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二八章

小说:在你眉梢点花灯 作者:沉筱之
    夜风盛烈, 吹落她罩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面容。

    方芙兰怔忪道“云洛是你”

    她又问“你怎么会”

    怎么会活着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洛在看到方芙兰的瞬间,也愣住了。

    他方才还在疑惑,阿久分明把跟着她的几波人都甩掉了,陵王的人为什么还能找到这里

    眼下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阿久虽把人甩掉了, 可他沿路上给阿久留下的暗语还在。

    那些暗语别人辨不分明,但方芙兰却是能解。

    云洛与方芙兰毕竟是夫妻,他知道她有多聪明。

    但凡暗语, 都是有底本可循的, 只要找到相对应的书卷,所有暗语就能迎刃而解。

    云洛虽从未教过方芙兰忠勇旧部的暗语, 但他身为武将, 平日里常看的书就那么几本,方芙兰又有过目不忘的才情, 她看到沿途的暗语,只要稍一联想云洛“生前”常看的书,便能破解其中玄机, 引着人寻到这里来。

    云洛一时也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

    愤慨有之, 叹息有之, 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

    他早就疑了她, 所以离开塞北后,他除了刚到金陵那几日去过侯府两趟, 想要看看云浠, 再没在旧人面前露过面。

    眼下阿久与宁桓身陷危境, 云洛不敢有丝毫松懈,将刀往方芙兰脖颈抵得更牢“让你的人放了阿久他们。”

    方芙兰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他的心思,知道多说无益,便问“兵部布防图,真是你盗的”

    云洛冷笑一声“你果然是他的人。”

    曹源知道方芙兰对陵王而言有多重要,见她被挟持,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高声道“宣威将军,你可想好了,眼下你两个朋友的命都在我手上,你要是敢伤少夫人一根寒毛,我保证他二人活不过今夜”

    少夫人这句所谓的少夫人,指的还是他忠勇侯府少将军的夫人吧

    真是讽刺。

    云洛往阿久那处一看,他二人一个受伤一个中毒,早已被巡查司的禁卫团团围住。

    阿久与宁桓命在旦夕,云洛知道自己不能有半分心慈手软,遂凉凉地道“好啊,你尽管让你的人动手,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辘辘的车行声。

    曹源展眼望去,神情一顿,随即命巡查司的禁卫左右分列开,让出一条道来。

    夜色深浓,马车前的武卫手持火把,引着一名身着鸦青蟒袍,眉眼俊美的人过来。

    陵王刚到这里时,便听人说“故去”的宣威将军出现了。

    他原是震诧,但联想到兵部布防图遗失一案,又觉得了然。

    想想也是,除了当年塞北忠勇旧部的人,还有谁会盗那张布防图

    而能让秦久听命的人,除了云浠,便只余一个云洛了。

    陵王看着云洛,目色阴鸷“放了她。”

    “少废话,先把我的人放了。”云洛道。

    陵王见他冥顽不灵,沉默下来,既没再让云洛放了方芙兰,也没让曹源的人饶去阿久二人的性命。

    夜风又起,顺着风送来阵阵檀香味。

    这是方芙兰衣间的清香。

    云洛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头晕,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抽走身体中的力气。

    他立刻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中了和阿久一样的毒。

    是了。一定是方芙兰。

    这两日子阿久住在侯府,是方芙兰为阿久的衣裳熏了檀香,然后又赠给她香包。

    香包里的透明凝膏本来无害,然而与这檀香混在一起,便变成了至人乏力的毒物。

    至于他,方才他与阿久一起,也吸入了些许凝膏气息,而方芙兰未雨绸缪,早为自己的衣裳熏了檀香。

    难怪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她竟一点不怕。

    她只等着一阵夜风把衣裳上的檀香送入他的口鼻,等着他慢慢失去气力。

    云洛屏住呼吸,竭力稳住心神,奈何这毒实在太霸道,不期然间,他的四肢慢慢脱力,连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曹源趁机上前,在云洛准备弃刀扼住方芙兰喉咙的一瞬间卸去他手间力道,带着人上前将他缚住,抽出长刀。

    方芙兰见状,制止道“别杀他。”

