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法忘记衰老的祖母的。
虽然称作祖母,但真实的辈分怕是喊不出来。
日轮第一次在那个幽黑的房间里见到所谓的「祖母」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震动。
被完完全全地震撼到了。
明明是老人,身上却散发出春日新芽长出的新鲜的生机。
就像是忘记了自己即将死去,在「春回」作用下重返青春的紫藤花一样。
“你呀,”祖母口中发出了长长的吁叹声,“我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孩子。”
“明明死了,却又活了过来。”
一语道破了真相。
日轮从郁里那里听说了自己的出生。
他是在一座棺材里出生的,里面没有女人,只有一件衣服……还有一个它。
而且那是座尘封了百八十年的棺材。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诞生呢?
日轮时常怀疑,比起人,他的种类说不定是妖怪什么的。但是经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你是人类无疑。
需要进食,需要睡觉,会累,会生病,会受伤……会死。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祖母如此感慨道。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苍老的手指碰到他的脸颊。
日轮僵住了。
生气在被剥夺。
对方很快地移开了手指。
“等着,我有东西要给你。”
年迈的祖母灵活地动作了起来。
日轮端坐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日轮盯着她的足袋在发呆。
“真是让人羡慕,”祖母说,“青春什么的。”她半抬着眼,目光混沌。长方形的盒子上有很多符纸,花花绿绿的一片。祖母用指甲割破那一层又一层的束缚,将盒子解放了出来。
日轮回神了。
“唔……”
“我获得了悠长的寿命,却要一直以这样丑陋的姿态活下去。”祖母用淡淡的口吻讲着悲凉的故事,“要不是没有完成女儿的愿望,我也早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等死。”老年人的口中发出了一阵不停的呵呵声。
“祖母活了很久吗?”日轮问。
“不多不少,正好四百年。”
“啊,不对,是四百五十一年。差点忘记自己那个时候已经五十一岁了。”
五十一岁的时候找到了「春回」,从那天以后就一直保持着老去——恢复——老去——恢复这个过程。
“就像鬼一样长寿啊。”
“比大多数鬼都活得久呢。”祖母碧绿色的眼睛往上翻了翻。此时她终于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呈现铅黑色的条状物,下边朝一边划开,勾勒出某种圆弧状。
“八百比丘尼多么幸运啊,她好歹是保持着美貌的姿态过了八百年,不像我这根烧火都没用的木材棍子……羡慕啊,真是让人羡慕。啊啊,四百多年了,你也快生锈了,对吗?”祖母拉开那裹尸布一样的白布来,“错女,醒一醒。你看,谁来了?”
「那……那把刀呢?」
「唯有跨越死亡之人才可拥有他。」
为了锻造天下无双的兵刃而跳入了锻造炉的女儿。
为了将这把兵刃带给跨越了死亡的人的母亲。
紫藤理子枯瘦的指尖触摸着那雪亮的刀刃,上面笔势流丽的文字正是这把刀的名字。
「煚明明斩」
太阳之刃,无论是哪一个字眼,都让人感受到盛大的光。
“拿走吧,给你了。”祖母如是说。
日轮接过那沉甸甸的刀。
莲花的刀锷上纹路异常清晰。
“祖母?真的要给我吗?”日轮抚摸着那冷硬的刀面,手指尖微微发颤。
……
“祖母?”
待他抬起头来看时,紫藤理子已经垂着头死去了。
四百年对于她来说太长了,长到简直就是折磨。
理子想,现在去地狱的话,还能找到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吗?
※
某座森林里,鬼杀队成员正在巡逻。
所谓鬼杀队,顾名思义就是杀鬼的队伍。几百年前,为了对抗鬼舞辻无惨和日渐庞大的鬼之族群,某个家族扛起了杀鬼的大旗,通过财力人力和物力等手段创造了名为「鬼杀队」的组织,并日渐扩大它。如今,大正时代,它已经是人员囊括全国各地的组织了。
随着组织的扩大,它的阶级也渐渐建立了起来。普通人员分为十二个阶级,分别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等级。而在这十等之上,还有一线战斗力,九位柱的存在。柱的战斗力非普通成员可以比拟,因此,
一个普通队员可以杀死一只鬼,而一位柱则可以消灭五十只……其实,五十只只是成为柱的基础条件之一。
“好困啊……好——困——啊——”鬼杀队戍级成员长谷川千春打了个哈欠,“白天睡不好,晚上还要出来猎鬼。困死了困死了。”
“说猎鬼,半个月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上头给的情报真的是真的吗……啊不不不,我没有怀疑大人们的意思。”同为戍级队员的秋津真冈挠了挠他的头,“永井,你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啊?走了。”
南国永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紫藤还没来呢?”
紫藤全名紫藤日轮,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上一次鬼杀队三人组被两只石像鬼声东击西差点死在山里,若不是路过的对方出手,他们说不定会送掉一条命。而那一次以后,那位少年就拜托他们带着自己一起猎鬼。虽然不符合规定什么的……嗨,规定真是烦。
秋津一阵唏嘘,“不会真的要带一个小鬼一起吧……人家才十一岁,十二岁到了吗?虽然说上次他帮我们砍掉了石像鬼,但那说不定只是好运而已。”
南国永井说:“别做梦了,你根本就打不过人家。”
十一二岁的少年,听说摸上刀才半年之久。
动作快得就算是三个大人加起来也无法赶超。
“而且我们和对方说好了,不是吗?”
“是啦是啦。”长谷川千春回应道,“希望他赶紧来,我都快要原地睡着了。”
“还不是你白天尽知道玩,所以到了晚上才那么困的啊。”秋津回道。
“你才整天玩呢!”
“安静!”南国低声说道。
“我来了。”从森林一边传到了年轻的声音。
紫藤日轮踩着木屐,足袋上方露出一小截的白皙小腿。
“来得可真够晚的啊,小日轮。”长谷川嘟囔道。
秋津咳了一声,“既然来了,那就走吧。夜色越深对我们就越不利。”谁知道鬼什么时候会从他们背后窜出来,到时候他们一行人都筋疲力尽了,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四人行走在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森林里面。“情报说是在这里的一座山上的,可这边的小山丘那么多,根本就不知道是哪座。我们都翻了半个月了。”
“总之,隐藏的真好啊。”
长谷川从口袋里摸了一把黏糊糊的糖,塞了一颗进嘴巴里,“小日轮,吃糖吗?”
想起了医生的叮嘱。
“医生说我晚上不可以吃东西。”
“诶,那好吧。”女队员悻悻地把糖果塞了回去。
月光越来越朦胧,月亮向另外一个方向移动。小山丘上铺着一层霜一般的薄幕,上面压着一千株的小草与小花。
他们也渐渐地睡着了。
从夜晚的深处,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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