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077

    凌乱肮脏的小巷子口, 摆着一张瘸腿的木桌,桌腿用瓦片垫了一下,勉强保持着平衡, 桌面满是油垢和污渍, 已经看不清桌子原本的颜色。

    不过坐在桌边的几个人都完全不在意这些, 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洗牌。

    “哗啦啦”的麻将碰撞声中, 一个歪嘴男人瞥了眼对面女人面前的一小摞纸币, 忽然说“老朱,你家姜天元怎么样了”

    朱秀春手指微顿,一秒不到,又继续搓麻将,神情麻木“不怎么样, 医生说快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吧”旁边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婶说, “不是说你家女婿超级厉害吗钱多到用不完, 想去哪里去哪里, 想见谁见谁”

    “对啊。”朱秀春垂着眼, 动作飞快地把麻将码起来。

    “那怎么还治不好你家姜天元”另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说。

    朱秀春用力把骰子扔出去“生死有命,有钱就能治好所有病那有钱人就不用死了, 世界还不乱套”

    “说得一套一套的。”歪嘴男人轻哼一声,“怕不是吹牛吧”

    朱秀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火气非常重“我吹什么牛了”

    “哎哎哎,都少说两句, 好好打麻将。”白胖大婶这样劝着, 顿了顿, 自己却又继续拱火, “不过,老朱你也是奇怪, 女儿嫁了那么好的人家,请你去享福你不去,甚至连麻将馆都不进了,跑来跟我们打两块的小麻将,你以前是连20都不打的图什么呢”

    这话听着客气,打脸的力度可一点都不轻。

    朱秀春紧紧绷着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姜天元的事情让我想明白了,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喝酒不能过,打麻将也是一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赌有情,大赌伤身。戒,我是戒不掉的,不就只能打打小麻将”

    在座的人都清楚,她就是没钱才不得不在这里打小麻将,但她这番话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说得也是。”歪嘴男人打出一张麻将,“不过,你那女儿女婿怎么不见回来瞧瞧你他们回来陪陪你,你也不用这么无聊,整天只能打麻将吧”

    “他们工作忙。”朱秀春看了眼刚才那张麻将,“哎呀,二筒,我要杠”

    “晚了晚了。”旁边的瘦男人忙拦住她,“已经走下一轮了,要什么要。”

    朱秀春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手来。

    “你女儿不是还在读书吗”白胖大婶又把话头接上,“怎么就忙了该不会”

    三人互相看看,忽然齐声道“不认你这个妈了吧”

    “胡说八道”朱秀春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

    “这种事情,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看得出来,你吼我们起什么作用”白胖大婶眼珠滴溜溜乱转,怂恿道,“要我说,你就是怂,那么好的条件,被人家唬住,要是我啊管你是谁,不给钱那我就曝光你的烂事越是有钱人,就越在乎面子”

    “朱女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白胖大婶的话。

    几人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旁边,明明是个长相温和的帅哥,那眼神却像出鞘利剑,一碰上莫不打个寒颤。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年轻男人眼皮一撩,慢慢从几人脸上扫过“我刚才似乎听到,各位对我家夫人的家事,有些意见”

    几人都没弄明白他所谓的“我家夫人”是谁,但一看这人就不好惹,齐齐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好。”年轻男人低头对朱秀春道,“朱女士,麻烦移步,我家先生想见您。”

    朱秀春没敢多说,跟着他往前走,这才发现,巷子口不知何时停了辆车。

    具体什么车他们叫不上来,但一看那造型,就不便宜。

    车门打开着,朱秀春怯怯地望了眼,看到顾言沣坐在后座,顿时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急急辩解“我什么都没说,没说过你们的坏话,都说的是好话”

    “不用怕,上来吧。”顾言沣说,“我有事和您说。”

    卓俊替她拉开车门。

    朱秀春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上车。

    车子没有开走,卓俊就守在旁边。

    朱秀春揪着衣襟,把忐忑不安都写到了脸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话短说。”顾言沣直接道,“我想问问您,当年是在哪里捡到姜觅的”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朱秀春脸色微微一变“垃垃圾桶边,怎么了”

    “哪里的垃圾桶”顾言沣看她一眼,“我要具体地址。”

    朱秀春额头浸出了汗渍“青灵寺山脚下的一个垃圾桶。”

    顾言沣瞳孔微微一缩“是山下不是山上”

