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瑜还来不及起身, 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陛下, 该起了。”
话音中三分紧张,七分恐惧。
邵瑜顺势起身。
小内侍一愣,陛下可从来不是什么勤政爱民的性子, 因而叫他起床也是个苦差事,每次清晨唤他起床的内侍总要挨上两脚,但今天瞧陛下这意思, 似乎就这般算了
难道是因为做了美梦内侍心下乱七八糟的想着, 在给皇帝穿衣时, 竟然系错了一根带子而不自知。
邵瑜低头,死鱼一样的双眼盯着内侍。
真死亡凝视。
内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内侍总管赵五福立马打了他一巴掌, 骂道“作死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小内侍想到上次有人泡错了茶水, 最后落得个仗责五十,半条命都没了, 他害怕得抖了起来。
邵瑜摆了摆手,道“罚他三月俸银。”
只是罚俸而已,穷总比没命好,小内侍大松一口气, 赶忙哆哆嗦嗦的跪下来语无伦次的谢恩。
“陛下圣明。”赵五福赶忙应下,朝着那小内侍道“陛下宽厚不计较, 你还不快滚”
小内侍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赵五福上前亲自帮邵瑜重新穿好衣服。
邵瑜打了个哈欠, 望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心下也满是不虞。
邵瑜在去大殿的路上,抽空看了一眼剧情。
原身此时登基不过半年,他能当皇帝也并非因为多么优秀,而是前头几个兄弟大乱斗,最终死的死残的残,导致先帝只有他这么一个齐整的儿子了。
先帝一辈子勤勉政事,一生都在平衡诸子关系,临了对邵瑜这个幼子却毫无办法,原身本就是个天生爱玩爱闹的性子,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招到上头几个哥哥的忌讳,但这样的性子,也确实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君主。
原身被赶鸭子上架一般推了上去,先帝怕他皇位不稳,为他择了大将军的女儿为妻,又迎了宰相府的小姐为侧妃,一文一武也算互为制衡。
但原身登基之后,原本的骄纵爱玩闹,因着无人能管束,变成了暴虐恣意、奢侈成风。
原身在位十年,大兴土木,广建行宫,横征暴敛,最终闹得民怨沸腾,而后因着苛责边军,引得军中哗变,各地灾民揭竿而起,最终王朝陷落。
叛军攻破宫墙之时,原主身旁竟连一个亲信也无,宫人们四处流窜,就连作为他此生挚爱的宠妃,也在忙着迎接新君之事,唯独身在冷宫的皇后,只身陪伴原身,慷慨赴死。
叮任务一做个好皇帝。任务二守护皇后顾云舒。
邵瑜挑了挑眉,这还是个双任务世界。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侍从们簇拥着进了大殿,又接了文武百官朝拜之后,他坐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看着脸上写满正色的文武大臣。
“先不急着谈国事,诸爱卿不妨谈谈早上是什么时辰起的。”邵瑜懒洋洋的说道。
诸位大臣见他这模样,也不生气,显然是见惯他的荒唐。
由柳宰相开始,道“回陛下的话,臣家中离宫门较远,因而寅时三点初就起来了。”
朝会卯时五点开始,而三点就起来了,足见宰相勤勉。
“臣也是寅时初就起来了。”
“臣也是。”
哪怕有人离皇宫较近,不是寅时初起床的,为了显示勤勉,也只能跟着说是寅时初就起了。
众臣工这般说着,无人敢越过宰相,唯独一人,开口道“臣丑时一点就起了。”
大臣们纷纷侧目,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陛下最为宠爱的许贵妃之父许建宁大人。
许建宁原本是礼部的一个小小郎官,因着贵妃之故,一连官升几级,如今已经官拜礼部左侍郎,礼部尚书将要致仕,听闻陛下有意让许建宁接替礼部尚书之职。
因着他的经历,不少朝臣倒生了“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心思来,许建宁没什么本事,若不是靠着贵妃的枕头风,只怕如今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缩着,连大朝会也不能参加呢。
许建宁的宅子是皇帝赐下的,离宫门乘马车不过一刻钟远,众臣才不信他起那么早。
“哟,许爱卿原来这般勤勉。”邵瑜啧啧称奇。
众臣见邵瑜夸赞许建宁,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愤懑来,奸佞小人,人如其名,就会投机取巧,讨陛下欢心。
“忠于王事,夙兴夜寐,臣不敢眠。”许建宁谦虚说道。
“难怪,难怪。”邵瑜连叹两声,在众臣不解的神情中,接着说道“难怪看爱卿眼底乌青,朕本以为你这是纵欲过度之相,没想到却是太过勤勉之故。”
有大臣看着许建宁那一脸内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近来京中有传言,说许大人夜御数女,臣本以为是流言,如今看着大人的脸色,倒有些信了。”一个武将笑着说道。
这话一出,朝堂上哄然大笑。
“你们,你们胡言乱语,污蔑他人”许建宁气得脸都红了。
“哎,许大人,许大人,莫生气,莫生气,老程我是个粗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误会许大人了,在这给你陪个不是。”那武将笑也笑话了,陪不是的话跟不要钱一般张口就来。
经了这一遭,在旁人看来,许建宁的早起就完全是个笑话了。
