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佩韦抽空听了产科专家的医嘱,却没有空马上回家陪奕和。
——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
国家能源局召开例行的咨询见面会,与会大佬都是国字央字企业的大老板,以谢佩韦的身份地位资历本来也混不进去。偏巧业内一位大佬仓促出国眼看是回不来了,谢佩韦那位正在疗养的大哥出了力气,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叫他马上飞京市准备替补。
这事儿是说不准的,补得上就补,补不上也不差那一点儿差旅费,小辈就得老实去蹲着。
现在谢佩韦的幕僚团队已经就位,跟老友临时借了一条航线,私人飞机也已经在排队了。
见了产科专家之后,谢佩韦就登上了去机场的轿车。
谢佩韦一路上都在恶补相关资料。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大了,此前想都不敢想,也从来没有准备过吃馅饼的餐具。
临时接到邀请出门,各方面议题都要临时熟悉。所幸他此行的幕僚团非常豪华,上了飞机就疯狂按头输入,谢佩韦的学霸属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好歹是各方面都一点即通。
飞机降落在京市之后,谢佩韦先去拜访大哥介绍的朋友,又去见了自家相熟的大佬长辈,人家还挺意外呢,前不久才给你牵线找了张家的姑奶奶,怎么,你又惹祸了?谢佩韦只能赔笑,说明情况。
码头拜完了,谢佩韦才去见了自家正在疗养的亲大哥。
“行了先等消息吧。”谢时鸣罹患胃癌之后,一直在接受治疗,已处于半退休状态。
不过,谢时鸣这人运气好,当初一起读书、工作的好兄弟一路青云之上,对他这个老友多加提拔、时常关照,哪怕他病休在家,照样能把家族和弟弟照顾得好好儿的。
原本谢时鸣胃癌发现是早期,积极治疗没多大问题,恢复期撞上二弟、二弟妹惨死异国他乡的消息,很是受了一番打击,险些没挺过来。所幸小弟谢佩韦懂事,宁愿放弃事业回家继承家业,方才让谢时鸣慢慢振作起来。
这些年谢时鸣一直在休养,和老友的关系也没断开,出谋划策俨然幕僚军师。
他想要给弟弟谋划点儿好处,也不会很费力。
谢佩韦坐在一边用勺子给大哥刮苹果泥。
他做这件事时很认真,不骄不躁,瓷勺子擦着暖黄色的苹果肉细心地刮过,擦擦就是小半个苹果。怕放得久了果肉氧化不新鲜,他把先刮下来的苹果泥送到谢时鸣手边,说:“我也没什么事,我今天睡这里。”说完又坐回来,继续心平气和地刮苹果泥。
谢时鸣被他擦擦刮果肉的声音刺激得牙酸舌软:“我这都好了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放过那只苹果,让我直接啃了?”
谢佩韦嘲笑地看着他床头剩下的半碗面条,嘴里很客气:“难得给你刮个苹果。”
谢时鸣为难了一会儿,还是把小碗里的苹果泥吃了。
“哥。”
“又惹什么祸了?”
“我结婚了。”
这句话让屋内的时间变慢。
谢时鸣觉得嘴里的苹果泥还带着点西北的芬芳,特别清甜可口:“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没有问谢佩韦的结婚对象是男是女,也没有和家里老两口一样催生孩子。
当初谢佩韦闹着要和徐赐臻结婚,徐赐臻是男人,不是零族人,也没打算做手术成为零族人,谢佩韦是宁可断子绝孙也要跟徐赐臻在一起。那时候家里就见识过谢佩韦的厉害了,他这个弟弟从小主意大,肯为家族放弃自己的事业,可不愿意为家族放弃自己的爱人。
和徐赐臻分手也挺多年了,谢时鸣看着自家弟弟一天天地浪,也没什么更好的说辞去劝。
那是真的伤心了。
好在这伤是能愈合的。
谢佩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把剩下半个苹果刮成泥之后,他站了起来:“我走了。”
谢时鸣好笑又好气:“不是要住这里吗?”
“突然想起来多翻翻资料,免得真替补上了临阵抓瞎,丢了哥的颜面?”谢佩韦走到门前,停步回头,看着头发花白的大哥,“你染个头发吧。看着比老头子都沧桑。”
谢时鸣指着门,明示他快滚蛋。
谢佩韦转身离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保重”。
一个早期胃癌养了快十年都不好,谁又不是伤心人呢?
※
谢佩韦在京市耽搁了四天时间,正式拿到了那张求而不得的珍贵入门券。对此他自然心满意足,个个码头拜了一遍之后,也不能老在京市蹲着不动——扎眼。事儿完了早点回去呗?还想干啥?