    “确实是山下。”朱秀春肯定地说。

    顾言沣不置可否,继续问“捡到姜觅时,她身边可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没有。”朱秀春说。

    顾言沣不信“真的没有”

    朱秀春抿紧了唇,用力摇头。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好人,且手段残忍。”顾言沣轻揉自己的指节,垂着眼眸说,“我劝你,想清楚再说。”

    朱秀春额头的汗渍凝成了汗珠,她战战兢兢地说“姜觅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东西。”

    “身上没有那就别的地方有了”顾言沣挑出她话里的漏洞。

    朱秀春坐立难安,却没有直接说话。

    顾言沣想了想,说“我查到,你丈夫早年的时候,曾是一名金匠。”

    朱秀春猛地一抖,惊慌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头。

    “十多年前,你俩捡回一个孩子后,日子忽然富足起来,你丈夫就不再干金匠的活儿了。”顾言沣淡淡道,“多养一个孩子,原本生活该更加拮据才是,但你们却忽然变有钱了。我听说,是因为你们卖了些金银玉器哪里来的也是捡的”

    他瞥了朱秀春一眼“我都查到这份上了,你再撒谎有意义吗”

    朱秀春抹了把汗,缓了缓呼吸,说“姜觅确实不是贺家大小姐。”

    顾言沣一顿“你怎么知道贺家”

    “贺贺先生这些年把那些领养人家的孩子都查了个遍,我家觅觅本就是在青灵寺山下捡的,他怎么可能没来查过呢不仅他来过,连青灵寺的元一大师也来查过。”朱秀春再次强调,“觅觅确实不是贺家的孩子。”

    顾言沣还真没想到贺韫庸和元一都来过。

    难道真是他敏感、多虑了

    还是不对,巧合太多了。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顾言沣声音微微一沉,“你们变卖的金银玉器,到底哪里来的”

    朱秀春看他咬着不放,不得不说实话了“确实也是我们捡的”

    20年前,朱秀春和姜天元刚结婚不久,原本也是夫妻恩爱,日子美满。

    可是,结婚一年多,夫妻俩始终没孩子,去医院一检查,结果令人震惊两口子都不能生育。

    不能生育的不少,碰到两口子都不能生的,还真不多见。不过这样一来,两人都没法怨对方,也就没离婚。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听说青灵寺灵验,两人便在春节去烧香拜佛,祈求有个孩子。

    烧完香出来的时候,两人走错路,在一个悬崖边捡到一包东西,看起来全是婴儿用的。奶瓶、尿片、还有佛珠、玉佩、几个银手圈脚圈、一把长命锁姜天元是金匠,别的东西且不说,那长命锁他识货,说至少值10万。

    差不多20年前的10万块,真的是一笔巨款,更别说还有别的东西,那尿片看着都金贵。

    夫妻俩起了贪心,把东西藏起来准备吞了,但还没离开就听到一阵喧哗,好像是说谁家丢了孩子。两人根本没看到孩子,怕这时候再把东西拿出来根本说不清,加上贪念作祟,于是两人匆匆从小路逃下山。结果刚到山脚,便看到路边垃圾桶边放了个孩子,脸色青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裹着那孩子的小棉袄又破又脏,跟他们之前捡到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他们猜这个孩子并不是山上那人丢的。

    姜天元本不想管,但朱秀春想到他们不能生育,刚去求子就得到一笔巨款,又捡到一个孩子,这实在是缘分,可能是菩萨的意思。不如就捡回去养养,没准将来还能享这孩子的福。

    于是,两人把孩子捡了回去。

    他们回家没多久,就听说在青灵寺丢了孩子的是一个大户人家,好像非常有钱。

    夫妻俩冷静下来后,心思活跃起来,决定瞒下这笔钱财,然后再把孩子送去贺家。

    万一真是贺家的孩子,还能再挣一笔。

    姜天元是金匠,狠狠心把那把锁改成了一小根金条。至于别的东西,暂时没动。

    到了贺家,可以说没见到金锁,反正他们也查不到踪迹。

    可不等他们去贺家,贺家先找上门来了,他们只看了一眼朱秀春他们捡来的孩子,就确定不是自家丢的。一群人转身就走,朱姜二人根本没机会说话。那些金银玉器,自然也就没机会拿出来。

    确定姜觅不是贺家的孩子,朱秀春两口子只好自己养起来。至于那些值钱的东西,他们东一件西一件,也陆续卖了个干净。因为除去长命锁,其余全都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而且卖东西的时间又跨度好几年,所以并未引起注意。

