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给了继国严胜。
手中的木刀被打落的下一刻, 我听到了其他人低低地发出惊呼的声音,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样的反应令我忽然意识到, 或许在他们看来, 我的实力应当是在继国严胜之上的。
我并不知晓自己在什么时候的表现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将我视为比继国严胜更加强大的剑士。
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头一次进行切磋的时候,我便在他手中落败了。
从地上捡起木刀的时候,其他的柱也来到了庭院中,他们的脚步声愈发靠近, 紧接着便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这也没有关系嘛, 只是切磋剑术而已, 睦月下次再努力一下就可以”
大抵是我没什么表情的脸让其他人产生了误会, 让他们误以为我对这样的结局感到难过,所以试图用这样的解释来安慰我, 告知我柱之间的切磋并非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大事。
但当炎柱站在我面前这般解释的时候,我瞥见了继国严胜愈发难看的脸色。
分明已经结束了切磋,可他却握紧了自己的刀柄, 用那般深沉而又满含复杂的神色望着我这一次, 其他人也看出了他的异样。
“严胜, 你怎么了吗”
在有人问出这句话后,便如同一般, 让继国严胜被堵在嗓子眼里的话猛地倾泻出来。
他似是咬牙切齿般开口,音量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情绪, 却足以让所有人怔愣。
“你没有用尽全力”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严胜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其实并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力量。”
这就是我的解释。
但这样的答复却没能让严胜满意,甚至可以说是火上浇油一般,令他的怒意愈发猛烈地灼烧着理智。
这时候风柱和雷柱也加入了劝解的队伍,他们试图安抚严胜的情绪,却没有被听进去任何一句话。
继国严胜想要与我再比试一场。
他对我说“我想要看到的,是你全部的力量。”
不仅仅是“最大的力量”。
继国严胜抓住了我话中的漏洞,而后戳穿了我的谎言。
我只是觉得,并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
使用着水之呼吸的时候,我所能用到的最大的力量,也只有那么多,相比于正在不断进步的其他柱,停留在那时候没有任何进展的水之呼吸,只会在日复一日中落于下风。
但我在鬼杀队中的定位是水柱,所以在下一任水柱诞生之前,我都应当履行自己的职责,守住从远山大人、从主公大人那里接过来的位置。
但严胜恐怕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因为在他看来,我是故意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因为没有将他视为对手,所以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凌厉的剑式落下,哪怕用木刀卸下了大半,也震得我的虎口开始发麻。
我并不擅长持久的战斗,这一点我自己也十分清楚。不仅如此,我的呼吸法并不能像其他剑士那般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哪怕是在睡着的时候,也能继续维持着这样的运作。
但我无法做到。
我所见到的水柱,只是在我面前使用了水之呼吸进行战斗的水柱,战斗时呼吸的方式和平时的呼吸方式有极大的差别,想要一直维持战斗时的呼吸状态,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所以我在更多的时候那些并不需要战斗的时候,都会选择停止水之呼吸以保证不影响下一次的使用。
这样做带来的后果,便是恢复普通状态时,身体会比以前更加虚弱。
虽然没有在其他柱面前显露过虚弱的模样,也刻意叮嘱了蝶屋的孩子们不要将这件事情告知其他人,但我的身体正在一天天恶化,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绝对不是严胜想要看到和听到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否对我有什么意见,但平日里偶然见面时交错的目光,似乎也的确不太和善,只不过我们间本就没什么来往,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
他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只要他依旧认为我没有使出全力,哪怕这一次的“切磋”到此为止,以后他也必定会再执着于这个问题。
所以我切换了呼吸法。
这是第一次使用除水之呼吸外的其他呼吸,但正如我第一次使用水之呼吸一般,使用其他的呼吸也没有什么生疏感,正如使用了千万遍一般熟练于心。
我使用的,是日之呼吸。
只用了一刀,只是用了全力的一刀,便斩断了严胜手中的木刀。
木质的刀刃掉落在地上时,我并不知晓其他人的反应如何,但严胜脸上的惊憾却完完整整地落入了我的眼中。
“失礼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木刀。
