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珠是猎户的孩子,从姓就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是这个村的人。
江珠从记事开始,就是在这个村里长大,和他爹两个人相依为命,一开始他并不清楚什么叫做外来户,但是却因此从小受到了村里人的歧视,后来才明白所谓的外来户是什么意思。
他也听说,他爹是战场的逃兵。
他时常看到父亲会拿打来的猎物去讨好村里的人,村里人得到肉的时候,自然是对他家笑得和蔼万分的。
但是私底下有些时候却还是会受到冷眼,尤其是——他爹进山打猎许久都没有回来的时候。
不过往常最迟,十天左右爹爹就一定会回来了,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家在村里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曾经他也将这些事情跟爹说过,爹爹总是告诉他,忍着,因为他们想要在这个村里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要依靠这个村里的人。
江珠心中虽然十分不甘,但还是十分听话地忍了。
而这次,他爹爹刚进山的时候,村里还没人说什么,但是等过了十日,爹爹还没回来,村里便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论调和看戏的目光。
到了第十五日,走在村里时,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一些小孩子恶毒的讽刺与嘲笑。
“江珠,你爹还没回来,不会是死在山里了吧。”
面对这些恶毒的话,江珠只能憋住,忍住,无视这些人和这些话,假装不在乎的同时,不断地在脑海回想父亲说的“忍”字,因为他们不是这个村里的人,还要依靠这个村里的人活下去。
在忍耐的同时,每一个夜晚,他在深深地恐惧着,每日吃完东西,都会到视野最好的地方去看爹爹回来没有,一日日的落空,一日日的欺辱与嘲讽,一日日恐惧的叠加,原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了,但没想到这不过只是开始。
渐渐的,他走在路上也会被一些比他大的孩子恶意的推搡绊倒,有一天,村里的二麻子联合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竟光明正大地闯入他家,抢了他家的粮食,肉,一切能拿走的东西,江珠拼了命的去阻止,最后却只换来了一顿毫不留情的暴揍。
他去找了父亲离开时曾经托付过的村里人家,求他们帮助自己,但是没想到那家人去了他家,竟是在和那些土匪光明正大的争辩那些东西都是该属于他们的,全程半点没有将他这个还在场的小孩子看在眼里,明明曾经还对爹爹和自己笑脸相迎的人,现在却变成了如此丑恶的嘴脸。
然而对于江珠来说,最大的打击并不是家里东西被抢,也不是自己被打,而是他们在自己的家,对自己如此肆无忌惮的样子,简直像是认定了他爹已经死了一样。
才小小十岁的江珠,在一日之内,便见识了什么叫做变脸,什么叫做恶魔。
他的世界就如此轻易地,一夕之间崩塌溃败得面目全非,他大叫着冲过去狠狠地咬了曾经对他笑得最亲切的那家的女主人,随后果不其然又是一顿打,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样样把自己家里的东西拿走。
他终于忍不住哭着爬了起来,从家里一直哭,一边哭一边往上山的路走,村里除了害他的人,就只有隐隐看戏的人,看到他哭得这么惨,却没有一个人上来问一句,不过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正常的,因为这里的人,全部都是恶魔!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村里最令人不齿的败家混混,他竟然对自己说了“来我家吧”这样的话。
江珠一下子哭了,他恨瞿青的同情,他想自己是有爹的人,才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他一边使劲擦着眼泪,一边拼命地往山上跑。
去了山上,他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森林里兜兜转转了半天,可是却并没有找到想要找的身影,任凭他如何大声地喊爹,喊到嗓子都嘶哑了,也依旧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幽暗的森林里铺满了落叶,一阵风刮过,让人感觉阴森森的,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禁不住森冷,抱着手臂颤抖着往前走。
在森林里面,因为密密麻麻的绿叶遮挡住了天空,所以在里面,天色一向是黑得比外面还要快。
也不知道在里面寻了多久,等回过神来他就发现,森林里已经开始变暗了,有些远处甚至是黑漆漆的,像是一个个会吸人生命的可怕洞穴,远处甚至还传来了不知名动物的嚎叫。
江珠腿一软,他一个半大的小孩子,在面对这些可怕的东西时,始终是害怕,便忍不住往回跑,幸而他虽然小,但是记忆却不错,一路也有惊无险,最终平平安安的走出了森林,这时候,天基本已经开始模模糊糊地黑了,也到了常人说的鸡蒙眼的时辰。
在路过瞿青家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不由自主地往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人,就迅速地跑开了。
他倔强地想:我是有家的。
虽然家里的东西都被抢干净了,但是曾经他爹说过,在家里院子中最里面的墙根下,给他藏了一笔钱,并非常严肃地告诉他,只有在和性命相关的最紧要的关头,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动用那笔钱。
江珠想,至少自己还有那笔钱,不过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了,他现在根本就不过你把钱拿出来,一但拿出来被人看到,铁定会被村里的人抢走。
他不能离开这里,他要在这里等他爹回来,就靠自己也可以,只要有个家,大不了,他可以去给地主放牛也可以养活自己。
等走进家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家里透出了烛光,顿时惊喜地往家里跑。
一定是爹爹回来了!
