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我们也曾有过一起待到更晚的时候, 坐在宽敞安静的和室内一起眺望着空中的明月,月色的光华洒落在巫女大人的脸上,在眼底落下浅浅的阴影。
在我偶尔因注视她的时间过长而略有些失神的时候, 巫女大人也总会露出浅不可见的笑意她并不讨厌我的目光,也不讨厌与我共处。
所以巫女在方才所说的话,也只能说明这时候的巫女大人, 似乎不太想再继续待在这里和我交谈下去了。
虽然没能问出那首曲子究竟是什么名字, 但我其实已经将调子记在了脑海中,本想今晚便弹奏一遍, 但在巫女大人离开后的片刻, 侍女便进来询问我是否要将琵琶收起来。
昏黄的烛光零碎地散落在玄象上,我看了它一眼,又抬起脸看了看烛光下侍女面无表情的面孔,轻声答道“收起来吧。”
第二日起来时已是日上梢头,母亲罕见的来到了我的院子里,或许是因为许久未曾见面的缘故,所以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这时候又能露出平日里那种刻意制造出来的温柔笑容。
在我低声问好之后,她抬起脸看了看我的房间, 随她一同前来的侍女们退出和室,走时还不忘善解人意地拉上障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母亲,这种独处其实极为寻常,但这一次,我却从母亲的眼神中读出了某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因一言不发而导致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扩散, 如薄雾般氤氲在空气中,坐在我面前的母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睦月,”似乎是思考斟酌了许久,母亲才慢慢开口,唤着我名字的语气有些迟疑,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犹豫的意味“你近来能感觉好些了吗”
我沉默了片刻。
我的身体状况一直如此,医师们也曾说过,若非神迹,要想康复便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母亲大人也很清楚我的情况,会问出这种问题总归只是为了心里能好受些。
所以
“已经好多了。”我只需要这般回答便可。
我只需要告诉她,她想听到的答案。
“不然您可以去问问里子呀,近来我还时常会和巫女大人一起去庭院里透气,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忧这些。”
闻言母亲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喜色,似乎的确在为我的“好转”而感到高兴。
“那既然如此,就多留巫女大人多住些时日吧。”母亲大人摸了摸我的脸颊,注视着我的脸好一会儿,像是心血来潮般说道“睦月很喜欢她吧。”
我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这句话来得有些突然,也不像母亲一贯的风格,我已经习惯她那些自欺欺人的言语,也习惯了随着她的心意附和她正因如此,乍一听到这句话中那种过分认真肯定的语气,倒不由得有些怔愣起来。
这并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我一直觉得,母亲大人是个过分天真而又盲目的人,不论是父亲还是我、亦或者是城中的其他人,她都从来无法看清任何人。
会有这种想法并非因为对她不满,恰恰相反,我从未对母亲有过任何意见,也并未对她的所作所为做出任何评价。
只是觉得没有一定要这样做的必要。
但母亲在这方面的想法也与我不同她希望自己能参与到我的生活中,也希望自己能参与到我的人际往来中。
说出这话时母亲大人的神色极为温柔,并非是平日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姿态,而是发自内心地在为我感到高兴。
“我看出来了啊,”母亲大人对我说“睦月提起她的时候,和提起其他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张了张嘴,表情大抵有些呆愣,“是吗。”
闻言母亲垂下了眼睑,大抵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在许久之前她知晓了侍女们对我的看法之后,便为我带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那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安静而又沉默地跟在母亲的身后,当我坐在寝具内望向她时,能看到的也只是枯黄毛糙的发顶和未被衣物所包裹的地方,露出的干瘦皮肤。
母亲的想法也很简单,她希望整日只能坐在房间里的我能高兴些,便觉得,如果有年龄相仿的“朋友”陪着我,或许我看起来就会没那么寂寞了。
我那时的想法如何,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但我仍记得母亲曾轻轻地将那个瘦小的孩子往我前面推了推,对我说“睦月给她取个名字吧”
出于某些我自己也不太能理解的原因,在那个时候,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并没有直白地将这种话说出口,只是用撒娇的语气对母亲说,希望这个名字由她来取。
那就是我现如今的贴身侍女“里子”名字的由来那是母亲亲自赋予她的名,因为我只能在房间里面,所以母亲便希望她也能一直在里面陪着我。
而在那个时候,我却仿佛从她们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联结在一起的痕迹。