返回海市的飞机上,谢佩韦才有空询问奕和的情况:“最近怎么样?”
回答他的当然不是奕和,而是忙得焦头烂额的齐璇靖。
谢佩韦这几天主要是脸累心累。逢人就笑,能不脸累么?心累就不必提了。
这场合不能瞎几把说话,每句话都得心里过三遍,这段期间他说话的语速都放慢了三倍,嘴里说着这个字,脑子里还在斟酌下一个字。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霸道总裁,谢佩韦竭力做到了完美。
齐璇靖则是差点体力不支,严重睡眠不足。
白天他得跟在谢佩韦身边随时预备咨询,晚上还要处理集团报上来的事务,梳理归类之后再转交谢佩韦——谢佩韦每加班一小时,他起码加班一个半小时!
他还得负责处理奕和那边的事情!有没有这么惨?工作助理还得身兼生活助理、大管家之职!这就是特别助理的工作范围,老板关心的事情,特助全部都要管!一年七百万的薪水那么好拿吗?!
要不是脸上一道疤,谢佩韦看不上,齐璇靖简直强烈想当谢佩韦的啪友。
“正在做专辑。已经选了三首歌了。奕和先生每天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听医嘱饮食起居工作。以前会熬夜编曲,这些天的作息都很正常。”齐璇靖考虑再三,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很关心孩子的健康。”
谢佩韦不怀疑奕和对孩子的感情。
抑郁症是个心理疾病,监控它需要的却是实打实的生理数据:“医生怎么说?”
产科专家如今每隔一天上门问诊一次,全面评估奕和和胎儿的心理和生理状况。
问诊和体检时间有时长有时短,必然会打断奕和的正常工作。
奕和目前从事的是艺术类工作,有种叫灵思妙想的东西,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找回来。
然而,根据家里大大小小的助理汇报,奕和从没有为此发怒或是抱怨,也从不推迟专家上门问诊的时间,一切都以肚子里还点点儿大的受精卵为重。
齐璇靖尽忠职守地替奕和说了好话表功,这才话锋一转:“情况不很好。”
谢佩韦回家之前,奕和就已经收到了齐璇靖发来的消息。
他指导助理预备了午饭,汤煲上了,肉卤上了,预先调了汤头:“备上,先不做。”
谢佩韦确实已经在回海市的飞机上,可他是马上就回家来吃饭,还是先去公司晚上才回来,齐璇靖没有说,奕和知道,齐璇靖对此也拿不准。那就只能是两手准备了。
反正费时的菜都备好了,随时能下锅烹制,十多分钟就能上桌。
他像打卡上班一样,吃了产科专家和营养师联合制定的孕早期午餐,掐着点上楼:“我去睡一会儿。”当然也不是马上就睡,先坐一会儿,起身散步,再上床小睡半小时。
按说他这样才怀孕一周的人,根本不必这么金贵的养着,问题是他有产前抑郁的先兆。
每个抑郁症患者的情况都有着微妙的不同,奕和的问题在于他不能独处,不能独自发呆,否则就会陷入不知名的焦虑,医生只好给他制定打卡制度。
每做完一件事,就在日程表上划去,完成度的记数增加,看上去非常有成就感。
奕和正在散步这一小项上划线,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先生回来了。”
他很高兴,和从前一样上前,想要接住谢佩韦久别重逢的热情。
——从前这种时候,谢佩韦会直接抽了他的皮带。
谢佩韦轻轻搂住他的腰,看着他宽大家居服下的肚皮,那里平平整整,还能摸到漂亮的腹肌。半点都不像是怀孕的样子。那颗包含着二人血脉的种子,这会儿才一点点大,当然看不见什么。
“我刚想睡觉。医生说这时候要睡半个小时。”奕和这才想起情况不同了。
谢佩韦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眼膛下淡淡的青色,说:“我给你带药了。”
助理汇报说,奕和严格遵从医嘱,每天都按照固定的作息生活。可按时躺在床上,按点起床,并不等于保持了良好的作息。他每天都失眠,独自躺着就焦虑,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这已经不能说是先兆了。
奕和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点失眠。宝宝情况很好,曹教授隔天就会来看,他说宝宝没什么问题……”
就那么点点儿大的玩意儿,要么站稳了,要么流产,它能有什么问题?
谢佩韦掏出一瓶药,纯白的瓶子,没有任何标签:“嗯,我知道。这药治失眠。”
奕和面对他显得很心虚,接了药瓶,小声说:“对不起。”
“你一直说对不起。”谢佩韦在卧室里熟练地换了家居服,“失眠这事你能控制得了?有病症就找医生来看,晚上十一点躺床上闭上眼,早上八点睁开眼,你这是糊弄咱们家床呢?”