然而推开家门,面对那几个熟悉的恶毒面孔,江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看到他们穿着爹爹的衣服,吃着他家的粮食,甚至睡在他家的床上,鸠占鹊巢的样子,江珠脑子嗡的一声,转身就跑了。
跑在村里的路上,暗淡的月光勉强将道路给照明,他迷茫地看着村里从村里家家户户透出的暗黄色光亮,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最后,脑子里回想起了白天那个瞿混混对自己说的话。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瞿青家的大门口了,数次握紧了拳头,试探着想去开门,又数次放下最后,随着外面气候越冷,他也越发受不住,终于敲响了门。
瞿青抹黑出来开门时,就看到了一个只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小孩的生意,脑海中一闪,不确定地开口道:“白天那个小屁孩?”
江珠垂着头道,扣着手指甲,硬声硬气地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能不能让我在你家留下来,我可以给你放牛,干杂活,你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和一个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
瞿青眉头一挑,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他回答:“可是我家没有牛,杂活的话,我自己也能干完。”
小孩倔强地咬紧了牙帮子,心想这个人果然和村里那些恶魔没什么两样,当真都是一些骗子,恶魔。
他心里咒骂着,抬起袖子擦了眼泪,转身就走。
瞿青就是想逗逗他,见状赶紧把他拉了回来:“小屁孩,脾气还挺大,我逗你的,你……先在我家留下来吧,会有很多活给你干的,到时候你可别喊苦。”
江珠顿时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随即道:“我绝对不喊半个苦字!”
瞿青直接关上门,把他带进去了,里面花子舟也出来看是谁。
瞿青纠结了一番,开口问他:“吃了饭没。”
江珠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说:“我不饿。”
其实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他已经饿过了,甚至隐隐还饿得有些头晕。
瞿青猜到他八成没吃,再想到这个小孩白天看到也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决定弄水给他简单的擦洗,顺便再弄点东西给他吃。
家里也没什么,就弄了野菜粥,里面放了点盐,但江珠吃得很香,看着旁边在忙碌着热水的花子舟和对他关心的瞿青,他并没有感动,反而是生出了浓浓的警惕。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瞿青可是出了名的混混,他竟然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他是想要把自己哄进他家,然后卖掉他?
这晚上,瞿青把他擦洗得干干净净,更是肯定了他内心的猜疑,因为他听说被卖掉的孩子,都会吃的饱饱的,然后洗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能够卖个好价钱。
他不能被卖掉,他还要等他爹回来!
第二日,瞿青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屁孩不见了,他挠了挠头,耸了耸肩也就不管了,拿起锄头,带着一大一小去地里继续种地。
江珠其实没有跑远,他还以为那两个人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会暴怒并且四处寻找他,哪想到他们竟然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然地去种地了,仿佛他根本就不重要。
之后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瞿青一家,看着他们在田里傻傻的干了半天活之后,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离开没有,于是他主动站出来,跑到瞿青家田里对瞿青问:“喂,你们两个大人,为什么只用一个锄头种地?两个人一起不是更快吗?”
瞿青有些意外他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耸耸肩回答道:“因为我现在只有一把锄头,”
江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瞿青也没说他什么,花子舟和瞿信也只是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江珠确定这两个肯定不是人贩子,毕竟哪有人贩子会放任抓来的小孩子在自己面前离开的。
两刻钟后,他出现在二麻子的家门口,举着一把正燃烧着的柴火的,用全村都能听见的声音对里面吼道:
“狗——日——的——二麻子!!!你把我家的锄头还回来!否则我就一把火烧了死你全家!反正我现在也没爹了,家也被抢占了,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全家垫背!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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