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织拖着自己母亲去看后院廊下自己种植的凝寒草。
凝寒草耐寒,顾名思义, 就是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种植的, 但本身凝寒草是北疆的药草,京城的气候多有不适, 想要种出来并不是易事,除了耐心细心, 本身对凝寒草的特性也需要十分了解才行。
可是两人还没有走到后院, 刚拐过屋角就撞到了二房的嫡女梁彩佳。
她手上正抱着一盆凝寒草。
梁云织日日精心打理这盆药草, 自然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梁彩佳手上的这盆正是自己的凝寒草。
她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控制住了自己冲上前去抢过药草的冲动,道“三姐, 你拿我的药草做什么”
梁彩佳看了她一眼,一点也没有做坏事被抓到的难堪或惊慌。
她看着面前的梁云织母女,笑道“四妹, 我正要去找你, 我种的这盆凝寒草终于开花了,这还多亏这两天四妹帮我照料,既然已经开花,我就先搬回去了”
“你胡说, ”
梁云织又气又急,大声道,“这盆凝寒草明明是我种出来的”
梁彩佳面上的笑容陡然冷了下来。
她下巴抬高, 看向朱氏,道“三婶,四妹妹不懂事, 这件事还是你来劝劝她吧,这事我会跟祖母那里说的四妹妹这么能干,想来自己也能养出凝寒草来,不必跟我争这一盆的。”
说完就小心的捧着那盆花绕过朱氏和梁云织过去了。
梁云织想上前拦住她,却被朱氏一把拽住了。
梁云织回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道“阿娘,我们平日里种的东西他们想要拿走就拿走,我们换的衣物粮食他们要抢就抢,我们都忍了,可是凝寒草我却不能让给她,若是她抢走我的凝寒草,我”
她就没了一点希望,这一辈子就得给他们做牛做马了。
说什么再种一盆,凝寒草本来就种植不易,且京城的天气和北疆不同,更是难上加难,而且种上一株从下种子到发芽再到长大开花,要耗时几个月,并且只会在下雪时才会开花她想要再种一盆,就必然要等下一年了。
朱氏一把捂住她的嘴,搂住她,道“织儿,阿娘知道,阿娘都知道,不过你不要再说了,这事你先稳住,回头我们再寻其他的机会。”
他们母女俩,现在在这个地方,就算已经都是奴籍,要跟嫡支争,怕也只会死都不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毕竟去药学堂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够脱离这里,去掉奴籍的机会了。
她搂着女儿,等梁彩佳的背影没在了风雪中再不得见,她才看着女儿道“织儿,你记得皇后娘娘创立药学堂的宗旨是什么吗”
梁云织的脸上还挂着泪,悲愤之色尚未消去,但她听自己母亲问起这个,仍是努力收回心神,道“是为了让女子也能够有一个自强自立的机会,以后既能悬壶济世,又能有一技傍身,助人也能助己。”
朱氏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道“是的,那你还记得药学堂考核的主要标准吗”
梁云织已经隐约猜到自己母亲跟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心神也慢慢定了下来。
她道“是要心志坚定,不怕艰辛和困苦。药学基础反而不是特别重要,只要真的有决心,通过了第一层的心性考核,基础不够,也可以去药园做学徒一段时间。”
药学堂有两种考核,一种是基础好的学生,直接考进学堂,另一种则是基础不够但心性坚毅又有悟性的,只要通过了第一层考核,就可以去药园边工边学,一年后再作文化课和药学基础的考核。
但药学堂也好,药园也好,从来都不是善堂,去那里可能比去普通药铺药园做学徒还要条件苛刻和辛苦。
而且药学堂不是什么镀金的女学,出来之后能嫁一个好婆家,仍是要行医济世的,最好的也就是可以去宫中做宫廷女医,所以去考药学堂的女子一般都是家庭出身不好,想要通过习医改变自己的处境或是真的想要学一技傍身的。
朱氏点了点头,道“药学堂入学严苛,进去之后想要毕业更是严苛,所以从来就不是一株药草的事情。你要相信,就算她夺走你的药草,也是进不了药学堂的。”
“我知道,”
梁云织咬了咬唇,道,“我知道她进不去,可是可是阿娘,没有了药草,我就连参加考核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完眼中又有泪水溢出来。
朱氏伸手抱住了她,拍着她安慰道“没事,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
