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佩普只能说, 她的头脑混乱,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见到亚度尼斯之后,她只觉得她所有的思考都空无一物。
一段在感官体验上无比漫长的沉默。
佩普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肌肉,但在过去那么久之后, 她依然像是被什么人狠狠踹了一脚似的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因为和亚度尼斯的距离太近了,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你很难去忽视亚度尼斯, 他的存在感像是剧痛, 有谁能在猝不及防的剧痛下不失神呢也许有人能做到, 但佩普绝对做不到。
“是的,没错, ”不过佩普到底不是毫无见识的普通人,她绞尽脑汁地从刚才的对话中找出了重点,“托尼是在找你。”
她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稍微放松了些, 还开了个玩笑“我听说这件事进行得不太顺利, 看来你很会躲人。”
这不能说是个很自然的玩笑,实话说它有点突兀了,抱怨似的口吻更是有些失礼。
然而亚度尼斯很捧场地露出了微笑“我确实很会躲开那些窥探的视线,就算是霍华德的儿子也不能完全例外。”
亚度尼斯站在一个由透明玻璃组成的隔离室里,穿着由托尼给他的黑色连体衣,半透明的网状纤维在连体衣的表面若隐若现,像是亚度尼斯的皮肤表面长出了条纹。
这些条纹的排列当然会充满了精密的美感。
可托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亚度尼斯可以把它穿得那么诱人。
科技造物的美感和性诱惑力的美感是两回事, 虽然世界上所存在的性癖多种多样, 有些人就是会对着钢铁外形的机器人发情, 但托尼非常确定,那和亚度尼斯此刻所表现出的诱惑力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亚度尼斯的诱惑性是全方位的,和看客本身的性癖无关。
当他在隔离室中走动的时候,托尼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上所显示的一系列数据,边看边拧着眉细细思索。
等到托尼发现亚度尼斯已经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
他抬起头看向亚度尼斯,发现亚度尼斯正靠在隔离室的玻璃壁上发呆。
“你在想什么”托尼好奇地问。
亚度尼斯说“我在回忆。”
“和老头子有关”
亚度尼斯做了一个很明显的思考的动作,然后说“嗯。”
托尼说“你的身体检测差不多已经完成了,结果表现得很奇怪。你几乎没有稳定的时候,所有的测试都显示一片混乱,最基础的血压、心电图和血常规,包括一些超声检查,得出的数据都在进行无规律的波动变化,偶尔会有一两次数据非常离谱,不过大致都在正常人类的范围内但这种无规律的波动本身就很离谱了。”
“霍华德也是这么说的。”亚度尼斯说。
“他对你进行了哪些检查和测试”
“做了全套。”亚度尼斯回答,“除了尿检和便检以外。我不产生这些废料。”
“你需要食物吗”托尼按照这个逻辑往后推测。
“我不需要普通人所需的食物。”亚度尼斯回答,“我的食物是生命体或者非生命体的精力、欲望、思想,等等。我的食物是一些概念化的东西。”
托尼迅速抓住了重点“性。”
“性是最好的。”亚度尼斯说,“性是主食。”
不要也可以,就是会很焦躁难熬。
亚度尼斯从八十年代起开始禁欲生活,在此期间没有和任何生物和非生物发生关系,再怎么饥渴,他都只是忍着,做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禁欲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地说,性对他来说并不是生存必需品。
他相当怀疑他根本不是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存在的种类,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物是“必需”的,只是某些东西会对他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
就像他对外也具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一样。
托尼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亚度尼斯“听起来像是某种魔法生物你是魅魔吗你的数据看似和人类相近,但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我是变种人。”亚度尼斯说,“精神控制是我的能力,你所体会到的那些感觉全都是我的能力所带来的的副作用。”
“很多变种能力确实会导致变种人的外在形象发生很大的改变,多半都是坏的,”托尼随便举了几个例子,“比如野兽和魔形女。”
野兽的变种能力让他在变身状态时力大无穷,行动敏捷,但会身体膨胀,皮肤表面覆盖蓝色毛发,手脚长出利爪,形同大猩猩。
魔形女的变种能力让她从原子和分子层面上变形和伪装成任何人,拥有和被伪装者的指纹、声纹和视网膜,甚至能通过基因检测,代价是她的真实形态浑身都覆盖着蓝色的鳞片。
“也有好的。”亚度尼斯说,他露出一丝微笑,“比如天使。”
他拥有一对可以飞翔的白色羽翼,形同圣经里的天使。
“还是例外的,不是吗”佩普也笑了,这次她的笑容就显得稳定了许多,“你拜托伊薇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让我帮你联系托尼”
说着,她用眼角瞥了一眼正站在门口的伊薇。
伊薇在亚度尼斯的背后朝佩普挤眉弄眼,全然是“你肯定不会生气”的自信。
被骗过来让佩普很不满,她不能否认当时都萌生出不能再继续和伊薇结交下去的想法。
但事情的道理总是共通的一个朋友骗你去见陌生人,你当然不高兴,可如果她骗你去见的人就是你一直都想见的那个人呢
谎言是善意的,意外就变成了惊喜。
佩普动作隐晦地瞪了伊薇一眼。
“不完全是。”亚度尼斯说,无视了佩普和伊薇之间的小动作,“还有另一个目的。在我和托尼见面之前,我希望他的女友能对我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是为了避免他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我而出现问题。”
