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说,莉娜根本不会被那点闪光吸引住的。
但很多时候常理其实就是用来打破的, 比如现在, 完全是不由自主地, 莉娜朝着不远处闪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场烧烤派对就再他们家的后院里开展的, 前院是孩子们的乐园。
在接待客人的安排上, 莉娜选择了由自己来接待女士,让丈夫接待男士, 而所有未成年的则通通由她的双胞胎儿子陪伴。三个小圈子彼此互有联系,但同时也泾渭分明各自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草地由此空出了大片大片的空间无人问津。
那个藏在草地中闪光的东西就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靠近篱笆,因为位置偏僻,那附近的杂草也没怎么精心修剪过, 郁郁葱葱的翠绿色纠缠着贴着地皮生长,看起来十分杂乱。
杂乱得令人不安。
莉娜觉得口中泛起了一阵怪味, 残留在口中的酒水似乎正在发酵,弄得她舌头上又湿又黏。
她连吞了好几口唾沫,然而那种黏腻的液体始终堵塞在她的喉腔里,怎么也不肯下去。
莫名的,莉娜竟在原地踌躇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好。
她转头看了看艾伦,她的丈夫正被一群热情的邻居围绕在正中央, 挤挤挨挨的人头挡住了莉娜的视线;她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前院双胞胎儿子们所在的方向, 视线却被房屋给挡住了, 凝神之下,莉娜只影影绰绰地听见前院传来的孩子们的尖叫和欢呼。
时间已经很晚了。
地平线上只残留着几缕余辉,瑰丽的金红色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天空,可这丝丝缕缕的光芒相对于整片天空那么庞大的黑暗实在是太微弱了,反而更衬托出天际边缘浓厚的乌云如有实质。
淡红色的月亮像一只巨大的瞳孔,用它邪恶到人类无法理解的视线凝视着地面。
莉娜忽然觉得很冷。
她打了个寒噤,双手环胸楼主了自己,手掌在自己光裸的双臂上搓了几下,好像这样做就能给她带来一点温暖。
她不知道她的脸颊就像刚刚粉刷过的墙面一样雪白,也不知道在她雪白的脸颊上,两团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缓缓地从皮肤底下沁了出来,让她的神色麻木冰冷得像是恐怖片中的玩偶。
莉娜顶多有点疑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那些死缠着她留下来,想要她加入那些在她看来空虚无聊透顶的话题的女人,为什么这次就毫不怀疑地就听信了她“不太舒服”的借口,好心地放她一个人走开,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今晚就这么心浮气躁,装都没办法装出温柔慷慨的样子。
那个奇怪的闪光像只巨大的手爪,牢牢地将她攥在了手心。
莉娜咳嗽了一声,慢慢朝着闪光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蹲下身,在结团的粗粝草杆中摸索了一会儿,手指偶尔会触到软绵绵、湿乎乎的长条状活物,不过总是没等莉娜将手指从草团中抽出来,那东西就拼命蠕动着爬走了,只在莉娜的手指尖留下古怪而又恶心的触感。
有点不对劲,莉娜感觉到了。
但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莉娜从来没有打理过自家的草地,这些杂工他们家一直都是雇人做的,从小到大,莉娜的双手从没接触过泥巴,更没有亲手摸过藏在泥土和草根之间的任何硬壳或者软体生物这两者倒是在她心里有着可怖的印象。
在她的想象中,这些小生物本就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所以她现在满背鸡皮疙瘩的反应完全正常。
因为从未接触过,莉娜也不知道这些生物的普遍大小。
她还以为自己在密密麻麻的草根和块状泥土中摸索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生活在泥土里的正常生物呢。
本来就算是靠着常识,莉娜也能够意识到她摸到的那些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范畴,但偏偏在此刻,莉娜完全忽视掉了这些常识。她边摸索,边还在认真思考,为自己此刻所感受到的头皮发麻分析原因,并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没有任何异常。
她的紧张只是神经过敏。
男人们就在不远处,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房屋的女主人正狼狈地跪趴在地面上,一只手臂直直地插进了土壤中,正努力在土地里翻搅;至于那些女人,她们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同样也没有半点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地方。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正发生在莉娜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说着说着,其中一个女人忽的安静下来。