    曹源抬目望向陵王,见陵王微颔首,于是收了刀。

    陵王并非是想真正放过云洛。

    他汲汲营营至今,离问鼎只差一步,除了程昶外,云洛可谓他登极路上最大的障碍,他不可能顾惜他的命。

    他只是知道真正偷布防图的人不是云洛。

    而是那边那个身着玄衣,受了伤的人。

    他要先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看看那个人是谁。”陵王吩咐道。

    “是。”曹源领命,步去宁桓身前,命禁卫把他缚牢了,然后揭去他覆在眼上的白绫。

    火光朗照,饶是白绫下的一双眸子灰白失焦,可是曹源还是立刻认出了宁桓。

    他神情大骇,不由连退数步,回身看向陵王“殿下,他是是宁侍卫。”

    陵王听了这话,一愣,立刻从一旁禁卫手里拿过火把,快步走到宁桓跟前,仔细一看,怔道,“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宁桓,当年宫中一品带刀侍卫,故太子程旸身边最信任的武卫。

    当年皇后病逝,忠勇侯战死塞北,故太子程旸曾命人远赴塞北追查忠勇侯的死因,以及找寻五殿下程旭的下落,他派出去的这个人,就是宁桓。

    后来直至故太子亡故当日,他急着要去向昭元帝奏禀的要事,其实并非郓王私挪忠勇侯兵粮,而是陵王通敌叛国的真相

    而故太子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宁桓远赴塞北查得的。

    宁桓在郓王来送毒汤前,把陵王是如何利用职务之便默下塞北布防图,如何把张布防图交给了达满二皇子萨木尔告诉给了故太子。

    可惜故太子将要把此事奏禀给昭元帝时,无奈却遭郓王这个蠢货拦阻。

    故太子本已不愿计较郓王挪用兵粮的事,无奈发现郓王竟给自己下毒,他盛怒之下气急攻心,没来得及向昭元帝奏禀陵王的大罪就病逝了。

    故太子弥留之际,曾附耳与宁桓交代了几句遗言“老四愚蠢,老三心狠手辣,我若病逝,你即便向父皇禀明真相,没有证人证据,也恐难定老三的罪,说不定你还会因此遭来杀身之祸。你快走,先保住自己,然后去塞北,把一切因果缘由查清查明,找到旭儿。云舒广于旭儿有恩,想必他会愿意为忠勇侯府平冤。你且记得,云氏一门镇守塞北数十年,将士们浴血边关,保家卫国,赤胆忠肠日月可昭,我们万不可让他们寒了心。”

    宁桓冷声道“太子殿下仁德磊落,我曾受恩于他,誓死承他遗志,你这种卑劣之人还活在这世上,我怎么敢死”

    陵王眉心微微一蹙。

    宁桓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个人绝不能留。

    陵王问身边的曹源“刑部那里是不是已查到兵部布防图盗匪的线索了”

    “禀殿下,似乎是的,眼下查这案子的是去年刚中榜眼的田泽田大人,他行事十分谨慎,这案子到底查到哪一步,连刑部的尚书大人都不大清楚。”

    行了,有线索就行了。

    反正布防图就是宁桓与云洛偷的。

    私闯宫禁乃是重罪,有这个罪名在,这个宁桓杀便杀了。

    云洛虽被缚住,好在先前吸入的毒不算多,周身已恢复些许气力了。

    他见陵王目中杀意已现,知他必不可能放过宁桓。

    在陵王下杀令之时,他蓦地挣脱开身遭禁卫,夺下其中一人的长刀,几个纵身跃到宁桓跟前,替他挡去刺来的长矛。

    云洛既要护着宁桓,自己便有些自顾不暇,加之体中毒素未清,七八招间就吃力起来,曹源趁机举剑刺向他背后空门。

    “云洛”

    千钧一发之刻,云洛听到阿久唤他。

    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温热的身体就扑向他的身后,与之同时,他听到“噗”一声利剑刺进身躯的声音。

    云洛愣住了。

    他怔怔地转过身,接住倒向自己的阿久。

    鲜血一下就染遍了他的前襟,她的身躯绵软无力。

    可是周围的兵戈并不会因为他的一瞬失神而歇止,曹源与一众禁卫找准这个当口,纷纷举刀劈向云洛与宁桓,以至于方芙兰甚至来不及喊一声“等等”。

    就在这时,呼啸的夜风里忽闻破空之音。

    数发箭矢齐发,擦破夜色,扎入袭向云洛的禁卫身体中。

    陵王眉心一蹙,回头望去。

    浓夜里,一匹骏马朝这里疾奔而来,马上的女子身着朱衣,张弓搭箭,一下放弦,曹源还没反应过来,那柄箭矢便扎入他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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