如果伊薇用这个理由约佩普和亚度尼斯见面,她一定会因为理由太过可笑直接拒绝。
就算是现在,听亚度尼斯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这种话,佩普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觉得这句话背后的暗示十分好笑。
但她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佩普说“你听起来对类似的事情很有经验。”
亚度尼斯说“嗯。”
佩普感觉到这段对话中荒唐而又混乱的逻辑了。
在感情上她是觉得亚度尼斯对这种事笃定的语气非常荒谬的,她认识托尼的时间足够久,久到她非常清楚托尼是个绝对纯粹的直男,只对女人的大胸翘臀感兴趣,对待男人的态度则是爱答不理公事公办。
就像任何一个性取向为女的正常男人一样,托尼对gay的态度是彻底的漠视他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但对他们的存在和状态毫无兴趣。
除此以外,托尼也像其他很多正常的男人一样对女人之间的暧昧事儿感兴趣,但单纯是出于欣赏两个美女香汗淋漓地摩擦身体的趣味,也因为双飞很爽。
托尼斯塔克在佩普眼里是铁骨铮铮的一条直男,典型的花花公子,在玩得最疯的时候都没有和男人发生点儿什么。
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佩普认定了托尼直得不能更直了,理智却告诉她亚度尼斯说的是对的。
最荒唐的就是这个。
感情上她不同意亚度尼斯,理智上她却赞成亚度尼斯的话。
应该反过来才对,应该是她在理智上不承认亚度尼斯会吸引托尼,感情上却同意,可事实刚好相反。
发生了诡异倒转的思维让佩普感到惊骇和恐惧,一种古怪的直觉摄住了她。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佩普想,她的大脑里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逻辑问题但到底哪种逻辑出了错究竟是什么问题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
她颤抖着手指端起了酒杯,迫不及待地将嘴凑到杯沿上猛灌了一大口。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酒水顺着她的手和下巴滴落,很快就洇湿了胸口。
佩普浑然不觉,等杯子里的酒被她撒空了,又哆哆嗦嗦地拿起了酒瓶。她连续往酒杯里倒了两次酒,每次都泼洒出来大半,酒瓶都快被她倒空了,杯子里却只留下了浅浅的一层。
她不管不顾地喝光了酒杯里的酒,随即含着酒瓶瓶口豪迈地仰头。
亚度尼斯“”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明显理智状态不太对劲的佩普。
伊薇在他背后发出窃笑声,亚度尼斯挑了挑眉,背后立刻安静了下来。数秒的静谧后,伊薇轻轻走到了佩普身边,从佩普的手中取下了空酒瓶。
佩普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又一口。
再一口的时候,佩普意识到她的酒杯已经空了。
酒瓶就放在不远处,最上端空了一块,就是她刚刚喝掉的那些。
佩普看着酒瓶,竟在不知不觉中失了神。
说不清是哪里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余下的酒水在瓶中的位置,她没喝多少但晕晕乎乎的脑袋,伊薇迷人得离奇,还有这个最奇怪的亚度尼斯。都很奇怪,又好像都是她在神经过敏。
但就是有点奇怪。
亚度尼斯的手边也放了一杯酒,是伊薇清理干净现场,给佩普换好了衣服后殷勤地给他倒上的,但亚度尼斯一口都没喝。
透明的酒水在桌面上轻轻摇晃,佩普情不自禁地盯了好一会儿亚度尼斯面前的酒杯。
之前他手边有这杯酒吗佩普想不起来了。她明明没喝多少,此时却觉得自己有点醉醺醺的。
她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你听起来对类似的事情很有经验。”她说,话刚出口就是一愣。
亚度尼斯说“嗯。”
这段对话好像才发生过。
佩普更觉得不安了。
她烦躁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肢体从放松变得紧绷,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让她有种自己随时都能逃跑的安全感。她看了一眼伊薇,伊薇立刻回她一个笑脸。
熟悉的人在场也让佩普觉得舒服了不少。
“我知道了。”她飞快地说,打定主意尽快结束这场会面,“我不会怀疑托尼对你感兴趣的,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你出问题。”
“也许你确实很幸运。”托尼说,他不是很相信亚度尼斯给出的说辞,但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缠,“我已经记录了数据,也采集了你的部分基因样本用于后续的研究。”
隔离室的玻璃门向一侧滑开,亚度尼斯循声看向托尼,阳光在他贴身的连体衣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那光芒太细微了,不凝神观察的人甚至会完全忽视它们。
但你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些半透明的纤维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细长的水雾在亚度尼斯的身体上缓慢地流动,当然,亚度尼斯穿着测试用的连体衣,但确实对他来说,穿着衣服和不穿衣服之间到底有多少差别呢
也许他穿着衣服比不穿衣服还要更过火些。
“你可以出来了。”托尼放下手中的平板,抬起头,“至于你答应我帮我做实验让我欠下来的那些口活”
他忽然失去了声音。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亚度尼斯轻柔地说,“我不是要求你绝对信任托尼,或者我。在他是否会受到吸引这件事上,确实没什么可怀疑的余地,因为”
他思考了一下要怎么让措辞足够委婉,随即意识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委婉。
他说“因为答案是他一定会受到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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