    至于姜觅,刚开始朱秀春夫妻俩图新鲜,倒也认真对待了几日。但她身体极差,动不动生病,生病就要花钱。次数一多,夫妻俩不乐意了,干脆任其自生自灭。谁知道这孩子大概是命贱,好生对待的时候娇贵得不行,待真不管她了,她磕磕绊绊,偏也没死。

    自从得知不能生育,夫妻俩便少了许多盼头,加上家里有了闲钱,姜天元在金店的工作干得不认真,最终被解雇,开始醉酒度日。朱秀春带孩子的时候,学会了打麻将,渐渐上了瘾。

    刚开始几年有钱,一家人日子过得还行,他们对姜觅就是不怎么管,倒不怎么打骂。但随着开销加大,又没有收入,再多的钱也很快就败光了。家里日子过得紧巴起来,朱秀春两口子便把气撒在姜觅头上,动辄打骂。

    直到姜觅长大了些,出落得很标志,他们想到当初那包金银玉器,便打起主意想让她嫁豪门,才不再打她那张脸。

    “我承认,当初这事,我俩做得的确不厚道。”朱秀春把什么秘密都说完了,反倒从容起来,“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说什么也没用了别的不说,姜觅的确不是贺家小姐。”

    顾言沣听了这半晌,觉得朱秀春不像撒谎。

    以前的事情,现在说对错已经晚了,顾言沣没有多纠结“所以,那枚橘子造型的金锁,确是你捡到的”

    “是。”朱秀春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当年捡来的,别的东西都卖了,家里还剩下一块小手帕。如果你要,我去拿来。”

    顾言沣“好。”

    朱秀春很快拿了一张小手帕回来,纯棉的,因为保存时间太久,已经泛黄。但手帕一角绣着的橘子图案,还是能看出来针脚细致缜密,非常精细。

    顾言沣把手绢收好,看了朱秀春一眼。

    朱秀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顾言沣没跟她多说,上车离开。

    “去乐果。”顾言沣对卓俊道。

    卓俊设好导航,问道“觅觅真是贺家丢失的小姐”

    这几天顾言沣查姜觅身世,卓俊跑了不少路,所以也知道这事。

    顾言沣摇摇头“这事很是蹊跷,我要先见贺叔叔。”

    贺韫庸刚开完会,听说顾言沣来了,立刻把他请到办公室来。

    “贺叔叔,你看看这张手帕。”顾言沣开门见山,直接将手帕递给过去。

    贺韫庸本来坐着的,看到这手帕,“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把拽住顾言沣的衣服,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哪里来的”

    “是橘子的”顾言沣问。

    贺韫庸点点头,眼眶已经红了“你到底哪里来的”

    “你先坐下,别激动,听我慢慢说。”顾言沣把他按回座位上,将朱秀春的话,捡重点说了。

    贺韫庸又“刷”一下站了起来,要冲出去找人。

    “贺叔叔,别激动。”顾言沣忙拉住他,“你听我把话说完。”

    贺韫庸冷静了一点,他揉揉额角,忽然又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言沣“所以,觅觅是橘子”

    顾言沣“应该不是。”

    贺韫庸不愿意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觅觅对觅觅姓姜,你知道的,我大嫂也姓姜”

    “贺叔叔。”顾言沣再次将他按回座位上,“你看觅觅,长得跟大贺叔叔和婶婶像吗”

    贺韫庸眉心狠狠跳了好几下,

    的确不像,否则他早起疑心了。

    “有个办法。”顾言沣一路过来,已经有了初步打算,“除了亲子鉴定,还有亲缘鉴定,贺叔叔可知道”

    所谓亲缘鉴定,自然是鉴定两人有没有亲缘关系,但这个结果不会太准确。简单点说,如果没有血缘关系,能鉴定出来,但是不是真的叔侄,却未必能鉴定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贺韫庸缓缓点头。

    贺家大哥和贺家大嫂失踪多年,他们的dna已经很难再找到,没法跟姜觅做亲子鉴定。但贺韫庸在,可以和姜觅做亲缘鉴定。

    假如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可以证明朱秀春没说谎。假如两人存在血缘关系便再做下一步打算。

    “行。”贺韫庸长吁了一口气,“那要麻烦觅觅了。”

    顾言沣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根乌黑的长发。

    “这是觅觅的头发。”顾言沣把盒子递给他,“我陪你一起去做鉴定。”,,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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