严胜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奇怪,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又像是油然而生某种悲哀,眼神似是狰狞又是无措,最后却尽数归于平静。
那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了。
于是我移开了目光,望向了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檐廊上的缘一。
他的视线穿过我眼前的其他柱,与我的目光在空中汇聚,那个瞬间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那半是欣慰半是庆幸的神色,令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虚妄。
这不像是继国缘一会有的样子。
虽然心底里被这个念头占据,但当其他柱围在我身边,询问我是如何学会了日之呼吸时,我还是回答了他们。
“一直都是会的。”
在同一天,在见到水之呼吸的那天,我也见到了日之呼吸。
早在那一天,我便已经知晓了日之呼吸的呼吸方式。
但这样的说法却让其他人陷入了沉默,连同望向我的目光也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遥远起来那是我时常看到的,与他们望向缘一时别无二致的眼神。
我的位置仿佛在瞬间便发生了变化,从普通的柱变成了缘一那般无法与他们融为一类的存在,因为我是除继国缘一外,仅有的也能够使用日之呼吸的剑士。
“想要掌握这样的呼吸很困难,”炎柱对我说“睦月你有着我们都没有的天赋,所以如果说有谁能够理解缘一的感受,恐怕也只有你了。”
我其实不怎么认可他的说法,因为哪怕是其他人,那些在他们看来仍能算是普通人类的人,也总会被许多人所不解。
那么缘一无法融入人群,其实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当天吃完晚饭之后,我坐在檐廊上赏月。
圆月高悬,在暗淡的地面洒下微弱的月光,晚风中夹杂着细碎的紫藤花瓣,偶尔有几片掉落在衣摆上的,我也没有过多理会。
缘一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身边。
“白天的时候,兄长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缘一忽然开口,用并不熟练的口吻对我说“很抱歉。”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足够令我意外了,但更没有想到的是,在说完这话之后他竟没有立刻离开。
在我们之间所流转的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口打破了那样的沉默,询问道“你喜欢月亮吗”
缘一抬起脸望了望天空,没有回答。
见状我对他说“我其实很少能有出来看月亮的时候。”
“以前还住在城主府时,曾经有过因夜里的障门稍微打得开了一点儿,便生了大病的经历,所以自那之后,母亲大人便禁止我在有风的晚上拉开障门。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在天气太好的白天也没有办法随意出门,适合我出门透气的日子很难得,夜里温度适宜又有美丽景色的情况也很罕见。”
“能够看到这样漂亮的月色,是很幸福的事情。”
在我说出这样的话以后,红发的剑士神情有些恍惚。
就在我以为他只会这般沉默下去之时,他却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曾以为幸福的生活都是理所当然,睁开眼便能看到珍视之人,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不算大的房子里,感知到幸福也是抬手便能做到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在那样的平静中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从主公那里听来的关于缘一的事情,忽然让我在此刻对上了他的形象。
在我印象当中的缘一,强大而又冷静,可他自己眼中的自己,却并非如此。
“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东西,也没能守住那样普通的幸福,这世间有很多美好而又温柔的存在,也有许多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的人们。”
缘一轻声道“但因为鬼的存在,很多人的幸福都被夺走了。”
按理来说我这时候应当安安静静地听完他想要说的话,或是给他些安慰,亦或者附和他的言语。
但不知为何,我却忽然开口了“这就是你成为猎鬼人的原因吗”
缘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再继续他的话题,而是忽然转过脸来,看着我说“鬼杀队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鬼而失去了幸福,所以才会加入到猎杀鬼的队伍中来。”
“正如你一般,同样失去了家人的鬼杀队员一直都在增加。”
缘一看着我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在这种时候,我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大抵是我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缘一自己想到了些什么,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移开了目光,继续望着高悬的圆月。
