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菊是绷着一张脸把叶桂枝派来给她送东西的人给送走的, 收下的东西全部收入库房, 然后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去找杨绣槐了。
“娘啊, 你们不能每次都抛下我啊我三哥调来南疆的时候, 你们就撇下我不管了,现在我三哥要调去京城, 你们又都欢欢喜喜地往京城迁去,独留我守在南疆,你们舍得吗”
杨绣槐一脸冷漠,“圣旨是皇帝下的,你去找皇帝哭。”
苏崇菊顿时噎住,不敢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崇菊才抽抽搭搭地说, “娘,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你们这一走,欢欢喜喜地去京城找我姐团聚了,独留我守在南疆, 往后山高路远,再见一面难于登天”
杨绣槐被苏崇菊的碎碎念给吵吵烦了,眼皮子一挑, “你当时丢下亲娘去扬州的时候,怎么就不说心疼心疼你老爹老娘呢你老爹老娘生你养你这么多年, 容易吗一出嫁, 立马就撇下全家人过好日子去了, 现在还有脸”
“好歹是个官太太, 你要是想去京城,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你若是实在舍不得老爹老娘,那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还能饿着你”
苏崇菊最怕杨绣槐翻旧账,尤其是这种有理有据地翻旧账,别看她这些年体重噌噌噌地涨,脑子却是一点都没涨,但凡是个能耐点的人,出嫁几年,性子肯定会被磨练出来,可苏崇菊没有,被杨绣槐这么戳心窝子的一说,她就开始掉眼泪了,“我也想跟着你和我爹去啊,可是天明在这儿,我哪能丢下他还有俩孩子呢要是我没出嫁该多好,要是我没出嫁,你们去哪儿都不会撇下我。”
杨绣槐见苏崇菊哭哭啼啼,更是心烦,“要是你没出嫁,老娘能摁着你的头把你的头发给绞了送进庵里当姑子去你大嫂、二嫂、三嫂离开娘家十多年,也没见人家哭哭啼啼过,怎么到你这儿就事多了舍不得你家娃儿和你家男人,就舍得下你爹娘和兄嫂在这儿假惺惺的哭啥呢哭你爹娘还没上路呢,就来哭丧了”
苏崇菊被葛天明保护得是真的好,别人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就算不会掉秤,那也绝对不会发福,哪像是苏崇菊,腰上的肥肉一圈叠着一圈,原先她的五官还挺漂亮的,这会儿被肥肉一挤,杨绣槐都不大想认她
一看到苏崇菊,杨绣槐就糟心得很,这倒霉闺女一出嫁就胖了,好像娘家怎么苛待她,不给她吃饭一样。
丢下一肚子委屈的苏崇菊,老苏家再次动身上路,赶在五月中的时候到了京城。
皇帝提心吊胆地替苏崇文养了几年孩子,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
苏崇文一家已经到了京城,往后不需要再将苏崇文家的一子二女都养在宫里了,这十多年的时间已经将苏崇文的忠诚给考验了个遍,这才是顶顶的好官,忧帝王之忧,急百姓之急,简直就是及时雨,哪里有需要就能去哪里发光发热。
苏鲤和苏茂林、苏修竹在春和宫里住了四年,乍一下接到皇帝的手谕,姐弟三人都是一通狂喜。
次日,苏鲤同苏茂林和苏修竹一同去了尚书房,四年时光过去,她身上的官服都换了几身,跟着她学算学的嬷嬷和内监换了好几茬,唯独没换的,就是尚书房里的皇子与勤文殿里的公主了。
不过皇子与公主也只是大部分没换,新添了几位皇子与公主进来,也有一些公主嫁出了宫。
苏鲤的官服已经从原先的洒金红底官服变成了如今的洒金玄底官服,胸前绣着一尾活灵活现的大鲤鱼,将那略显老成的玄底官服称得鲜活了许多。
跪坐在蒲团上,苏鲤将自己打算讲的东西全部讲完,合上手中的书本,浅浅一笑,拱手躬身道“祝贺诸位皇子,算学课业到今日便算是结束了。”
一众皇子面面相觑,没太明白苏鲤的意思。
然后,他们就见苏鲤将手伸向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温和道“茂林,修竹,得圣上隆恩,你们能在尚书房中同诸位皇子一共听先生教诲,如今我们姐弟三人要出宫了,你们还不同皇子们道个别”
苏茂林与苏修竹赶紧起身同在场的诸位皇子还礼。
四年同窗,纵然苏茂林与苏修竹平日里极少同这些皇子们交流,但日复一日的相见,哪怕是点头之交,这会儿也点出了情谊来。
算学课结束后,苏茂林与苏修竹又去同其它课业的授课先生一一道别,苏鲤就站在尚书房外等着,她抬头看着这相当熟悉的斗拱飞檐,又远远眺望像远处,新的藏书楼已经在白尚工的敦促下修建了起来,比原先的藏书楼要气派许多,苏鲤曾在藏书楼中待过不少的日子,这会儿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皇宫,竟然对那藏书楼生出些许不舍来。
浓云从远处汇聚而来,一场大雨瓢泼而至。
苏鲤看着如同倒豆一般砸在地面上的雨珠,有些出神,这一场急雨也是来送她出宫的么
仔细想想这四年,危机虽然不多,但也有,每次都被她的急智所化解,她也目送了许多条人命在这金碧辉煌中陨落,被草草地裹上席子丢去了乱葬岗,连黄土遮身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有机会,她再也不入这皇宫了。
一身着玄色衣裳的少年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她身后,沉声道“苏女师。”
苏鲤从遐想中惊醒,转身朝后看去,只见来人眉目如画,浓眉挺鼻薄唇,身形略显单薄,站在风中,让她想到了种在藏书楼边上的翠竹。
