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腿踢到一半, 苏鲤意识到自己要踹的人是谁, 赶紧收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苏鲤硬生生地把腿给别了过去,朝着燕棠的另外一边踢去, 然而,燕棠的另外一边是床下苏鲤活灵活现地给燕棠表演了一个劈叉, 吓得燕棠三佛出窍四佛升天。
燕棠跳下地来赶紧扶苏鲤, 关切地问,“鲤儿,可有伤到哪儿了”
苏鲤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灰,稍微活动了一下, 摆手道“不碍事,之前在南疆的时候,整天走各种奇绝陡峭的山路,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到山沟中去,各种劈叉动作做多了,这点儿小风浪根本伤不到我。”
燕棠扶着苏鲤的胳膊坐到床榻上, 问, “鲤儿,我看你睡梦中并不安稳, 可是做噩梦了”
若是在之前, 苏鲤肯定会否认, 哪怕她真的做了噩梦,她不想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掺和到自己的事情中来。
可现如今,苏鲤发现自己对面前这个身形瘦削的少年郎动了心之后,便不再想着回避燕棠了。
梦中发生的事情与燕棠有关,燕棠应当知道。
苏鲤想到梦中那苏家人头堆满菜市口的场景,依旧觉得心间震颤,那种悲怆就仿佛是凝结在心尖的寒露,将她的心给凉了个透。
她从小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这般惶恐过。
苏鲤定了定神,哑着嗓子同燕棠说,“燕棠,我既然嫁与你,你肯定会护我周全,护我家人周全,是也不是”
燕棠从未见过苏鲤这副模样,他坚定道“自然是。”
苏鲤凄惶地笑了一下,把梦中那可怖的场景甩在脑后,一字一句、字字真切得同燕棠说,“大抵是我白日里的忧虑心太重了,昨夜做了一个相当荒唐,但想起来就让我觉得心神震颤、遍体生寒的梦。”
“燕棠,你听我的,这个柘亲王不好当。你是中宫嫡出,纵然你选择急流勇退,可依旧有许多臣子拥护立你为储。你这重中宫所出的身份,已经将你推在了浪尖上,你一日不死,便是某些人的心头刺。”
“许是我看人太阴暗了些,但燕棠,你信我一次。你虽是十三皇子,但是正宫嫡出,远非那些妃嫔生出的皇子可比。你且仔细想想,你在一日,会挡了谁的路是贵妃所出的大皇子”
“若是大皇子没有登临大宝的想法,那尚有回寰的余地,可若是大皇子有登临大宝的想法,那你便是最大的绊脚石。”
“大皇子之后呢你能保证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等人,就没有登临大宝、执掌天下人生杀大权的想法吗于二皇子而言,你与大皇子就是最大的绊脚石,于三皇子而言,你与大皇子、二皇子,皆是碍人的绊脚石。若是有些人登临大宝的心迫切了,那你们所有人都是绊脚石。”
“你想急流勇退,可也得看别人同不同意你后退”
燕棠轻声安慰苏鲤,“父皇已经允我去北疆省当一个闲散王爷,等你我去了北疆之后,管他京城再怎么争斗,都与你我二人无关。”
“可若是有些人根本不愿意让你我去了北疆呢北疆是我父一手建设起来的,若是你我去了北疆,不知道会承认多少人的眼中钉、喉中刺,你觉得我们去北疆的这一路能一帆风顺吗怕是会暗杀重重,你我刚出京州地界,便该踏上黄泉路了”
燕棠沉默了。
他在这深宫中的重重暗影了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着深宫是个怎样的无间地狱诸多皇子之间,看起来兄友弟恭,可腹中的勾结藏了多少
有几个人不是面上依旧和煦笑容似春风,心里却早已拔刀相向,恨不得对方早早葬入皇陵。
燕棠知道,苏鲤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确确实实可能会发生的。
“鲤儿,你说的对,你且容我想想。”燕棠拍了拍苏鲤的肩。
苏鲤站起身来,利索地把衣服穿上,抬腿就往外走。
燕棠问,“鲤儿,你到何处去”
苏鲤转过身来,背着光冲燕棠一笑,道“我回娘家一趟”
“燕棠,我给你的猴子过河问题,你可想明白了这道算学题目,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平衡。你需要达到目的,还需要保证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不受到伤害。若是无法做到这样的平衡,那这道题目永远解不开来。”
燕棠若有所思,他也飞快地套上衣裳,跑进了书房。
自打苏鲤出嫁之后,杨绣槐就多了一件事情做思念宝丫头。
她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数日子,边数边嘀咕,“这闺女出嫁了就是不好。”
“崇梅嫁给了佟恪诚,现在虽说在京城开酒楼,但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连个看我的空当都没有。”
“崇菊嫁给了葛天明,倒是跟在我身后撵着我烦了一阵子,可现在把她一个人撂在南疆,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宝丫头也是,这丫头出嫁之前说着自己不嫁不嫁,出嫁之后却连娘家都不愿意回来一次。老三媳妇,你说宝丫头是不是心中对咱俩还有气呢”
