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修)
最近雅典城里和附近的阿提卡地区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
“有一个神眷之子,阿斯克勒庇俄斯赐于了他治愈之力,被他摸一下,就会百病全消!”
听到的人很多都很心动:
“真得吗?我(自己/父亲/母亲/叔叔/阿姨)腰(腿/胳膊/头/肚子)不舒服,要去请他摸一摸!”
一大早,难得地没有下雨,米提卡提着一篮羊毛打算给波塞底普斯家送去。从中庭到门口这么一小段路,她和两拨来请塞雷布斯赐福的人擦肩而过。
她经过蓄水池时,在池边打水的帕拉丝喊住她:“米提卡,等等我,我也要去送羊毛,咱们一起去!”
米提卡站住脚等她。
帕拉丝将水罐送回屋里,拎出一篮羊毛和她一起出了门。跨出大门时帕拉丝扭头向贡吉拉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用胳膊肘捣捣贡吉拉,难掩嫉妒地说:“你看见没,这些人都是带着礼物来的,那个优卑亚女人(1)要发财了!”
米提卡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酸溜溜的话。
塞雷布斯不爱有人进他家房间,通常在中庭里见这些来客,收了什么礼物她们都看着。
他不收贵重礼品,只接受一些花朵、橄榄树枝、葡萄干、无花果干等不值钱的东西。有时候甚至只是一罐清水。米提卡见过他接受的最贵重的礼物是一把杏仁。
但是帕拉丝视而不见,坚信他背后肯定偷偷收贵重礼品了,马库托利斯家要因此发财了。絮絮叨叨,跟每个邻居都说了自己的猜测。
米提卡不接话,她也不在意,自己一个人一台戏说了一路。
她们到波塞底普斯家的时候特莱法娜刚起床,正站在屋门口剔牙。帕拉丝快步走过去夸赞道:“特莱法娜,你今天这条项链宝石真大!”
特莱法娜得意地摆弄了一下,说:“也就一般吧,昨天才从金匠那里买的,我是看它颜色还不错。”
帕拉丝羡慕地问:“多少钱?”
特莱法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不低的价格。
帕拉丝转而恭维她有钱。
特莱法娜笑着听了一会儿奉承,仿佛不经意地问:“你们宅邸里怎么样,还是那么多人去?”
帕拉丝又羡又妒道:“可不是,那个优卑亚女人真好命,儿子竟然能得到神眷!”
特莱法娜说:“你们觉得他真有治愈之力吗?他真能治病?”
帕拉丝对这一点倒毫不怀疑:“真的,克拉伊丝前些日子一直头疼的厉害,去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祈祷好几次了都止不住,被那个男孩摸了一下之后立刻就好了!克拉伊丝拿了好大一块布料送他呢!”——塞雷布斯没有接受。但这个她就懒得说了。——“很多生病的人被他摸了之后都好了,病的很重的被他一摸也会减轻!”
如果塞雷布斯在这里,一定会辩解这些人有的是心理作用,有的是病本来就该好了。没看到有更多的人是没有效果的吗?
他不知道广大人民群众对病情没有好转的人自有理解:他们认为这些人没好转的原因是不虔诚。很多没好转的人自己都这么认为。
特莱法娜表情变了几变。
帕拉丝难得地机灵了一次:“特莱法娜,你是不是也有哪里不舒服,想让他摸摸?”
特莱法娜瞄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米提卡,语气有点夸张地说:“我能哪里不舒服要他摸?我好的很!我就是奇怪,那个男孩看着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怎么就能得到神眷呢?”
帕拉丝这时又成了塞雷布斯的信徒,忙纠正她:“他可不是个普通男孩!特莱法娜,你不知道,他从前看着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从来不和别的孩子玩,喜欢一个人待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喜欢在地上画一些谁都看不懂的东西。米提卡家的许莫尼斯已经上学了,他说他写的不是字,但是他也不是在乱画,是吧米提卡?”
两人一起看向米提卡,米提卡点点头。
帕拉丝接着说:“我听他平时说话,就像大人一样,从来不像个小孩子。而且在他得到神眷之前他们全家人就都听他的话!贡吉拉、马库托利斯,还有那个梅加娜,都听他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你看他长的,多漂亮,能得神眷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特莱法娜有点怀疑地说:“但是我听说前些日子马库托利斯差点把他卖掉?”
帕拉丝说:“是差点卖掉他,但是你知道买主出多少钱吗?——400德拉克马!一个五六岁的孩子,400德拉克马!他如果没有特别之处,会有人出400德拉克马买一个小孩子吗?”
这实在太有说服力了,现在雅典的市场上,一个身价最高的好制刀匠也顶多不过200德拉克马。如果没有特别之处,出400德拉克马买个小孩的人一定是疯了。
特莱法娜也暗暗点头,心中有些发愁。
她还真有点老毛病想让塞雷布斯给摸一下。但是向马库托利斯家低头,丈夫会愿意吗?
