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小说:妖王的报恩 作者:龚心文
    袁香儿站在山顶上,看着仇岳明独自走下城墙的背影, 那素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起来, 低垂着脖颈, 带着几分萧瑟和落寂。

    希望他只是一时的萌动和热情,很快就能将这段情感淡忘, 袁香儿有些愧疚地想着。

    有一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碰她的后背, 袁香儿转头一看, 化为巨大狼形的南河静立在她的身后。

    “上来吗”一个声音在袁香儿的脑海中响起。

    这句话如果是南河用声音说出来的, 必定只是冷淡平板的三个字, 丝毫听不出任何情感。

    但因为从意识中直接传递到脑海,袁香儿立刻就品出了那股羞涩忐忑又有一点难过的复杂情感。

    这样纤细的情绪从眼前这副威风凛凛的身躯中传递出来,莫名地就特别撩人,使得袁香儿忍不住跟着兴奋起来。

    “啊,我可以骑吗”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不太对劲。

    “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坐上去吗”

    这好像也不太对,

    不管那么多了,坐着小南兜风难道不是一件超级快乐的事吗

    袁香儿欢呼一声, 将整个人扑进毛茸茸的专属座驾中去。

    银白的天狼在荒野上空飞翔,袁香儿埋在飞扬的银发中,驰骋空中, 胸怀大畅,

    她索性在半途把碍事的鞋子踢了, 丢在崇山之间, 赤脚磨蹭着冰凉柔顺的毛发, 有风拂过她的脸庞,扬起她的衣袖,脚下后退着蜿蜒的城墙,无边的大地。

    天边落日溶金,暮云合壁,几令人不知身在何处。

    “啊这样飞在空中真是太快乐了,小南你真好,你怎么总是这么好。”袁香儿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喊,

    飞得累了,袁香儿便整个人躺在软绵绵的皮毛中,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浓密的毛发。

    “南河,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她闭着眼睛问道。

    “嗯。”这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人类的生命不会太长,你别离开,就陪我直到直到渡过一生,行吗”

    “嗯”

    等我死了以后,南河还有好长的生命,长到足以忘记一切。他会再有新的伙伴,把我忘记了。这么想想袁香儿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难过。

    尽兴飞了许久,南河的速度缓和下来,落在地上化为人形。锦衣轻裘,玉带宝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经过这段时日在人间行走,南河已经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很好得变化出整齐的人类衣物了。

    他让袁香儿坐在树下,蹲下身,翻手拿出一双小靴子,亲手给袁香儿穿上。那双靴子一上脚立刻变得纹丝合缝,大小正好。

    “这个不是你的毛发变化的吗可以借给我穿吗”袁香儿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是我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你不能使用的。” 南河帮着袁香儿穿好鞋子,没有抬头,低沉的声音响起。“阿香,你喜欢仇将军吗”

    “原来你偷听到了呀,”袁香儿轻轻摇头,“将军是个很好的男人。但我们不合适。”

    她怕南河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补充了一句,“彼此之间观念不一样,生活方式也差得太远。最主要的是,我对他也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她站起身,试着跳了几步,鞋子既合脚又轻便,十分舒适。

    南河看着眼前的袁香儿。

    那我呢我合适吗

    这句话在他的喉头来回滚动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咽喉像是生了锈,怎么也无法将这短短的一句话问出口来。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南方来的术士,是洞玄教的人吧”

    半空中,悬停着一只形似狮子的魔物,威风凛凛的鬃毛,狮身人脸,四蹄和尾部化为黑色的浓烟飘散空中。它的背上闲闲地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寻常的水合服,腰束丝绦,头戴青斗笠,脚穿麻鞋,一腿盘踞,一腿垂挂,坐姿悠闲,正带着点探究的目光看着袁香儿。

    他能够不动声色地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南河和自己都没能发现,可见十分厉害,袁香儿退了半步,暗自戒备地回答,“我不是洞玄教的人。”

    “哦,不是最好,我讨厌他们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年轻的男子坐在狮子背上,十分随意地打了个稽首,“在下清源,出自昆仑清一教。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我姓袁。”袁香儿谨慎地说。

    那位术士点点头,“你的这个使徒是天狼吧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最爱收集罕见独特的使徒。远远看着天狼见猎心喜,故而特意追上来,敢问道友能够割爱,将他转卖于我”

    “不卖的。多少钱都不卖。”袁香儿拒绝了他,准备离开。

    “话不要说得那么早嘛没准我有你想要的东西呢。”那术士也不生气,眉眼弯弯,“这世间没有不能交易的东西,单看多少筹码能够打动人心。”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倒出两枚金光内敛的丹药。

    “见过吗此一乃驻颜丹,能保容颜不老,青春永驻。此二乃延寿丸,能延常人十年阳寿,已是眼下能寻觅到的延寿丸中的极品。”他向前伸出手掌,仿佛袁香儿不可能拒绝他的诱惑,“想要吗”

    “不,我不需要。”

