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燕紫在后宫里厮杀那么久,执掌凤印十几年，上能暗杀皇帝，下能辅佐新帝,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但这次,她承认,她输了。
“你是不是心悦徐让公子呀”
闻袖的这句话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燕紫我不是我没有你真的误会了。
就在燕紫准备否认的时候,她却以极快的反应速度住了嘴。
这是一个机会。
闻袖与她情同姐妹，平日里又大度。
虽说闻袖才是一国公主,但闻袖与燕紫相处的时候,却是处处让着燕紫。
燕紫陷入了沉思。
若自己承认了或许闻袖会就此放弃婚约也说不定。
这么一来,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我”燕紫抬头，看着闻袖，露出一副犹疑的神色来。
闻袖显然有些惊讶,平时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讶然“莫非我说中了”
燕紫看着闻袖的双眸,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她一向如此，处处都让着她。
燕紫相信，只要她现在点了头，闻袖马上就会回宫求她父皇解除与徐让的婚约。
但是闻袖与徐让的婚约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徐让深爱闻袖,又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恐怕他父亲镇南王的计划会提早开始。
燕紫还是否认了，她摇摇头。
闻袖还是有些不解“阿紫平日并不会如此。”
今日燕紫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燕紫叹了口气,她就算说出真相，恐怕闻袖也不会相信的吧
她只能无奈摊手说道“我确实是喜欢这两颗红豆,想要在丞相府的花园中栽种。”
闻袖听了她的话，轻笑一声“若阿紫喜欢,便全部给你。”
燕紫那日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但第二天，闻袖再次造访她丞相府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闻袖的意思。
闻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不论做什么事，她都会全力以赴。
所以当燕紫说她是真的很想在丞相府的花园中栽种红豆的时候，闻袖便把这件事当了真。
燕紫看着眼前排列成一列整整齐齐的皇家花匠的时候，并没有被眼前的阵势惊到，反而是被闻袖的行为惊到了。
“怎么带了这么多花匠来我府上”燕紫走上前去，将闻袖带来的花匠们领进了花园中。
“阿紫不是说想要在相府的花园中栽种红豆么，我便请了宫中的花匠帮你看看如何栽种。”闻袖走进了相府的花园中，目光放在那日掉落了一颗红豆的花丛中。
“那日我丢出的红豆恐怕早就找不到了。”燕紫推脱道。
“无事，他们是专业的。”闻袖浅声说道。
说罢，她便拉着燕紫的袖子坐了下来，轻叹一口气。燕紫见她的举动有些反常，于是好奇问道“你今日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闻袖的双眉略微蹙起，她看着燕紫说道“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燕紫马上问道。
不会是在想徐让吧
“徐让”闻袖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燕紫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徐让如何”
“我与他素昧谋面，为何他会对我如此上心呢”闻袖蹙着双眉，面露不解。
“他恋你容颜貌美，身份尊贵。”燕紫轻哼了一声，说道。
“如若真是如此，那也说得通，可是”闻袖的语气一顿。
“可是什么”燕紫有些好奇。
“我昨日离开相府的时候，见到了等候在相府门口的徐让公子。”闻袖手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看起来有些苦恼，“你一向知道我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
“所以我问了他这个问题，但是他并不是这么回答的。”闻袖轻声说道，“他说他仰慕我的才情，倾慕我的气质”
“这我就想不通了啊”闻袖扭头，将疑惑的目光放到了燕紫身上，“要说吟诗作画，我肯定是不会的，我又从哪里来的才情呢”
“若说气质，我也不愿笑，又不像别的女子一般温柔。”闻袖托腮，扭头问道，“你说徐让公子，到底喜欢我什么”
燕紫心想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她只知道上一世的先帝徐让的房中一直收藏着闻袖的画像，谁也不能轻易触碰。
但若说徐让爱她，后来他又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或许是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呢”燕紫从未爱过什么人，所以很难回答闻袖这个问题，只能干巴巴地回应道。
“我与他本就是政治联姻，镇南王势力坐大，父皇让我与他缔结婚约，不过是为了制衡罢了。”闻袖的目光还是如此淡然，“政治婚姻，又谈何爱情”
燕紫猛地抬头，看着淡然说出这句话的闻袖，目光有些震惊。
以前的她一直以为闻袖是一个烂漫得近乎天真的人，没想到竟然能在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你一直都知道吗”燕紫颤抖着声音，开口问道。
“当然知道，我是皇家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女儿。”闻袖半眯起眼睛说道，“享受皇家的优待，总归是要做些什么的，史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燕紫垂下眼眸，忽然觉得胸腔中一口气憋着没有提上来。
她与闻袖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闻袖更加幸运。
她是相府小姐，上下还有许多姐妹，亦有许多同族同宗的兄弟，这个家族根本就不需要让她站出来去承担些什么东西。
但闻袖不同，皇族闻家本就子嗣凉薄，闻袖仅有一位哥哥而已。
在燕紫的记忆中，这位闻袖的哥哥，也与闻袖算不上亲密，后来在皇宫中被起义的徐让找到，一剑杀了。
所以，在想要与镇南王缔结婚约的时候，当今皇上也是打着“为闻袖的将来依靠考虑”这样的旗号。
燕紫一直以为这样的旗号，闻袖是相信的。
因为闻袖单纯且天真。
“觉得我会知道这样的事很惊讶吗”闻袖看到了燕紫眼中的震惊，只能出声稳定她的心神，“我一向都知道，只是不愿说罢了。”
“既然父皇想要让我这么做，那便去做，左右也不能做别的，不是么”闻袖手指轻敲着桌面，“这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是因为镇南王势大，所以要与镇南王徐让之子缔结婚约，以此达到制衡的目的。”燕紫冷静地指出。