与此同时,就在马库托利斯家,塞雷布斯又接受了一把无花果干、一根常春藤,送走了两个来求他摸一下的人。
他的心情已经从暴躁转为了淡定。
他乐观地认为人们迟早会发现他的抚摸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迟早会冷静下来。
即便发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出了雅典城,辐射到了阿提卡下面的乡村,有农民背着家禽鸡蛋走了好远的山路来让他摸,也没有打破他这份乐观。
而且他还很理智地没有在人们像赶集一样来参观——不、请他治病时躲起来,而是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在解释不清楚的时候,越是让人们得不到满足越是会延长他们狂热的时间。
果然两三天之后,来找他的人不会再多到把中庭都占满了。
塞雷布斯从神庙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请马库托利斯去阿里斯提德家和菲多的主人家道谢。
虽然他已经分别谢过菲多和阿里斯提德了,贡吉拉应该也都谢过,但救命之恩,肯定是上门再谢一次才郑重。
大富翁卡利亚斯家比较近,马库托利斯先去了他家,回来后喋喋不休地夸耀自己的见闻:
“他家前庭竟然有四根大理石廊柱!柱头还雕着忍冬花!”
“中庭里有喷泉!喷泉里还有爱神雕像!”
“蓄水池底贴着马赛克!”
“十几个家务奴隶!还养着吹笛手!……”
“……”
塞雷布斯问他:“你见到菲多的主人了吗?”
马库托利斯一脸荣幸地说:“见着了。卡利亚斯听说我是神眷之子的父亲,特意见了我,和我说了半天话,还要订咱们家面包呢!”塞雷布斯不爱听见“神眷之子”这个称呼,但马库托利斯是引以为荣的。
塞雷布斯问:“卡利亚斯性格怎样?”
马库托利斯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卡利亚斯是非常和蔼的好人。没有一点富人的坏脾气。”
塞雷布斯皱了下眉,又问:“你见着菲多了吗?”
马库托利斯说:“见着了。我还把你的礼物给他了。”
塞雷布斯预备的礼物是半篮无花果干和一罐橄榄油。
他没有准备重礼,菲多小小年纪,而且不是自由身,贵重的礼物保不住,这是预备让他自己吃的。
他想为菲多和妹妹赎身,但现在家里的大钱都在马库托利斯手里,而且也应该没有多少了,他是一定不舍得出这个钱的,塞雷布斯只能先放一放,慢慢想办法。
他本来还想了解一下菲多主人的性格,但马库托利斯看这位富豪显然是戴了美化滤镜的,没有参考价值。
然后马库托利斯又去了阿里斯提德家。
这次他带的礼物就相对贵重些,是两瓶上好的葡萄酒、两条鱼和一件羊毛希玛纯。
阿里斯提德是阿卡奈村社(2)的吕西马库斯之子。马库托利斯到了吕西马库斯家,吃惊地发现他家比自己家还穷。他们也和好多邻居挤在一个院子里,大冬天,吕西马库斯就穿了一件旧希顿,上面还打着补丁,赤着脚在中庭里劈柴。
马库托利斯想起阿里斯提德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也很敝旧,不由起了一点轻视之心。
他挎着装满礼物的篮子进去,用有一点轻慢地语气问候道:“快乐!”
吕西马库斯停下动作回道:“快乐!”
马库托利斯问:“阿里斯提德在吗?”
吕西马库斯打量了他一眼,回答:“他不在,他去竞技场了。”
马库托利斯问:“他何时回来?”
吕西马库斯答:“总要到下午了。”
这会儿才刚到中午,马库托利斯不想等,把篮子递给他说道:“这儿有一份给他的礼物,请帮我转交给他吧。”
吕西马库斯不接,问:“你为何要送他礼物?”
马库托利斯答道:“他救了我儿子塞雷布斯,这是谢礼。”
吕西马库斯说:“我听他说过这件事,他救人不是为了图报答,你把礼物带走吧!”
马库托利斯诧异道:“你不看看这些礼物是什么吗?”
吕西马库斯冷淡地说:“我不必看,你拿走吧。他自己在家里也不会收的。”自顾自又劈起柴来。
马库托利斯说:“你真不看看吗?这里面有一件非常贵重的羊毛希玛纯!”
吕西马库斯不理他。
马库托利斯有点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理会自己自己的意思,讪讪地走出了中庭。
中庭里另外一个干活的人跟着走出来,经过他身边嘲笑道:“你到吕西马库斯家炫耀财富来了吗?他家现在虽然贫穷,但他儿子阿里斯提德可是大名鼎鼎的克里斯提尼的密友,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呢!”
马库托利斯讪讪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克里斯提尼自己都被赶出雅典了!”
(1)贡吉拉和马库托利斯来自优卑亚的乡下。
(2)阿里斯提德是哪个村社实在查不出来了,我自己瞎编了一个。哪位大大知道的话纠正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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