很明确地被训斥了。
奕和肩膀耷了下来,头埋得更低:“对不起。我以为我能调整好。”
“过来。”谢佩韦坐在床沿。
奕和捏着药瓶子走近:“求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曹教授说我心态很好,可以调节好的。您可能会觉得我心理承受不好,不是的,曹教授说这是零族人的特性,我虽然祖上几代都没有出息的人,不能和您的优秀基因相比,可我的基因检测报告说我没什么遗传病……”
这叨逼叨逼是要念经?谢佩韦不耐烦地抬头。
奕和就不敢再给自己的基因美言,眼角有些泪水:“协议里没有约定这个。”
“你脑子里又想什么怪事了?”谢佩韦已经很了解奕和的脑补能力了,且绝对是往苦情炮灰剧情上走,“我让你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奕和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您要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谢佩韦满脸错愕。他是个文明人!
奕和看着他的腿。
谢佩韦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坐在床沿的姿势,额角多了一丝青筋。两人激情时爱的拍拍,在他眼里居然是“打”?谢佩韦错愕之余还有一丝窘困,倏地站了起来。
奕和居然又往后退了一步:“您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会打你。”谢佩韦举起手,“奕和,我只是想抱抱你。”
奕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要和我沟通。”谢佩韦说。
奕和犹豫了片刻,说:“我只怀孕一周就有了失眠焦虑的症状,这……证明我的体质不好,没有资格给您生孩子……现在宝宝还很小很脆弱,您要是打我……会掉出来……”
谢佩韦心中警告自己,小和目前是个产前抑郁症患者,他有资格胡思乱想,他有资格胡说八道。
“我不会。”谢佩韦平静地说。
奕和却陷入了不自信的负面情绪中:“我知道我体质不好,也知道它现在还只有一点儿,只是个受精卵,没有生命特征,没有脑袋躯干手脚,没有心跳……可我们当初签订的协议只说了你要让我怀孕,没有说你可以让我打胎……”
“那是因为我不会让你打胎。我也不会打你,把你打流产。”谢佩韦这话说得有一丝切齿。
“可我……”
“你只是失眠。我给你带了治疗失眠的药。你吃一颗,躺下。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谈。”
奕和看着手里的药瓶。
谢佩韦看着他。
僵持片刻之后,奕和打开药瓶抖出一颗素白的长方形药片,上下都没有标识。
就在奕和打算听话把药片吞下之时,突然问:“我会不会睡醒之后,就发现孩子没有了?”
神他吗孩子没有了!
谢佩韦这会儿真的很想打人!
……
又磨了快十分钟,奕和终究还是扛不住谢佩韦给的压力,含着泪把药片吃了。
服药不到三十秒,他就觉得一阵阵汹涌的困意袭来,自己扶着床爬了上去,乖乖盖上被子,刚刚沾枕就陷入了酣甜的沉眠。
谢佩韦静静看了一会儿,确认奕和真的睡熟了,才把药瓶打开,自己也吃了一颗药。
——这不是什么治疗失眠的药,是药厂根据他的身体状况所特制的复合维生素。
※
等奕和睡醒,已经是次日凌晨三点半。
谢佩韦就在他身边沉沉地睡着,紧实有力地胳膊圈着他,那个怀抱火热滚烫。
失眠多日终于有了一日饱足,他混乱不堪的意识和记忆全都恢复了正常。想起自己昨天对谢佩韦说的那些蠢话,奕和忍不住捂住脸。太丢脸了!
“我那时候的脑子肯定被僵尸啃了……”奕和痛苦地嘀咕一句,闭眼再次陷入了睡眠。
这时候才三点半,他若是闹着起床,肯定会惊动谢佩韦。
所以,睡眠再加三个钟吧。
也许是那颗治疗失眠的特效药太好用,奕和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阳光从薄纱窗帘外射入,让他有了一种久违地晨起复苏的蓬勃与朝气。他觉得有点饿。作息良好的身体受不了这么长时间不进食。翻身起床要去找吃的,低头找鞋子才发现不对——
以鞋子为中心,半圆形辐射而出,几乎整个屋子的地板上,都摆满了向日葵花盆!
奕和懵了。
什么情况?为什么卧室里这么多向日葵?
守在门口的助理听见动静探出头来,见奕和满脸懵逼,笑嘻嘻地解释:“谢总说,向日葵可以保护您的脑子。”
向日葵护脑①?有这种说法吗?
奕和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谢佩韦也会开玩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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