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牟,曾经叫作继国严胜的男人,在二十岁那年被死亡的恐惧冲垮了,选择去成为鬼。
因为抵御鬼的主力军,特殊的剑士们——斑纹剑士,通通都会在二十五岁以前死去。
他们活不过二十五岁。
但是,他不想死。
于是他抛弃兄弟抛弃朋友,投靠了几乎被剑士们逼上了绝路的鬼舞辻无惨。
六十年过去了。
黑死牟抛弃「继国严胜」这个名字已经六十年了。八十年的时间里,能改变的东西有很多。
但是在某个血月之夜,黑死牟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八十岁的,年老到一脸寒酸的弟弟。
(缘一。)
(这不可能。)
皮肤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蚂蚁,缘一的头发花白得如同这八十年来见过的每一场雪。
寒酸的缘一,对着黑死牟流下了眼泪。
“好可怜啊,哥哥。”
被曾经是弟弟的生物如此说道。
但是,为什么啊……心中第一次升起了那样的情绪。
尚未斩断的血缘关系开始在「鬼」的身体里作祟了。
但是黑死牟必须亲自斩断这个东西,斩断自己与人类的关系。
“参上。”
在说出如此的话以后,黑死牟的刀就出鞘了。
年老的缘一,相必连刀都握不稳了吧。
人类就是衰弱,人类就是弱小。
随我一起变成鬼有什么不好?
不会变老,不会死亡,他们可以一起追寻「武道」的最终境界。
脖颈处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黑死牟捂住了脖子。
(这不可能。)
现实给了他重重一棒。天雷击顶般的痛苦。
黑死牟惊愕地回头。
缘一,他的双胞胎弟弟。
如此年迈的他,却使出了同当年别无二致的剑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没有一点点的减弱。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一直以来都是那样。他的弟弟缘一,有着出神入化的剑术,拥有将那位大人(鬼舞辻无惨)逼上绝路的力量。
身为哥哥的严胜成为了摆设。
就算再怎么努力,哥哥也无法赶上“被神宠爱的”弟弟。
黑死牟愤怒地回过头去。
缘一保持着那个挥刀的姿势,断气了。
那是他的最后一击。
那是生命当中最后一点余留给他的火焰。
只要是和人类有关的东西,都会如同春花夏树秋月冬雪一般渐渐消散。
对于黑死牟而言,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但在他没有意义的时光里,他的胸腔当中,逐渐地被那种情绪所填满。
他本该欣喜于世上唯有他一人了,他一人,便可成为剑道第一人。
但是啊……
缘一,我的双胞胎弟弟。
告诉我——
为何我如此想要和你在一起。
是我有关你的最后记忆在作祟吗?
我明明已经亲自斩断了一切。
缘一,我的弟弟。
……
我有点想要去看庭院里的樱花树。
※
紫藤家的孩子们,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头发和眼睛皆为黑朱色的是哥哥——紫藤日轮,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呈浅白色的则是弟弟——紫藤红花夜。
两人是相差两岁的,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真兄弟的二人。
比日轮晚两年出生的红花夜,是个天生体弱的男孩。大概是因为母胎里出了事,自小毛发就是呈异于常人的白色。这让年幼的红花夜时常遭到村子里熊孩子们欺负。这种时候,哥哥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十一岁的紫藤日轮足够把村里所有的熊孩子都打成傻-逼,一个个哇哇大哭,回到家里以后抱着父母的大腿痛哭流涕,直直痛呼紫藤日轮的不法行径和紫藤红花夜的无-耻行为。
可恶啊,他们也想要那么能打的哥哥。
但是俗话说了,好事不长,好物不经用,好人不长命。
十一岁的紫藤日轮变得比弟弟还要虚弱了。
“是不是紫藤话毒的原因呢?”郁里担忧地问道。紫藤花本身就是带微毒的花物,长期与紫藤花接触容易引发一些不良症状。但是这些大人在村里住得太久了,已经对花毒产生了一定的抗体,但他们却忽略了小孩子。
郁里低着头,说:“要不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呢?”与其住在这种不稳定的环境当中,不如早点离开这里,换个清静点的地方修养一下。
紫藤宫野沉思着,最终答应了。
母子三人一齐搬到了离村子距离几里的地方,从山顶上可以看见紫藤花之屋的模样。一串串的花朵挂在藤架上,深紫淡紫浅紫浓紫汇聚成一片美丽不可方物的风景来。
但是光三个人生活是不够的,郁里差不多将劳活全部都忘记了。于是家里请了照顾人的婆婆,还拜托在外的叔叔请了一位西医过来照料两个孩子——孩子是大人们的希望,而且在新生儿越来越少的世代里面,这对兄弟俩的存在就显得无比珍重。之前也试过不少长久的方法,但当地的方子见效太慢了,听说西洋归来的医生们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说不定在其治理之下疾病就能够很快治愈。
郁里见到了那名医生。
正如叔叔所说,这位医生是位面容俊美的青年。漆黑的头发,梳成城市里面流行的中分。眼睛是朱玉般的色彩,看上去令人着迷。
但郁里同时也心有疑虑:这么年轻的医生,真的很可靠吗?
但由于这是叔叔推荐来的,她也不好立马把对方赶走。
于是乎,这名自称敷屋政江的医生,就在附近住了下来。
但是郁里是第二个见到这位医生的。
第一个见到这位西医的,则是家里的长子,今年刚好十一岁的紫藤日轮。
他一见到对方,便觉得熟悉之感从胸中散发而出。
他笃定地想道:我绝对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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