那就是所谓的“咒”。
被咒所束缚的里子,一直以来都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尽心尽力地陪在我身边照顾我。
但里子对我产生的作用却让母亲失望了我们没能成为朋友,也没有像母亲想象中那般,关系变得亲近起来。
或许也正因如此,母亲才会对这方面格外执着吧。
出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她希望我能拥有“朋友”。
而现在,那位“朋友”正与我只相隔一个庭院。
“如果是很重要的友人,那么一定要好好相处,要珍惜能与对方在一起的每一刻,将那些重要的回忆牢牢地记在心里。”
母亲握着我的手说。
她的眼神中满含着复杂的神色,过了许久才接着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发自内心地在意什么人。”
我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这时候我其实应该对她说些劝慰的话,但声音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无法传出,于是只能看着母亲像来时那般,带着她的侍女离开了我的院子。
将她们离开时阖上的障门打开,我坐在门口,视线却穿过庭院落在对面那扇障门上,这个时候我心中忽然生出了某种冲动,便起身自己从柜子里取出了玄象,抱着它敲响了巫女大人的房门。
以往我也并非没有来过巫女大人的房间,但那时都是入夜之后,且是在巫女大人主动将障门打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隔着庭院用眼神与她交流着,在看出她并没有要动身过来的意图之后,便主动起身前往她的房间。可是像这样的白天
我从未来过。
“进来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从里面传来了轻柔的女声,我小心地推开障门,迈开步子踏入了房中。
现在临近中午,正是太阳最为热烈的时间段,阳光透过薄薄的明障子投在榻榻米上,被门框切割成平整的块状。
和夜里过来时房间里燃着烛光看到的景象感觉截然不同,那时候只有小小的火光氤氲在房间里,巫女大人跪坐在见不到任何太阳的角落中,抬起眼睑看了我一眼。
“您有何事呢”她注视着我,轻声问道。
看着那张表情冷淡的面孔,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时候大抵是有些胆怯的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似乎在瞬间侵袭了整具身躯,连同头脑也变得迟钝起来。
但身体的动作远比脑海中的想法要更加迅速,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巫女大人面前坐下了。
巫女大人挑了挑眉,却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而是仿佛默认一般,对我失礼的举动视而不见。
我抱紧了怀中的玄象“您昨晚弹奏的那首曲子”
“我忘记了。”
她突兀地打断我,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只是不怎么重要的小事,所以我也忘记了。”
“这样啊。”
沮丧失落的感觉从心底里涌出的同时,似乎还夹杂进了某些模糊不清的奇怪感受,像是生气又像难过,五味杂陈时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巫女大人了。
但我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我还是记得的。
在最初涌出的强烈感情略淡之后,我在巫女大人面前将她昨晚弹奏的曲子也弹奏了一遍,等到能够再抬起脸看向她的时候,看到却是巫女大人皱起的眉头。
“您怎么了”我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略有些迟疑地开口“脸色似乎不大好”
闻言巫女大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不大对劲,便抬起衣袖遮了遮下巴,再放下手时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失礼了。”
她说。
但是从这句话中,我却听出了不属于她的感觉而像是,她又在刻意模仿着什么人了。
不知不觉间视线又在她脸上停留了过长的时间,越看越能发现某些端倪,在巫女大人也变得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我摸了摸她的脸颊,开口道“您的长相”
她倏然缩紧了瞳孔,连身体也明显变得有些僵硬。
我说“似乎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巫女大人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背,却没有将我的手掌拿下来。
她的皮肤实在凉得有些过分了,那些青色的血管在素白的肌肤下蜿蜒着,却无法给身体制造任何温度。
虽然这么说确实有些过分了,但是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就像是某种除人类之外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又是推文时间,啊我真的好喜欢鬼灭,不过最近真的鬼灭好多太太写,我好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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