我看到了他那对日升的花札耳饰。
“这是家人的礼物吗”
不知为何,我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母亲,是位虔诚的信徒,这是我年幼时,她为了让太阳的神明保佑双耳失聪的我而制作的护身符。”
在听到这样的解释之后,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
记忆中的她总会将真正的悲伤的情绪掩埋在心底,而在我面前露出强装的笑容。
虽然并非信徒,但在以往的时候,母亲也时常会为我请来神官与和尚,进行拔禊或是祈福的仪式,因为想要让身体不好的我能够健康起来。
也是为了让我能稍微高兴些,她为我带回了里子,并希望我能拥有其他人也有的“朋友”。
在听了我的话以后,缘一向我投向了沉沉的目光,他问我“你想要杀死他吗鬼舞辻无惨。”
在那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我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所有人,不仅是鬼杀队中的其他柱,包括缘一在内,以及蝶屋的孩子们,都认为我对鬼舞辻无惨的恨意不逊于任何人。
家人们被悉数夺走,原有的生活也被摧毁,那些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因此消失我对鬼舞辻无惨的憎恨,绝不可能低于其他的任何人。
所有人都是这样觉得。
缘一的目光依旧落在我的身上,他对我说“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的。”
能够得到这样认可,对我而言却并非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缘一对我的评价,令我自己也有些猝不及防。
“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无法理解缘一说出这话的缘由。
是因为他今日看到我也使用了日之呼吸吗
听到我的询问,缘一回答道“因为你也有吧,那些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的东西,看得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我忽然明白了缘一的意图。
他想要告诉我的是,正因为被鬼夺走了这些,被鬼舞辻无惨毁掉了一切,所以从心底里燃起的恨意,会一直驱使自己前进,直到将鬼舞辻无惨斩杀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也不会停下脚步。
但是
我忽然想起了那之前的事情,在鬼舞辻无惨尚未做出任何事之前,曾有京都的贵族公子想要娶我为妻。
在缘一的口中,那些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失去的东西,正是与他生活了多年的妻子,以及那未能出生便被杀死的孩子。
“我也曾有过婚约。”
鬼使神差般,我向缘一提及了那件事情。虽然是如玩笑般,甚至刚答应下来,父亲便又反悔取消了的婚约。
但在那个时候,本该定下的婚期便正是现如今这段时间了。
“在那个时候,我曾期待过春节的来临。”
这一年的春节我是在产屋敷宅中度过的,主公和其他的柱也聚在了一起,包括大部分鬼杀队中的队员们,这是少有的热闹场面。
但那个时候,我却没有在热闹的人群中见到缘一的身影,下意识走出来找他,看到的却是缘一独自一人坐在檐廊上的模样。
在那个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般,与他并肩而坐,眺望着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那样遥远的距离,正如那些已经无法触及的珍视之物。
但那时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向对方,彼此都只是安静地坐着,直到有其他人出现打破了那份安静。
那是也来找着缘一的严胜。
或许那正是严胜不喜欢我的原因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并没有想太多那时候的事情,缘一安静地听我说着,没有出声,只是等着我的后话。
我告诉他“而那个时候,鬼舞辻无惨扮作的巫女,还被我视为最重视的友人。”
缘一的目光倏然发生了变化。
“但在那个时候”
他只说到了这里,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我们都知晓后来的结果。
鬼舞辻无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后在我面前他当着我的面,亲手杀死了我的家人。
我理应对他抱有仇恨之心。
但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日之呼吸也停止了。
皮肤倏然感受到了寒意,随之而来的是喉间不断泛起的痒意,我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头脑也变得有些昏沉。
捂着嘴咳嗽的模样并不好看,正想告知缘一后便先回房间,但在我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耳垂忽然被挂上了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是一对耳饰。
