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进门,就来了这么一句。不光把凤姐儿给惊住了, 就连正给贾琏上茶的平儿也被唬了一跳, 手里的茶盏险些没掉到地上。
王熙凤赶紧凑到贾琏跟前,拨开他捂着眼睛的手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话倒是说出来啊。你忽巴喇的来了这么一出,可不是要吓死个人吗。”
贾琏睁眼看屋里除了平儿并没有外人,他便对着凤姐儿小声说道“刚才我不是为了奴才的事去那边找了大老爷吗。”
凤姐儿点头,还是认真听的样子。
贾琏又继续说道“我把那事跟老爷说了以后,老爷只说知道了。我以为没事了,才说要告退。就忽然听见老爷跟我说, 咱们祖上还跟朝廷借了八十万白银没有还。以后我若是承袭了府里的爵位, 那这笔欠银也得一同记在我身上。”
话音才落, 就听见咣当一声, 这回平儿手里的茶盏终于掉到了地上。
不过屋里的三人都没工夫理会那摔碎了的茶盏, 都在关心着贾琏嘴里的那八十万两欠银。
“怎么袭了爵还得欠朝廷银子这府里日常开销都不够了,哪里有哪些银子去还债。”王熙凤一脸不可置信,又有些气哼哼的说道。
平儿也在一旁严肃着一张脸, 听着两位主子的话。
贾琏还是闭着眼睛说道“据老爷说那些银子都是老国公在南边任上接驾时,跟户部借的。那盖着户部官印的欠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欠银八十万两。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老爷也说了,不管是谁继承了爵位,都得背上这笔债。
尤其现在老圣人退位, 新帝估计是顾及着老圣人的脸面才没马上叫还银子。要是万一哪天老圣人不在了, 大概就到了该咱们还银子的日子。”
“怪不得二爷说是活不得呢。若是咱们没了爵位, 以后定然跟后头街上住着的族人一样,还得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便是咱们侥幸得了爵位,还得背着这么一大笔朝廷的欠银。照这么看,可不是咱们真是没有什么活路了。”王熙凤蹙着眉头说完,忽然又继续问道,“大老爷那边对这八十万欠银可有什么章程”
“能有什么章程,这么多银子老爷还能变出来不成。”贾琏依旧闭着眼说道。
大老爷能在东大院安安生生的这么多年,王熙凤才不相信他心里能没有成算呢。
想罢便伸手把贾琏的脸掰过来对着她自己,说道“老爷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好好跟我学学,叫我听听。”
“不是都说过了吗,就是我提醒了老爷当心奴才下人作怪,别叫他们败坏了咱们这些主子的名声。然后老爷说知道了,之后就是忽然说了朝廷欠银的事情。”贾琏还是有气无力的说道。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我是问你然后老爷又说了什么”
“我当时就被那八十万银子给唬住了,哪里还知道什么然后。这不就赶紧回来跟你说这事了吗。”
“合着爷都没把话听完,就回来了。”
“老爷都把事情告诉我了,还能有什么话不成。”
王熙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贾琏的额头,因说道“可是叫我说爷什么好老爷既然跟你说这件事,不就是想跟爷商量着怎么预备着还账。不然还专门说出来吓唬爷不成”
贾琏一脸的恍然大悟,又拍手道“奶奶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我可不就当是就被吓着了吗。”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要不咱们赶紧过去跟老爷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
夫妻两个在炕上说着话儿,平儿也在旁边听明白了。她心里也有些怨怪贾琏,话都听不全还凭白的回来吓唬人,看来二爷真真是不如二奶奶多了。
不管两位主子接下来怎么商量,她已经蹲下身子,亲自动手把地上打碎的茶盏给收拾干净。然后起身下去亲自给贾琏又端上了一盏茶。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有小丫头报说“周大娘来了。”
“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天几趟的往这边跑。”王熙凤颇有些不耐的嘀咕了一句,才扬声道“叫周嫂子进来。”
贾琏已经从炕上起身,整好了衣服坐在一旁椅子上。伸手拿起了平儿重新上的茶盏,低头吃着茶。
王熙凤倒是在炕上坐着没动窝。不一会儿周瑞家的就掀帘子进来了。
她先给二人行了礼问了安,才把手里的小匣子递到凤姐儿面前说道“太太今日在姨太太那里,我过去回话的时候正好姨太太打发我拿这些新制的宫花给各位奶奶和姑娘们送来。这不是我就特意先来给奶奶这里,好叫奶奶先挑。”
王熙凤心里有事,哪里顾得上挑什么花儿。只叫了平儿随便拿两朵,说是先收了回头再戴。然后她又随口跟周瑞家的问了姨太太、太太可好。
周瑞家的说道“这几天二奶奶有些顾不上家里的事,太太那里的事情便多了起来。今日这不是说有些头疼,才出门到姨太太那里散散。”
这话说的,好像是王熙凤故意躲懒,才叫太太劳累到了一样。
