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左手(一)

    那只美丽的断掌似乎有勃勃生机。藤田优加把它放到桌子中央解冻,冻僵的表皮逐渐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而血管似乎也在跳动。

    它应当是活着的。

    几乎是以虔诚的近乎膜拜的态度观望着那只手掌,藤田优加的脸上涌起潮红,呼吸放的很轻,生怕惊扰到了[它]的休息。

    “富江君……还好吗?”

    手掌当然不能回应她。

    可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她死死盯住那只手掌,目光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仿佛那是最深爱的情人。

    “她在做什么?”杏里探出头,低声询问。

    手冢国光推了推眼镜,“……我也不太清楚。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杏里睁大眼睛去看。

    藤田优加的头上也有字。

    【富江君今天依然充满魅力呢。】

    “所以……这只手,是富江君的手吗?”

    所以……被大卸八块的富江君,他的左手在这里吗?其他部分去哪里了呢?

    “我们再看看吧。”手冢国光示意。

    杏里点点头,继续盯住藤田优加的举动。她屈下膝,膝头磕在地上,卑微地蜷起身子,安安静静像一尊雕像。

    突然的。

    那只手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白皙的皮肤突突鼓起,血红的触手像是血管从肌肉里抽□□,缓慢而柔韧地攀在桌面上。最后膨胀成一团分不清形状的肉块,经脉缭绕。

    这团肉块蠕动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扩张——它在呼吸一般。

    它多出了一块肉瘤,重大的,开始绷起皮脂层的肉瘤。

    “它……多了一张脸。”杏里呼吸声放低,她的手心出满冷汗。

    手冢国光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许多。这样的场面,他也是闻所未闻的,他的理智战胜了恐惧。

    “别害怕,安心。”

    少年的声音像清泉一样泠冽。

    那团肉瘤上聚起奇异的景象,有些地方塌陷,有些地方鼓起,凝出一张五官。塌陷的是眼睛,鼓起的是鼻子,然后再裂开了一张嘴巴。

    一张非常美丽的,男性的五官。

    应该称呼为“他”吧。

    他睁开眼睛,幽暗的瞳孔有些漫不经心地盯住藤田。

    “喂——”

    “饿死了!还不快滚去准备吃的!”

    “好,好的。”然后杏里就看见那位美丽端庄的藤田老师低声下气,神色惶恐。

    她端来了一份做工精细的牛排。

    那张脸发出厌恶的声音,“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垃圾!我说过我要吃松露!”

    这一声责骂让藤田优加的手掌一抖,滚烫的食物跌落到桌面,热油溅到肉块的表面。

    “恶心死了!”

    “快给我弄掉啊!这种垃圾居然沾到了我的身体!”

    藤田优加唯唯诺诺,颤抖着伸出手,她正要拿起纸巾去擦拭。

    那张脸发出冷笑,声音怪异,“你的脑子是有病吗?我说过不要用垃圾碰我!你这样丑陋的皮囊不就是垃圾?!”

    【富江君说她是垃圾吗?】

    她重重跌坐在地上,瞳孔痛苦地缩紧,“……富江君……”她似乎还是有些不死心。

    “川上富江吗……他似乎更加恶劣了。”手冢国光看到杏里颤抖的肩膀,平息下心中的诧异。“我记得,他原来的性格还不至于这样……扭曲。”

    杏里看着那团蠕动的肉块,有些害怕地掐进了自己的手腕。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那张脸的声音突然像断掉的磁带。

    他的眼睛望过来。

    【看见你了,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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