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或者那真的是“声音”吗那更像是种无形无质的东西,更像是她脑海中所产生的幻觉,像一个人思考时脑海中产生的那种喃喃的、含糊不清的絮语。一种仿佛被阴影所笼罩的沉郁弥漫上来,让这个女人莫名打了个哆嗦。
她惊魂不定地朝着莉娜所在的方向扫视过去,就在她的眼神快要落到莉娜身上的时候,旁边的人推了她一把
“你怎么了”
一瞬间,那些诡异的预感都消失了。
这个女人紧张地笑了一下,眼珠僵硬地凝固在眼眶中,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她眼白上那些细密的血丝。
“我没事,我只是我没事。刚才大家说到哪儿了”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在窃窃私语,带着浓重的、受损磁带般的杂音,“抱歉,我好像又走神了我想应该是药的问题,你们知道的,重度失眠让我有点神经衰弱”
周围立刻传来一叠声的安慰。
忽然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和她变得亲昵起来,人人都对她充满了爱怜和同情。
她很快就被让到了最好的位置,手中的酒杯也有人帮她拿走了,这个女人挤出艰难的笑容,接受了众人迫不及待地朝她倾泻而来的好意,并迅速取代了遥远的、关于犯罪和死亡的谈话,成为新话题的中心。
“失眠可是件大事,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都开始有了”
莉娜的半个身体都被埋在了土壤中了,但她还在继续挖掘。
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有多荒谬丢下一整个院子的客人和自己的丈夫,跪在草坪的角落,就因为无意间看到的闪光,硬生生用自己的手在院子里挖出了偌大的洞穴。
在她的自我感知里,她正在做的事情是完全正常,并且完全合理的,似乎是有种诡异的力量扭曲了她的意识和感知。
莉娜只知道一件事,不论如何,她不找到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是绝不会罢休的。
她的努力也并非没有回报,终于,她的手在松软的泥土中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的手摸索了一会儿,判断出那是个不大的盒子,盒子表面凹凸不平的硬质的触感预示着那上面似乎镶嵌着什么圆溜溜的东西。
也许那就是闪光的来源,莉娜做出了这个判断,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深埋在泥土中的盒子也能让她看到闪光。
她抓住盒子,用力将它从泥土中拔了出来。
派对结束之后,艾伦才发现他今天一整晚都没看到莉娜。
这也许是他这段时间刻意避开莉娜所导致的结果,莉娜是个相当聪明和敏感的女人,她能感觉到丈夫在疏远自己,只是因为艾伦向她坦白了在看心理医生,所以她宽容地忍让了下来,并且体贴地提议说分房睡,好给艾伦留出更多的自由空间去收拾自己的情绪。
艾伦很感激莉娜的体贴。
他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这段时间该怎么去面对他的妻子,亚度尼斯对他说的那些话和那场事先没有说好的催眠颠覆了艾伦对自己的认识,让他变得空前浑噩和迷茫。
尤其是他最近依然总是睡不好,依然总是做一些离奇又糟糕透顶的梦。
最糟糕透顶的不是梦的内容,而是经过那场治疗虽然艾伦很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正常的治疗,但它确实有效,艾伦已经不会在醒来后遗忘梦的内容了。
确实就像是亚度尼斯说的那样,他知道了到底是什么在困扰他,可知道之后艾伦根本没觉得自己的状态变好了,相比起之前浑浑噩噩,他现在是清醒地迎接心理上的煎熬。
艾伦甚至怀疑亚度尼斯就是为了让他再去接受一次那种所谓的“治疗”,才在第一次会面就戳破他的自我遗忘。
尽管艾伦根本不明白亚度尼斯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他在向莉娜坦白后确定了会再去亚度尼斯那里,因此查了很多资料,咨询了相关从业者,进一步了解到亚度尼斯的治疗过程有多惊人。
这种程度的催眠效果简直不能算是催眠了,更像是电影中夸张的特效简单来说,普通的催眠绝无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只有超能力可以在没有药物协助的情况下做到这个程度。”电话里,另一个心理医生告诉艾伦,“别被影视剧里的催眠欺骗了,想要做到影视剧那种程度,单纯的对话交流不可能达成目的。”
艾伦更吃惊心理医生的话暗示出的另一件事“真的能做到那个程度”
“没错,那种让一个人完全失忆、完全被控制。在事情结束以后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催眠在技术上是可行的。”对方给了肯定的回答,又问,“你喝酒吗你喝醉过吗喝醉之后的反应是什么”
“我喝醉过。我完全不记得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艾伦老老实实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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