这罪名王熙凤哪里能叫她扣在自己身上,便开口说道“这也怪我疏忽了。只是大太太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前儿又闹了那么一出。我哪里还能再不管不顾呢,横不能真的叫人说咱们王家的女儿不孝吧。”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王家人不能叫人说出不孝的话。
周瑞家的才点头要开口应和几句,就听见王熙凤又说话了,“那边大太太一日不好,我就一日不能懈怠。
这不是才和二爷说要过去给大太太请安侍疾,嫂子你就过来了。
也正好帮我跟太太告个假,现在家里的事情我是顾不上了,所以还是得劳烦太太几天。
好在府里头现在又没有什么大事,太太身边又有周嫂子你帮衬着,究竟也费不了多少精神。
不过我还是先谢谢周嫂子的帮衬了。”
话毕王熙凤还真的站起身来,叫着平儿,“把给大太太准备的糕点拿上,咱们赶紧过去。别再叫那边说出什么怨怪的话来。”
周瑞家见此,也只得先告退离开。她又把剩下的宫花给几位姑娘送去,才回去找王夫人回话。
这边贾琏王熙凤两口子也果然拿了两样新鲜的点心,坐车又去了东大院。
那头贾赦正跟邢夫人那骂贾琏没出息呢,说他就那么点儿胆子,话都不曾听完就被吓跑了。
邢夫人本来就跟这个继子不亲,现在她身边又有了跟她亲近的迎春和贾琮,也就更加的不甚在意贾琏这个便宜儿子。
不过她到底听了不少娘家弟妹的提点,还有在符箓的作用下也被岫烟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这个时候邢夫人难得没有对贾琏落井下石,去附和贾赦的话。
她现在心里最在意的当然就是那笔八十万银子的户部欠款。毕竟这可关系到她后半辈子的生活,谁知道圣人还能忍耐几年。
到时候老太太一死,二房倒是拿了家产,出去继续风光度日。这些个银子还不都是得大房去还。
正在她满腹心事一筹莫展的时候,贾琏王熙凤两口子又过来了。
贾赦看见自己这个儿子,就没好气的说道“瞧你那点出息,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被吓跑了。”
“老爷明鉴,可不是儿子当时被那八十万两给吓住了吗。”贾琏舔着笑脸跟贾赦说道,“儿子回去之后才回过味来,老爷跟儿子说这话定然是想跟儿子商量个章程出来。这不是儿子又带着媳妇回来,想着跟老爷太太商量出个对策。”
“还能有什么对策,当然是想法子还朝廷银子了。”贾赦没好气的说道。
这时候一旁的王熙凤开口了,就听她压低声音说道“媳妇在过来的路上才恍惚想起来,好像除了咱们府里,还有许多人家都欠了朝廷大的银子。”
“是有不少人家也跟户部借了银子。”贾赦说道,“当时天下初定,老圣人为了安抚朝中大臣,特意下了恩旨,叫有困难的官宦人家可以先跟户部借银周转。当时这恩旨一下,也确实有不少大臣都借了银子。”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王熙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便又说道“那以媳妇看来,咱们大可不必现在就为了这些欠银操心。毕竟满朝文武那么多,皇上还能真的一家一家的去讨债不成。”
贾赦冷笑道“我这个岁数自然可以不用操心,反正将来这府邸、爵位还有朝廷的欠银不是琏儿继承了去,就是二房的宝玉或是兰哥儿继承。等我把眼睛闭上,管他是谁背这笔债。”
邢夫人也插了一嘴,说道“凤丫头这话糊涂,咱们一家就欠了八十万。你就算算满朝文武一共得从国库借走了多少银子。
老圣人开口借出去的银子,他老人家不好开口往回要。那当今圣上难道心里就会乐意叫大臣们欠着他的银子不还
你就想想若是赖大、林之孝他们跟你老爷借了银子,将来你们能不会想着法子要回来
即便你老爷在的时候,你们不好开口去要。那等哪天你老爷不在了,你们还会跟几个奴才客气吗
便是那奴才不在了,那他的子孙后代你们能轻易放过
还有那欠了债的奴才,便是他自己活着的时候躲过了主子讨债。那他死后,子孙后辈也总是要背上那些债务。
就好像咱们家,可不就是皇家的奴才。你老爷不在了,你以为圣上回绕过你们这些后辈吗
除非是那家人死绝了,倒也是个人死债消。”
邢夫人的话一句一句的往外说,贾琏王熙凤两口子的心就一点一点的往起提。
要是真的跟大太太说的那样,以后皇上可不就得找他们两口子要钱吗。可是照着府里现在的开销,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别说还钱了,便是他们一家的吃喝都不一定够。
“咱们府里的大库房还有田庄产业可都在二太太手里把这呢。而且那些田亩庄子的春秋两季租子,可都是周瑞在管。只看府里这一年年的账上越发的周转不来,就知道咱们家的进项可只见减少,从来不见增多。”王熙凤有些急躁的说道,“要是长此以往,到时候咱们还能拿什么去还债呢。”
看见没人接话,王熙凤又继续说道“媳妇这心里也是着急,只能斗胆恳求老爷开口整顿家中产业。您才是咱们府里袭爵的老爷,由您开口正是名正言顺。咱们也好把府里的银子都归拢归拢,还有库房里那些用不着的东西也可以慢慢变卖一些。把这些银子准备好,也好备着不时之需。”
听说要卖府库的东西,贾琏心里头不愿意。毕竟在贾琏看来,那些将来可都是他的东西,因此忙开口说道“什么就变卖库房的东西了,我看不如先把府里的硕鼠都抓了。估计就从那些贪财枉法的奴才们身上扒出来的银子,就够咱们填补不小的亏空。”
王熙凤也不甘示弱的说道“养着的耗子,他们也跑不掉。咱们便是想什么时候抓,也就随手抓了。倒是库房里的东西,虽然是锁在那里。可是咱们谁能一定保得住,不叫别人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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