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说完了吗？”
“都说了，不过富江君看上去并不太想和我交流的样子。”杏里从门里走出来，“也许他的声带还没有发育完成。”
“杏里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诶，松下君怎么这么想？”杏里挠挠脸，“倒是有这个缘故，最近遇到了很多麻烦。”
她说话的时候就去观察松下惠的脸色。
松下惠眼睑微垂，一副专注倾听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破绽。
她想起上一次会面的时候，松下惠给她的一些提示。比如说女性人格有一些细微的动作，写字的时候，小指会微微屈起。
或者吃饭的时候，刀叉习惯也是不一样的。
刚刚松下惠在写字的时候，小指头是弯曲的。杏里并不在意他的人格是男还是女，但是只要涉及到川上富江，就不得不去关注这一点了。
不过现在的人格应该是男性。
他现在的走路姿势，和口气都是非常接近男性人格的。
“麻烦吗？”
松下惠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如果杏里想要寻求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
他忽然提到上一次的事情，“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我想要杀死［她］。”
他说着说着，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胸口微微起伏。
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感到她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大了，就像影子一样，开始无孔不入的入侵我的生活。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洗漱台上的牙刷有两套。心里你能够想象吗？”
“无论哪件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失去意识，然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掌控。”
他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如果真的有一天，事态发展超出了想象……”
“——请务必杀死我。”
＊
郊外别墅。
男佣将红茶倒入两只骨瓷茶杯，放到托盘里，平稳地端到桌上。他细心的把两只茶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红色短发的是赤司征十郎。
另一位是戴灰色帽的中年男人。
赤司征十郎交错手指，目光平静的看向他。也许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压迫，男人的额前冒出了些许汗水。
他首先开口说：“关于昨天那件事情……”
他顺带看了一眼赤司征十郎的神情，在确认没有情绪波动后，他继续说：“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就像灵异事件。”
他吞了吞口水，还在为昨天查到的那些东西心有余悸。检查现场DNA，痕迹到附近的一座大桥上就消失了。调取了那一路段的监控后，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赤身裸体的男人跑到马路中央，被呼啸而来的卡车碾得粉身碎骨。那可是载重25吨的大卡车……即使是放一辆摩托在下面，也会被压扁，何况是血肉之躯呢？
男人的身体被压成了肉酱，头颅咕噜噜滚到了桥边。
然后就像活着一样，跳进了滚滚的河水里。
至于那些散落的一地的内脏和肉酱，却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开始蠕动起来，挤挤嚷嚷的，向四面八方的角落爬去。
经过一整夜蚂蚁一样的迁徙，地上的残留物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还是人类吗？
“简直就像蚯蚓——被斩成数段，依然存活。”男人用自己的描述讲到。
随后他打开公文包，拿出笔记本放到桌面，插入U盘。
电脑上开始播放那一段监控录像，虽然看上去画质模糊，但是那种恐惧和诡异却依然从屏幕里溢出来。
中年男人的脸色发青，冒起阵阵虚汗，掏出帕子不停的擦脸。
“被碾碎了吗？”
赤司用汤匙搅了搅杯里的红茶。
“哦呀，还真是——很恐怖了。”
他朝中年男人推过去薄薄的一张空白支票，然后又递给他一块剪下的碎布。“那要麻烦先生准备一百条或者更多的猎犬了，让它们闻一闻这个，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的力量能让人忘记恐惧。鬼神算什么？在支票面前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请放心。”
“那么期待您的好消息了……”
＊
【出于安全考虑，请暂时不要回到居所，如果可以的话，让松下君帮你安排。】
杏里收到了赤司的短信。
一条告诫的短信。
是出了什么事故吗？或者是什么危险？
