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杰森第二次砸垮赫蒂家的东西了。
并不是说某些人的体重超重,只是在被绊住了脚——字面意义上的绊之后,巨大的重力势能和哥谭令人忧心的城市基建两厢结合之下,不砸塌点什么东西,都对不起牛顿这位棺材板已经基本上不怎么能按得住了的近代物理学之父。
上一个在重力势能的袭击下英勇阵亡的烈士是屋顶,刚被最近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的哥谭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局修复好。哥谭城市基建局的工作人员已经对时不时就会被义警、被阿卡姆的罪犯、被从天而降的外星人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塌的屋顶已经见怪不怪了,为首的工作人员在核实过赫蒂的资料、发现她是个外来户之后,还难得友善地嘱咐了她一下:
“小姑娘,别害怕,生活在哥谭,就要有这样处变不惊的良好心态,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砸在你的头上。”
“想要在这里长久地生存下去,就要做好随时面对危险的心理准备,如果做不好心理准备的话,就把这些东西当做上天赐给你的特殊的礼物吧。”
赫蒂:……朋友。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礼物是个红桶精。这个礼物的规模太大了,让我有点接受不能。
可能因为她当时的神色太纠结了,工作人员便又多说了几句话安慰她:
“没关系啦,布朗小姐!一回生二回熟三回——”
“——你竟然还咒人家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情第二回乃至第三回?!兄弟你可好好做个人吧!”立刻就从旁边窜过来了个同样是哥谭城市基建局的工作人员,揪着这个还在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就往一边去了,同时还在努力对赫蒂微笑,好展现一下这座城市“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称号名不虚传:
“不要把这家伙的胡言乱语太放在心上,布朗小姐。”
“在哥谭的警方的帮助下,哥谭近年来的治安其实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了,这种事情应该是小概率事件,不会有什么第二次第三次的,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哥谭有什么坏印象啊。”
第一个说话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回生二回熟”的俏皮话的确不应该在这里说,被砸塌房顶可不是人人都想天天遇到、甚至能变得熟练应对的好事,也赶紧找补着把自己刚刚说的话给圆回来:
“是的是的布朗小姐,这种事情必不可能发生第二次!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些义警吗,他们也会保护普通市民的,请不要过分担心,哥谭欢迎你。”
赫蒂:……说出来我怕吓着你,朋友,砸塌了我房顶的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一家子义警里唯一的一位反英雄。
话语是具有魔力的东西。不拘这话究竟是谁说的,也不拘说这话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是升斗小民,总之,一旦某些“还未发生的事情”一旦被用“确凿的言语”说出口的话,就有可能变成真实。
通俗一点解释就是——
乌鸦嘴。
赫蒂不知道自家的挖坑不填系统究竟有没有自动加载某种名为“乌鸦嘴”的特殊语音包,但是她可以确定,那个说“一回生二回熟”的哥谭城市基建局的工作人员肯定有这方面的属性。
否则她眼下也不用跟半跪在她阳台上的红头罩面面相觑相顾无言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回砸塌某样东西,而赫蒂的处理方式也熟练多了。她自然——或者说是假装自然——地把她那个不知道挖了多少同人坑的小本子收了起来,把电脑关上,然后从窗户里伸出手去,对杰森挥了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
杰森:“……晚上好。”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挖坑不填系统纵观全局,觉得自己可能是眼下唯一一个明白这种状况是怎么造成的人:这就是文艺青年和理工女之间的正常相处状况——相顾无言。基操,勿慌,皆坐。
两人继续一个在窗外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在室内的书桌前站着,明明相隔了不到三米的距离,硬生生搞得像是摩西在他俩中间用手杖画了条线出来分开了红海一样。最后打破了僵局的还是赫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她的声音相当柔和,又清润好听。跟某些同样年纪的、一看见异性说话的时候就要不自觉地捏起嗓子撒娇卖嗲的姑娘不同,她不管跟谁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彬彬有礼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的模样,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觉得这姑娘真是又温柔又可爱,好像跟她说话的时候但凡用了什么不恰当的粗鲁的词汇都是难以原谅的事情一样——
至少表面上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等熟起来之后,她内心吐出来的波涛汹涌的槽怕是也藏不住多久的。
杰森还能怎么说,难道要他说实话,“我担心你受惊过度反应不过来所以来看看你”吗,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拜蝙蝠家的大家长所赐,这帮小蝙蝠崽子们在说出正面感情的实话这方面是一个比一个困难,唯一的良好榜样是迪克·格雷森,布鲁德海文的大蓝鸟,然而并没有人想学他。
但是当赫蒂用她那双明亮的、宛如绿松石一样好看的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就会让被注视的人觉得,不说点什么出来简直暴殄天物、简直对不起这么动人的盈盈的目光。
于是他想了想,说了个自觉说得过去的理由出来:
“我是来处理相关赔偿事宜的。”
他的本意是赫蒂家被砸坏的房顶和遮阳棚会有人来善后处理的,然而赫蒂的脑回路相当神奇,真是个标准理工科的直女的脑回路,比方说如果有人给她下达个命令,说“你去刷一下碗”,那么她就绝对不会把一起泡在水池里的锅和刀叉杯子之类的东西刷出来,而是十分耿直地只刷碗。
——但凡不是特殊时期,她完全只按照字面意义去理解别人说的话。
于是杰森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不怕他的小姑娘的神色变了变,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微妙的、介于“心疼”和“同情”之间的神色来。然后赫蒂只来得及对杰森留下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噔噔噔地跑进了屋里,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出来,往窗台上拍了一张银行卡,就差拍着胸脯自己给自己作保了:
“谢谢你昨晚请我吃炸鸡。你要是需要处理相应赔偿事宜的话,我可以把钱借给你的,不收利息!”
这还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有年纪比杰森还要小的人对杰森说类似于“我会罩着你你别担心”的话,微妙的感觉让杰森当场哑火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远在蝙蝠洞里上一秒还笑得前仰后合下一秒就把自己噎住了的红罗宾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细细一想还又有点意思:
这就像是一只黑色的矮脚猫不知天高地厚地对凶猛的狮子说“我会保护你”一样,还要跟同为猫科动物的狮子对爪爪以求达成共识。
狮子需要保护吗?大部分人都觉得不需要,于是也就不会给予太多的帮助和保护,连柔和的、亲昵的话语都少见。久而久之,怕是连狮子本人都觉得自己很坚强、无坚不摧、刀剑均不能伤了。
这一句话的威力堪比被一颗塞满压缩棉花的炮弹正中了胸口一样,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痒,还有点堵心。但是即便是堵心,也有着微妙的暖和的感觉。
杰森看着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的赫蒂,觉得脑子一刹那宕机了,半晌后才自己又一次加强了之前就有的某个认知:……完了。这姑娘怕是真的有点傻。
——但是也是真的可爱。
这次的可爱分量不是一点半点了,是相当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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