叶桂枝也有点恍惚,“不应该吧我看宝丫头回门那天,同咱们都是说说笑笑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杨绣槐摇头,“多半是做给那柘亲王看的。宝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不想让你看出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你能看出来她的心眼多的和筛子一样。若不是她同咱们有了嫌隙,这乘马车一刻钟就能到的距离,怎么就不见她来呢”
婆媳俩正因为苏鲤是不是对娘家有了意见这个命题而争辩,就听到门房吴伯派来的小厮说,“太太,老夫人,柘亲王妃到了”
“柘亲王妃”叶桂枝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一号人啊,那小厮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大小姐,她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十三皇子的封号就是柘亲王
“娘,宝丫头回来了”
杨绣槐一听这话,立马从藤椅上爬了起来,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但她步伐矫健得很,一溜小跑,叶桂枝紧赶慢赶才能追得上老太太的脚步。
杨绣槐远远就看到了苏鲤,她嘴上骂着你还知道回娘家来我还以为你出嫁之后就忘记娘家爹娘和我这老祖母看,实际上到了苏鲤身边后,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苏鲤的手臂。
见苏鲤的脸色不大好,杨绣槐又问,“怎么了莫不是同那柘亲王吵架了夫妻之间吵架虽是常有的事情,但奶还是想多嘴问一句,是不是那柘亲王欺负你了”
“不是。”苏鲤抽了抽鼻子,看到面前活生生的亲娘和奶,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切切实实地落回了肚子里,她抹去泪,附在杨绣槐耳边说,“奶,我做梦了,噩梦。”
杨绣槐脸色大变,拽着苏鲤和叶桂枝进了屋子,屏退下人,这才低声问苏鲤,“宝丫头,你梦到什么了怎么把你给吓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在你梦中,咱家出了什么事情”
苏鲤点头,“梦中梦的不大真切,但大致经过我都记得。有人要害燕棠”见杨绣槐和叶桂枝听到燕棠这个名字后表现出了片刻的茫然,苏鲤赶紧补充道,“就是十三皇子,有人要害他,要折辱于我,我爹暗中帮了十三皇子一把,便被人构陷,咱全家都锒铛入狱,我梦中看得清清楚楚,咱家上下老少,全都被皇帝下令在菜市口摘了脑袋,脑袋堆起来都有一人高了”
杨绣槐面色泛着惨白,她又问苏鲤,“宝丫头,你可还梦到别的了”
梦到了,但不能说。
多一个人知道那最大的反派是谁,就多一份风险。
苏鲤的嘴抖了抖,她说,“奶,别问那么多,今日我来,是想法子躲过这一灾的。”
“先同我姑、我大伯、二伯家说,京城的生意不能再做了,联系辽商,回到北疆省去。燕棠的封地就在北疆省,他们去了北疆省之后,只要我和燕棠不倒下,就没人敢动。”
“茂林和修竹也应当尽快送出去,最好也是北疆,实在不行就送往南疆。我在南疆救过不少人,也认识了不少人,托那些人的关系,把茂林和修竹安顿好,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最后便是咱们。”
“我和燕棠需要等到北疆省的柘亲王府修好之后才能走,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我爹是工部尚书,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走开,只能再想办法。”
叶桂枝拧着眉问,“你可有同十三皇子提过此事如何提的”
“提过了,寻了个做噩梦的借口给他敲了敲警钟。”苏鲤道“娘,我和燕棠走不开,只能想办法留在京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坏掉那坏心人的全部谋算,我们便都能平安无事。陛下虽然冷心冷情了些,但对我爹还算好,只要陛下没糊涂,我爹也没糊涂到做什么糊涂事,我们家人就都能平安无事。”
“可若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新帝继位,那新帝会不会再对我爹这种农门出身的封疆大吏开刀,那可就说不准了。我打算入宫一趟,以女官的身份,替新帝诊个脉。只要皇帝不倒下,我们就都有喘息的机会,一切才能有时间从长计议”
“另外,前朝与后宫的风浪一浪接着一浪,无非就是那些本无缘帝位的人垂涎大宝,十三皇子无心大宝,为寻自保,我们只能竭力得搅浑水,使这些人内部先斗起来,最好斗个两败俱伤,届时无人有力气阻我与燕棠去北疆。待到了北疆,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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