这少年就如同翠竹一般挺拔。
苏鲤出声问,“不知十三皇子唤微臣何事”
十三皇子定定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同身后的内监说,“去将我那柄青竹油伞取来,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请教苏女师。”
苏鲤看了一眼那来势汹汹的大雨,道“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想问,不妨就在这里说吧,茂林与修竹估计很快就能出来了,听闻陛下说,微臣的家人都已经来到了京城,微臣此刻归心似箭”
“就同我走一炷香的时间,可以么”
十三皇子抬眸看苏鲤,苏鲤的目光陡然间与十三皇子的目光对上,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在直视一潭幽水,又似是跌入了无边熔炉。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苏鲤只能答应了下来。
内监取来青竹油伞,苏鲤伸手想要拿过伞来,这是为臣的本分,十三皇子却摇头没允,他看向远处,同苏鲤说,“同我去一趟御花园吧。”
苏鲤点头跟上。
二人走出五六十步之后,十三皇子才开口问,“苏女师此次出宫,之后还会回来吗”
苏鲤摇头,“多半是不会了。”
十三皇子眸光微黯,道“也是,苏女师如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想来去尚书府提亲的人已经快将尚书府的门槛踏平了,恐下次见面,苏女师便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
一听十三皇子这话,苏鲤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十三皇子是什么魔鬼转世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原先都没想过自个儿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呢,这会儿一想,古人成亲都早,她觉得自个儿是个宝宝,保不准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以及老祖母这会儿已经给她相看好人家了。
十三皇子一直都在盯着苏鲤的反应,见苏鲤脸色几经变化,他试探着问,“苏女师可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并无。”苏鲤应道。
同龄人在她眼里都是小屁孩,她亲爹亲娘的心理年龄都不一定有她大,她怎么可能会有了意中人
十三皇子顿了顿,道“我想找苏女师请教一个问题,若是哪一天,我遇到一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那人却不愿意入宫,我该如何做”
苏鲤回答得漫不经心,“看殿下对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哪种心意,若是想要占有,那请陛下降一道圣旨赐婚便可,若是喜欢,那便应当多与那人商量,看能不能寻到一个是折中的法子,若是爱,那便放手。”
“放手”十三皇子不解。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御书房,因为下雨的缘故,池塘里的鱼儿都浮头了。
苏鲤看着那池塘中浮头的鱼儿,道“殿下已经说过了,那位殿下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不愿入宫里来,而殿下又爱她,那为何要勉强她呢良人化怨偶么重重宫闱中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有数不完的勾心斗角,并非所有人都爱荣华富贵,有人就觉得平淡的日子也挺好。”
“就如同这池子里的鱼儿,若是将剩余大湖大泽中的鱼儿养到这浅浅的池塘里,殿下觉得那些鱼儿能活多久若是将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囚入金丝笼里,那雄鹰又能活多久微臣斗胆问殿下一句,这宫里的含怨之人,少吗”
不等十三皇子回答,苏鲤就自个儿答了,“微臣不敢揣测人心,只知道若是有人打着爱的名义强求微臣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微臣是高兴不起来的。”
“就算那人将金山银山都捧到微臣的面前,微臣也高兴不起来。”
风雨下得又急了些,十三皇子将青竹油伞向苏鲤那边倾了倾,道“谢苏女师解惑,风雨大了,莫要让茂林与修竹久等,我们回去吧。”
苏鲤脸上含笑,微微颔首,心里却喷了十三皇子一遍,就这么点儿问题,非要把人拉出来还走这么远,你要是不想让旁人听到,屏退下人不久好了么
怎知临近御书房的时候,十三皇子突然将那油纸伞塞到了苏鲤手中,他说,“我曾想过要做苏女师的伞,替苏女师遮风挡雨,陪苏女师看这一世风景。既然苏女师不允,那便当我从未说过。这伞就赠予苏女师了。”
苏鲤猛然间转过头,眼睛瞪得滚圆,神态就如同北疆山林里最常见的傻狍子一般。
十三皇子却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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