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萤火

    “君上!”

    博徽以为昭炎真要毁掉尸体为儿子报仇,忙奔上前,握住对方手臂道:“君上息怒,君上放心。君上待犬子拳拳之心,下臣都懂。下臣一定会将这恶贼碎尸万段,为犬子报仇。只是这尸体可否先留着,下臣得让医官来验尸,好核实凶手的身份。”

    “你狐族的事,自然由你做主。”

    昭炎轻瞥了眼下面,吓得博徽赶紧松手。

    “只一条,尽快确认凶手身份,勿再闹出大乱子。”

    “是是,下臣明白。”

    博徽自然把这话当作是这位狼族新君对儿子祝蒙的别样关怀。

    这时负责搜检山洞的侍卫又过来禀报:“君上,里里外外全找过了,没发现公子的断尾。”

    只要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灵狐的尾巴是可以请医术高超的医官续借的,虽保不住修为,至少能保持住美观。

    博徽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痛心道:“这天杀的恶贼,定然提前将证据销毁了!只可怜了吾儿。”说着,又掩袖哭了一阵,便命侍卫赶紧将那白狐的尸体抬回营中,让医官勘验。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

    逐野见昭炎还挽着缰绳立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驱着牙獠过去,嘻嘻笑道:“君上,一起回营吧?我还想找君上讨两杯天寰城的烈酒喝呢。”

    “不了。”昭炎摸了把麒麟兽脑袋,道:“这畜生嘴刁,连日没吃好物,都快跑不动了,方才见这林中有不少珍稀灵物,带它吃顿饱的去。”

    “正巧我这牙獠也……诶,君上!”

    逐野话还没讲完,对方已翻身跃上兽背,风驰电掣一样自他眼前飞掠了过去,只留下一句“酒先欠着,改天本君请二王子喝。”

    “好,那我等着君上。”

    逐野叼了根草在嘴里狠狠嚼了下,望着昭炎离开的方向眯紧了眼。

    **

    昭炎在林中一直转到天黑,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夜色越深,灵境内的湿气和寒气越重,藤蔓枝叶上挂的全是露水。麒麟兽双角在暗夜里散发着淡蓝荧光,所过之处,诸兽自觉臣服,不敢发出一点声息,生怕沦为这上古神兽的口中食。但依然许多只在夜晚出没的高阶兽类也蛰伏在暗处,睁着幽深瞳孔,将一切可视为猎物的东西网罗在视线内。

    昭炎玄袍与冠发皆已沾满露水。

    他挥剑斩断一段拦路的藤蔓,勒住缰打量前方黑黢黢不见尽头的高木深林。

    这已是丛林极深处,路至此断绝,再往前就是瘴气和魔物的地盘了,就算那小东西有胆量进去,恐怕也没命出来。

    兴许,真是自己多想了?

    那小东西,只是头半开灵的灵狐,怎么能有本事斩断祝蒙的尾巴。再说,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与祝蒙过不去。

    昭炎收起剑,调转坐骑,准备往回走,就在这时,一点萤光毫无预兆的撞入眼帘。

    萤光藏在层层交错的枝叶间,只有豆大的一点,极微弱,在麒麟兽角荧光的辐射下几乎显现不出来。若不是昭炎在调转坐骑时回头望了眼,就要错过了。

    在这方幽暗的密林里,灵兽的眼睛、遗落在地上的灵石、某些会发光的灵花,都可能被误当做灯火,昭炎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点萤光,是因为熟悉。

    当日,贪狼云翳奉他命令去宸风殿捉拿那头小狐狸时,曾被困在迷阵里,昭炎注意到,那里的殿檐上就悬挂着很多这样的萤火制成的萤囊。

    昭炎那时就怀疑,迷阵与萤囊有关。只是没机会印证而已。

    他驱兽朝萤光所在方向行去,用剑拨开滴水的枝叶,果见一根斜出来的古树树干上悬着一只鲛丝制成的萤囊。不同的是,这只萤囊里仅有一只萤火。因鲛丝轻薄,在远处瞧时,就跟一只正在飞舞的真萤火效果差不多,很能掩人耳目。

    昭炎循着这个思路,果然又陆陆续续发现了许多萤囊的存在。

    这些萤囊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实则暗合了某种阵法。

    昭炎并不擅长布阵,但他知道,所有阵法都有阵眼,只要破掉阵眼,所有的障眼法都会自动消失。

    昭炎逡视一圈,再度抽出剑,手中赤剑发出犹如龙啸的震响,看准其中一个萤囊正要劈下,“嗷呜!”耳边忽响起一道急促的狐鸣。

    “嗷呜。”

    又是一声,似在警告。

    昭炎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就见前方一处山丘上,一只瘦瘦弱弱的小狐狸正蹲在湿哒哒的灌木丛间,竖着尾巴尖凶巴巴的看他。

    大约跑得太急,小狐狸雪白的皮毛上沾满露水和泥垢,皱巴巴的,几乎瞧不出本来颜色了。唯独一双眼睛乌漉漉的,在夜色里格外明亮。

    见昭炎望过来,小东西转身就跑。

    昭炎心头滚热滚热的,似有熔岩在燃烧,岂容他逃走,立刻驱着麒麟追了上去。白狐小小一团,在丛林间左突右闪十分灵敏,然而毕竟只是个低阶灵兽,怎能逃过麒麟兽的追踪。不多时便被困在了山石角落里。

    “再跑呀。”

    昭炎把玩着浴火,绕着小东西转圈。

    白狐重新化为少年形态。

    长灵破天荒没有披斗篷,就穿着身青色绸袍,靠石壁站着,脸上沾了点泥,两只脚泡在水洼里,狐耳亦湿哒哒的耷拉着,抿紧嘴巴望着昭炎。

    看在昭炎眼里,活像只雨夜流落街头的小野猫。

    “怎么?离了本君,都落魄成这样了?”

    昭炎轻挑眉梢,慢条斯理的奚落道。

    **

    祝蒙断尾处依旧血流不止,王宫里的医官们试遍了各种灵丹妙药都不管用。祝蒙疼得死去活来,成日在殿中惨叫。

    “臣等无能,请娘娘治罪。”

    狐后琼萝哭得肝肠寸断,道:“断尾再严重也是外伤,怎会止不住血?”

    医官羞愧道:“恐怕与行凶者所使用的凶器有关。”

    另一医官紧跟着附和:“没错,那应是一件品阶极高的利器。寻常丹药根本化不掉利刃留下的残余灵气。”

    “滚!”“滚!”“全部滚!”

    祝蒙的咒骂声混着哀嚎声再度从内殿传来。

    琼萝几乎绝望:“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官一片缄默,良久,才有人斗着胆子道:“自然可以去仙州其他地方寻找更好的丹药,只是那样太耗费时间,二殿下怕、怕撑不住……”

    琼萝花容惨白,再度哽咽起来。

    “王后!”

    这时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从外面奔了进来,激动的指着外面道:“有人献药来了,说是能治公子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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