在缘一的耳垂下,已经没有了那对花札耳饰。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这是母亲给我的护身符,但我觉得,你这时候应该比我更加需要这样的祝福。”
缘一是这样和我说的。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他是如此的
希望我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实现那个将夺走了我的一切、摧毁了我的一切的鬼舞辻无惨,亲手斩杀的愿望。
为了这个目标,我决不能在见到鬼舞辻无惨的那一天再次到来前倒下。
或许有心理因素加成,又或者是缘一给的花札耳饰起了作用,我的身体似乎真的有所好转起来。
但更加直观的变化,却是在我的额角,竟也不知何时爬上了赤色的斑纹。
一开始被额角的碎发所遮挡,所以没能被察觉到什么变化,直到它在日复一日中逐渐扩大,才让人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鬼杀队中的其他柱对此感到非常意外,但在我之后,其他的柱脸上也陆续有了斑纹。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并不能被称之为好消息的消息生出了斑纹的剑士,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样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被缘一亲口承认的事实。
因为拥有能看到通透世界的眼睛,所以连大家的身体发生的变化,以及产生的影响都能收入眼底。
但我并不觉得,在二十五岁前死去会是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恍惚间有些觉得,二十五岁对我而言,似乎也有些漫长了。
但其他人或许并不这样觉得。
我听到了缘一和严胜的交谈,在严胜感慨着等他们死后,那般强大的剑术很可能会因无人学会失传,并因此感到惋惜的时刻,缘一却很平静。
他并不在意剑术是否会失传,也不在意呼吸法是否能够延续,他只是觉得
哪怕有一天他们都会死去,也定会有更加强大且优秀的人们诞生。
缘一和严胜,从来都没有过想法一致的时候。
我忽然这般觉得。
因为就在缘一将花札耳饰给我后的第二天,我遇见严胜时,便注意到了他那死死地盯着我的耳垂下方的目光。
夹杂着明显的错愕与不解,一副想要询问原因却又犹豫着没有开口的模样。
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我告诉他“是缘一送给我的。”
听到这话的严胜脸色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紧地蹙起,过了好一会儿。
“你们”
我睁大了眼睛,试图猜测他想要问些什么。但严胜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像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直到其他柱从我们身边路过,看着我耳上的花札耳饰露出了揶揄的笑意,我才忽然明白,或许严胜想要询问的,也是这样的问题。
我是想要解释的。
因为这是缘一的母亲在他幼时为他制作的护身符,而缘一觉得我更需要这样祝福,所以把它们给了我
这样的说法一出口,大家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起来,甚至还有问起我有没有什么关于日期的打算之类的问题。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想要继续解释。
并非是为了缘一,也是为了我自己。
但倘若想要和他们说清楚,却又不得不说出我的身体状况,再加上那段时间的任务出奇繁多,也导致解释的机会往后推迟了不少。
但若是知晓这个未能被严胜所听到的解释有可能导致那样的后果,那么无论如何我也会抽出时间先把它解决。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便有消息传回了鬼杀队中月之呼吸的使用者,作为月柱的继国严胜,变成了鬼。
说实话,鬼杀队中的大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都没有相信,甚至怀疑鎹鸦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或是哪里误传了奇怪的声音
可这样自欺欺人般的怀疑,却在又一次柱级会议中灰飞烟灭。主公亲口告知我们,继国严胜在数日前外出执行任务时遇到了鬼舞辻无惨,却在与其战斗时
忽然停下了对立的场面,转而接受了对方的血液。
唯一能将人变成鬼的鬼之始祖,他赋予了鬼杀队的剑士自己的血液,将其变成了自己的同类。
在主公说完之后,根本没有经过思考,我看向了缘一的方向。
与我们一样,他也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但身上却散发出了不同寻常的感觉。
似是愤怒又似悲哀,满怀着难以言喻的不解与痛苦,任何人在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之后,也不可能再继续维持内心的平静。
在那天夜里,缘一告知了我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我垂涎那个花札耳饰好久了,可恶啊,鳄鱼老师鲨我感谢在20191209 23:52:2120191210 23: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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