昏迷”,而以霍准的性格一定会假装中药,静观其变。而这时候如果沈畔偷溜进他的书房找到那本日记本,并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恐惧与逃避“昏迷”的魔王,一定会第一时间将揭开自己黑暗过去并试图逃离的妻子关进囚笼真正意义上的关进囚笼接着,尚静只需要在某些巧妙的时机打开笼子,坐等这两个人自相残杀就够了。那时候的沈畔为了自由,说不定会主动来寻求尚静的帮助。

    但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沈畔是个普通小姑娘,会对霍准感到畏惧”的基础上。

    霍准仍然保持着“被麻痹无法动弹”的状态,注视重新返回厨房的妻子,眼神十分微妙。她左手拿着一把锃亮的厨刀,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手铐。

    盼盼用手铐把霍准拷在了椅子上,得意洋洋“你猜不到吧这是你放在地下室里的东西,原本打算在我身上用的霍准,因为你骗我,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霍准

    她见对方不说话,以为霍准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袭击震惊了。盼盼用刀背轻轻拍着他漂亮的侧脸,笑容甜美“从现在开始,对我说实话,霍准。”

    盼盼最终拿出的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手机开始自动播放今天下午尚静在甜品店里说的每一句话从沈畔站在门口转头开始,她就打开了提包里手机的录音功能,并在两人后面的交谈中紧紧抱着提包方便录音,尚静还以为对方是紧张又好奇呢沈畔深呼吸,纯粹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丈夫,手中的厨刀随着录音里尚静说话的节奏一晃一晃。

    “今天下午,有个自称尚静的女人找到我,当时我在你工作地点的对面等你。”

    盼盼捏着霍准曲线分明的下颚,刀尖滑过他的喉结。

    “霍准,你这个可恶至极的骗子,告诉我一切。”盼盼软乎乎的笑,“否则,我就去杀了那个什么尚静,再把你剩余的一辈子都关在我的卧室里。”

    霍准看着她,眼神幽深,情不自禁的舔舔嘴唇,被刀抵住的喉结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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