“许大人是贵妃之父,贵妃在后宫也常道大人辛苦,早起勤勉是好事,但也不能太过,许大人也上了年纪,也该注重养生了,太医昨日还在说,早起不宜超过辰时七点,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也有家中离宫门较远的,不如这般,日后朝会时间自巳时九点开始。”
邵瑜这话一出,顿时满殿哗然。
朝会原本是十日一次,自卯时五点开始,午时十一点结束,皇帝这般弄,岂不是大大缩短了朝会时间。
本来那么短的时间就不够说完所有事情了,皇帝白日里连上书房都懒得去,如今这般还怎么谈国事
大臣们纷纷哀嚎着“不可不可礼不可废”。
呼天抢地的,好似邵瑜挖了他们祖坟一样。
邵瑜却有些不耐烦了,冷着一张脸,道“贵妃日日在后宫啜泣,道她父亲辛勤半生殊为不易,如今朕得知贵妃之父竟然如此勤勉,当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忠心之人,此事就这么定下来,无须再议。”
“陛下不可啊。”宰相柳达站出来恳求道。
宰相的孙女柳贤妃,虽身在妃位,且家世强大,但在后宫却如透明人一般,她一向明哲保身,在见识到原身最疯狂的那几年,眼见王朝接近崩塌,宰相柳达告老还乡,柳贤妃自请出宫为国祈福,一二,这两人都未曾被日后的叛乱波折到。
而后叛军首领登基,还再三相请,请柳达出山为宰,又纳了柳达的另一个孙女为妃嫔。
柳家并非不够忠心,只是他们更在乎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邵瑜能够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柳家在日后得势,对于皇后母家残余人等的赶尽杀绝。
柳达此时见邵瑜这般独断专行,心中已经萌生退意。
相比较朝臣们的哀求,有一人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怜悯臣子辛苦,惠泽众臣,实乃明君所为。”
众臣见说话之人,是礼部右侍郎胡青松,都看了一眼老迈的礼部尚书,暗道前一个许建宁也是礼部的,怎么礼部专出这种油滑奸佞的小人。
“陛下仁厚,只是朝事过多,在场诸位大人,很多平日里也无法得见天颜,且朝事事关重大,诸位大人也不敢独断专行,因而期盼着大朝会时,能跟陛下面述详情。”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陛下,不如这般,将大朝会改为五日一次,这般,哪怕当日说不完,过几天也来得及再述。”
邵瑜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诸位大臣这才觉得,合该如此啊,立马也不觉得胡青松是个奸佞了,反而觉得这人脑子活络。
反正这皇帝平日里也没事干,让他上一次朝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这般正好。
邵瑜脸上露出难色,最后看了许建宁一眼,道“看许大人这般勤勉,显然是觉得很该如此,既然这样,朕便允了。”
面无表情的许建宁
陛下您从哪看出我情愿如此啊,皇帝少上朝,贵妃吹耳旁风的机会就多,到时候自己的机会就更多了,他做什么要跟大朝会杠上自己可不想经常在大朝会是接受公开处刑,但皇帝心意已决,显然是不愿意再改了。
“你脑子很灵活,叫什么来着”邵瑜朝着胡青松问道。
胡青松闻言神情激动,答道“臣乃礼部右侍郎胡青松。”
“恩,你很好,朕记住了。”
很快便散了朝会,邵瑜刚回到专门处理政事的勤德殿,便四仰八叉的倒在榻上。
“上朝真累啊,赵五福,出去说一下,朕要睡一会,谁也不见。”邵瑜吩咐道。
赵五福愣了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若贵妃来了呢。”
邵瑜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说话的,贵妃不是人”
赵五福赶忙应了下来。
邵瑜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五福,音通无福,这名字不好,不如叫六福吧。”
已经改名的赵六福赶忙跪下谢恩。
说曹操曹操便来了。
许贵妃身后跟着奴仆如云,还未进殿就被人拦了下来。
“大胆,我们娘娘也敢拦。”贵妃身边的太监尖细着嗓子朝着阻拦的侍从说道。
“娘娘见谅,陛下已经歇下了,说了不见人。”赵六福小跑着过来,低头哈腰的说道。
许贵妃斜睨了他一眼,这一年来她深受帝宠,别说赵六福,就连皇后她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她自来又是个骄纵的性子,便道“陛下怎么会连本宫也不见,莫不是你胡沁”
“娘娘,奴婢如何敢骗您,陛下今日早朝会,起得早了累到了,等陛下醒了,奴婢就跟他说您来过了,如何”赵六福小心翼翼的说道。
许贵妃闻言,便随意的点点头,道“也行吧。”
总算把人送走了,赵六福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水,他又小心翼翼的回了殿中。
邵瑜一觉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起床才走两步,便看见案几上摆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邵瑜随意打开一本,草草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好疼,又放了下去。
又翻了一本,上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字。
邵瑜又接连翻了好几本,照旧是这个样子,他绕着书案走了几圈,最终开口道“六福,将柳达,严开,六部尚书全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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