    那位清源道人微微挑眉,劝说道“别小觑了,虽说只能延续十年寿命,但也实属难得,如今灵气衰竭,开炉不易,整个人世间再也寻不出几枚来。若不是天狼世所罕见,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和你交换。你和你的使徒感情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吧”

    袁香儿摇摇头,拉上南河的手,就往外走。生命再珍贵,这世间也有不能用于交换的东西。倒是南河一路频频回头,盯着那人手中的丹药看。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清源摸了摸坐下使徒的鬃毛,不敢相信地摇摇头,“这才真是稀罕了,还有人能不要延寿丸。”

    在大同府住了几日,终究到了离开的时候。

    仇岳明亲自将他们送出很远,直到大同府高大的城墙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才停下了送行的脚步。

    分别的时候他站在袁香儿的面前,久久没有说话。

    “别这样呀,秦关兄。”袁香儿轻声宽慰他道,“我这就先回去了。将来,咱们朋友之间总还能有相见的时日。”

    仇岳明拧着双眉,眼中是克制的难过,他是一个内敛持重的人,那日的一番话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纵然心中百般不舍,也不会再纠缠不休。

    “我永远都会记得,当时我被锁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内。是你推开了门,扶我起来。此恩此德,某绝不敢忘。”

    挥别了仇岳明,离开大同府,马车碌碌向南而归。

    去的时候满心希望,怎么也想不到回来的时候却连那个被人顶替的妻子都留在了大同府。

    周德运一路上失魂落魄,满腹愁肠,容颜憔悴。

    “我真的就那么糟糕吗我都改了难道还不行吗”他在饭桌上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

    “你长得也还行,家里也不是没吃的,回去再娶一个媳妇不就是了。”乌圆从一盆小鱼干中抬起头来,“牛不吃草强按头也没意思不是”

    “反正你们人类可以三妻四妾,要是怕娶不到满意的,多娶上几个,总能有一个喜欢的。”说这话的是胡三郎,他在教坊混迹了几年,对人类的花心习以为常。

    “再娶谁,那都不是娘子了。从前娘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如今她说不要我了,我”周德运憋着嘴,哽咽着吃不下饭去,“为什么她一个女子宁愿独自留在那苦寒之地,也不愿意跟我回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呜呜。”

    “就因为你的想不明白,丁妍才不愿和你在一起。你根本理解不了她,或者说你们就彼此不合适。”袁香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周兄。乌圆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回去调整一下,好好过你的日子。”

    周德运捏着碗和筷子,低下头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为了让他振作精神,周家的仆役沿途更加小心伺候,休息时常常聘请歌姬名伶,演艺奏乐,助兴取乐。只是周德运不同于往日,始终兴致缺缺,怏怏不乐。

    转眼回到京都附近,还住在上一次居住的客栈。

    胡三郎借着休息的时候,出去拜会胡青,空跑了一趟回来,“奇怪,姐姐从不外宿,教坊的人却说她两日没有回来了。”

    “是么”袁香儿也对阿青的琴技记忆犹新,十分怀念这位虽然只有短暂接触的朋友,“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入夜时分,屋中寂静,袁香儿睡在床上,化为本体蜷在袁香儿床前的南河突然竖起了耳朵。

    “阿香,有人来了。”他唤醒了袁香儿。

    袁香儿坐起身,指尖夹着符箓,屏气凝神,盯着紧闭的屋门。

    门外的走廊传来几声隐秘的脚步声,加上一些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哗啦一声响,屋门被人推开。一股冰冷的寒风夹着血腥味卷进屋中。

    一位肌肤苍白,长发披散的男子出现在屋门外,他身披一件破旧的大氅,手脚上戴着镣铐,琵琶骨被铁链穿过,却是许久不见的渡朔。

    深夜突然来访的渡朔失去了从前的冷淡从容。他发丝凌乱,浑身血迹斑斑,颤抖的苍白胳膊死死扶住门框,松开另一只手,从他的怀中滚落出一只昏迷不醒的九尾狐。

    “阿青”

    “阿青姐姐”

    刚刚从隔壁赶过来的胡三郎大吃一惊,扑上前去,将昏迷的阿青扶起来,发现她虽然受了伤,但气息还算平稳,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请帮我一次。请把她藏起来。”渡朔死死盯着袁香儿,他的眼下黑青一片,嘴角沁着血丝,伸出染血的手指解下身上那件破旧的外袍,披在了阿青的身上,“你放心,有了这件袍子,白玉盘也找不到她。”

    他脱下了外袍,果露出上半身,袁香儿这才发现他半边身体早被鲜血染红,更令人惊骇的是,那条贯穿他身体的铁链,正在咯咯做响地缓慢地从伤口进进出出,仿佛有一位主人在远远收紧着力量勒令他必须立刻回到自己身边。

    渡朔却对此丝毫不顾,他只是盯着袁香儿,一字一字开口,“请求你,行不行”

    “可以,我会照顾好她。你放心。”袁香儿急忙回答他,“可是你”

    渡朔听到了这句话,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无妨。”

    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水流过他的脸颊,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只最后看了一眼昏迷在三郎怀中披着长袍的阿青,掐了个手诀,浑身是血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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