当然是非常危险，如果她回去的话，将要面对的就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富江们。对，量词是们。
这件事情赤司并没有告诉她。这样一件太过麻烦的事情把她卷进来，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毕竟她这一阵子受到惊吓太多了。
＊
实验室人员们有固定的居所，附近的一整栋设施完备的公寓楼。
为了方便起见，那是用一座老区厂房改建的。条件不算很好，但是很干净，供水和供电都很稳定。
在郊区建起一座太过崭新的楼层显然太引人注目，整个实验是需要保密的，需要降低风险。
五六层的钢筋水泥，刷了白色和绿色的油漆，有些地方的台阶由钢板拼接而成。还有一部分老旧的设备放在最底层的储物间，那是之前生产线上淘汰下来的机器。
现在它们淤积满灰尘，顶端露出一点点钢铁本身的部分在黑暗中发亮。
看上去很神秘，这些东西在市区是很难见到的了。
但是这么多台机器，一起开动的话，声音会很大吧？杏里看着出了神。
“很漂亮吧。”
似乎有手指擦过了她的发梢，本来是想要抚摸脸颊的，可是她一扭头，就只摸到了头发。
抬头看，松下惠耸了耸肩膀微笑。
如果忽略他本身的特殊性的话，他的外表无疑是很优秀的那一类。很干净很清秀脸庞，略显些阴柔，身材挺拔纤瘦，手掌的形状非常优美。
——很出色的一类人。
略显得暧昧了——这样的动作。杏里想说些什么，他转过身，支着栏杆。
“它们都是很完美的成品，只是因为不被需要了，才被放弃在这样的角落。”
他抬起胳膊，宛如一个国王在指出地图上的领土。
“我给它们都取了名字。”苍白的侧脸在灯光下透着某种无声的力量。
“这个是MW 1。”他指着第一个说。
“这个是MW last。”
他一个接一个指出来，声音温柔。但是听在杏里耳边却觉得有些可怜了，不是同情……只是觉得，一个人若是真的孤单到了这个程度。
那真是很难受了。
她指出，“为什么都是MW开头？”
松下惠说：“因为我是《M W》的忠实玩家。”
“松下君也玩游戏吗？”
看上去不像，冷冰冰的，倒像是科学狂人。
“嗯。”松下惠说，“可是没有什么人陪我玩，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并不打算说出来。”
他支起下巴，淡色的眼睛依然看不到波动。
衣服是实验室那种白色的长外套，微微有种消毒水的味道，钢笔插在口袋里。
真是奇怪。
杏里无端地想。
“好了，现在就替铃木桑安排房间吧。”
松下惠转身上楼梯，他上楼梯的姿势是很好看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然后开始比对房间号。
穿过一条铺深色地毯的走道，尽头有一间房。
开门之后，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白色的单人床和一扇巨大的窗户，床上被子叠得很整齐，窗户上蒙着一层淡蓝色的窗帘。
“刚刚收拾出来的，之前这个房间一直没人住。”松下惠说，“被子和洗漱用品都是新换的，拖鞋放在进门左手边的鞋架上。如果晚上有事情的话，就打我的电话吧。”
他留了一个号码。
门锁关上之后，杏里松了一口气，一头扎到床上，开始放空脑袋。
这几天事故接二连三，先是电影院的追杀，然后是摩天轮爆炸，再到富江逃跑，简直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一只手拨动。
一只幕后黑手。
是谁呢？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身边所有人都不可信了。杉原十香，松下惠，幸村精市，赤司，甚至……手冢国光。
可是他们的想法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也是，她只能够看到某一个时间点闪过的某一个念头。如果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就完全看不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洗漱台刷牙。
刚刚吐出一口泡沫，就听见有人在楼下大喊什么。
“不好了！死人了！”
“天啊！居然是……”
什么事情？
杏里只好穿着单薄的睡衣开了门，冷风灌进袖子里，激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看见她就连忙说：“铃木小姐，松下君他……”
“去看看吧，你就知道了。”他欲言又止。
顾不得寒冷，杏里跟着跑了下去。
经过台阶的时候，她看到一群人围着什么——一台机器。
一台奇怪的机器，顶端偏长，本身不算锋利，但是因为形状和材质——此刻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红艳艳的颜色涂抹在锐器上，是从胸口贯穿的，一击毙命。
苍白的一只手从人群的遮挡下露出，静静躺在油漆似的血液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很漂亮。
松下惠死了。
从高处掉下来，砸在那些坚硬的钢铁上，被刺穿了肺叶和心脏。没有更多的时间，在被发现之前，他就已经死亡。
就在不久前，他还站在台阶上指出他心爱的机器。现在这些心爱的机器变成杀死他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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