且说回梁家现在在庄子上的情形。
梁家虽然是奴籍,却不是赵景炀赵景烁那两大家子的奴仆。
最一开始那两大家子倒是想使唤他们,结果却是被看守好一顿嘲讽和呵斥,道,“罪臣还想呼奴唤婢,你们当你们到这里来是享福的吗”
看守对赵景炀赵景烁等人的态度恶劣,最开始老王爷还发过脾气,又是被看守不阴不阳的驳了,道,“老王爷,陛下说了,说是他们逾矩,就送他们去极北之地,想来那时候老王爷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所以最后都只能忍气吞声自己熬着了。
至于梁家
梁家是奴籍,比赵家那两大家子还不如,除了老的和少的,白日里那些原本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都要去庄田做劳役,换取微薄的口粮,熬不住的,就称病躺在了家中,让子女代服劳例如梁衡,最开始就要一个人帮自己和父母服满三个人的劳役,最后梁大老爷梁大夫人心疼儿子,也只能咬着牙一个下田,一个织布了。
反而是朱氏要好些,因为她有一技之长,且她当初又只有一个幼女,所以就以种植药草来抵做劳役。
梁家人早被日以继日的劳役磨得面目全非。
不过这一日是大年初一,庄子上的看守也人道的免了梁家众人今日的劳役,所以这日梁家众人难得的围在一起用了一个午膳虽然那菜色仍是寒酸的可怜。
吃完饭梁老太太就留下了朱氏和梁云织说话,除了她们两,屋子里还要梁彩佳和梁彩佳的母亲梁二夫人。
梁老太太满头银丝,满面皱褶。
她看着梁云织道“云织啊,那药草的事情彩佳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件事情的确是彩佳不对。但现如今我们困于此地,若你们不能出去,只能为奴为婢老死于此,你和彩佳是姐妹,于困境中,更得守望互助,如此你们才有可能找出一条生路来。”
“你年纪还小,药学基础扎实,没了今年的机会还有明年,但你三姐却等不起了。今年你就好好帮着你三姐考取药学堂,等她进了药学堂之后,明年再帮你考进去,或者若是中间有什么其他机会,她也会帮你留意如此以后你们在药学堂也能相互扶持。”
梁云织的手死死捏紧,指甲一直嵌进了手心里,好一阵生疼。
但来之前她母亲就已经把道理跟她说了,她心里其实也都知道,所以此时心中再激愤,还是忍着跪下了,道“祖母,孙女知道,孙女会好好帮三姐补习药理知识的。”
待两人离去。
梁二夫人闩了木门,就对老太太道“母亲,明年真要那丫头去考药学堂吗儿媳听说药学堂的学生还能接家人去药园生活,若是那丫头真去了药学堂,再接走了三弟妹,那我们平日里都要做劳役,谁来服侍父亲和母亲您啊”
她们平日都要做劳役,只有朱氏只需要种植药草,平日里端茶倒水煮饭服侍梁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活都是朱氏和梁云织那死丫头干,她们走了,谁来做那些事
而且她们平日做劳役只能换来几个黑馍,现在梁老太爷和老太太吃的米粮的银钱,也都是靠朱氏和那丫头种药草换银钱买来的。
虽然其他人也曾跟着她们学了种植和处理药草,但估计是那朱氏故意藏私,让她们几次都处理不好,反浪费了药材,最后看守便再不许她们碰那些药材了。
梁老太太的面色早没了先时挤出来的笑意,阴冷道“她们一辈子也出不去的。”
大年初三。
这一日一大早赵景烜就带了明舒还有五岁的皇长子赵毓祯到了庄子上。
他们一向都是早早过来就早早离开的。
请完了安也做完了样子,赵景烜刚准备说要离开,老王爷阴沉沉的目光从祯哥儿的身上移到赵景烜身上,道“我有事要跟你说,你让他们先出去吧。”
明舒巴不得立时就出去,她给老王爷行了一礼就牵着祯哥儿的手退出去了。
大门关上,祯哥儿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就对自己母后眨了眨眼道“祖父很生气,他看到我很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还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呢”
但他如果再用那样的眼神瞪着他,他不介意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气。
明舒摸了摸他脑袋,道“很多人见到了你都会又恨又妒,只不过有的人会遮掩,有的人不会遮掩,你得心胸宽阔些,不要往心里去,或者试着让他们变得对你又敬又怕,不敢因为那些恨意和妒意起了什么坏心才行虽然大概很难,你慢慢学着吧。”
祯哥儿“哦”了声,心道,这不用学,我会。
对他又敬又怕的人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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