前一世几十年的阅历，让她马上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是。”闻袖点点头，目光放向远方，渺远且空灵。
“你愿意吗”燕紫忽然开始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前一世，她根本没有与闻袖进行这样的对话。
前一世十六岁的她，比闻袖的更加天真更加傻，她甚至打心眼里为闻袖即将要嫁给徐让而高兴。
但是闻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浅浅笑了一下“这样的事，又谈何愿意或者是不愿意呢”
最终闻袖还是离开了，燕紫看着她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这番与闻袖的谈话，倒是让她有了一个计划。
闻袖之所以要和徐让缔结婚约，不就是因为镇南王势大吗
这镇南王何止势大，简直就是狼子野心了。
所以，只要镇南王被连根拔起，这婚约不就正好作废了。
而她燕紫，很巧就知道镇南王的把柄。
前世的先帝徐让显然低估了她燕紫身为后宫皇后的能量。
燕家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庸，她的家族势力错综复杂，深入朝堂与地方，如展开的蛛网，在网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燕家的注意。
前世镇南王先是利用自己的长子徐让，通过闻袖给当今皇帝赠与有毒的香囊，但却不杀死这位皇帝，反而让他逐渐残暴，失去民心，最后他再接着为民起义的旗号，一举推倒朝廷。
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但造反之事，需要谋划多年，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
所以镇南王很早就开始布置兵力，暗中训练兵马，准备兵器，就准备陷害当今皇帝之后，好“顺应民心”造反。
这镇南王训练兵马的地方在哪里，燕紫知道。
原先的前朝，是没有“西南军府”的存在，“西南军府”是等到乾朝建立之后才创建的。
因为“西南军府”的前身，就是镇南王秘密训练兵马的地方。
燕紫只需要找到西南军府的位置，然后揭发镇南王的行径，就能够将其势力连根拔起。镇南王都不在了，那这徐让也就没有与闻袖联姻的资格了。
如此一来，将来的那些悲剧，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
燕紫心潮澎湃地想了这么多，只觉胸腔中一颗心马上就要激动地跳出来。
但是，她伸手将自己的衣袖抬起来，任由袖子上的漂亮轻纱随风飘舞。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叱咤后宫的皇后了，也不是燕家实际上的掌权人。
现在燕家家主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当今丞相。
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罢了，别说是去西南军府查探位置，就连着京畿城，她恐怕都很难踏出半步。
燕紫深知自己的处境，所以只能想办法利用自己的优势获得去南方的机会。
所以，在某一个的晚宴中，德高望重的燕丞相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之中。
“不好吃。”燕紫将手中的一块芙蓉酥往精致的碗里一丢，冷声开口。
燕丞相是个宠女儿的，看到自己十六岁的小女儿露出这样的表情，连忙说道“那就换，那就换来人啊，给小姐换一碟糕点。”
“换其他的我也不想吃。”燕紫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我吃腻了。”
“那阿紫想要吃什么”燕丞相很有耐心地问道。
“我听闻南方的厨师们，做糕点是一绝。”燕紫抱胸，理直气壮说道。
“那正好，府中不就有一位南方来的厨师吗”燕丞相摸了一把胡子，开口说道。
燕紫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马上恢复了淡定“这位厨师的我吃厌了，他来我们府中太久，也被京畿城的饮食风格同化了。”
“那阿紫想如何”燕丞相大致看出了燕紫的目的。
恐怕不想吃糕点，故意挑刺是假，她还有其他的目的。
“我想要亲自去南方看看。”燕紫放下碗筷，很认真地说道。
“不行。”一向很顺着燕紫的燕丞相竟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燕紫皱眉，站起来问她爹道“为什么不行”
“南方不安全”燕丞相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镇南王他”
“镇南王他儿子徐让都在京畿城，我为何就不能去南方”燕紫挑眉问道。
燕丞相的眼光一向很准，他早就看出了镇南王的意图，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南方危险，若是要去，过几年再去，如何”燕丞相让了一步。
但燕紫是何许人也，她一向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
只要前世的悲剧不要重演，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不行，我现在就要”燕紫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她父亲的眼眸说道。
“不许。”燕丞相吹胡子瞪眼，只当燕紫在胡闹。
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了解，燕紫这样单纯的女孩子，若是真去了南方，被镇南王以各种理由扣下来怎么办
燕紫看到了自己父亲眼中的坚定，竟然没有再坚持下去。
她知道不论怎么说，燕丞相都不会让她去的。
所以燕紫只能颓然坐了下来，让步说道“那招几个南方的厨子入丞相府。”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看似作出了让步，其实早已启动了另一个计划。
燕紫想要去南方调查西南军府前身之时，所以做出了两个计划。
一个计划是说服燕丞相让她去南方游历，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去南方调查，还有专人护送。
这个计划的弊端在于，她前去南方的消息会被镇南王知道，并且她自己的人身自由也会受限。
而另一个计划，就是燕紫的备用计划。
若燕丞相不答应她的请求，她便自己准备金银细软，孤身一人前去南方，调查西南军府驻地。
这个计划听起来容易，但对于燕紫来说却很难。
她前世几乎就没踏出过京畿城，从相府到皇宫，到哪里不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
对于燕紫来说，自己一个人逃出丞相府，难如登天。
但也只能这么做了。
燕紫的手放在桌下，暗暗攥紧了拳头，目光中流露出罕见的坚定。
她前世能报仇，那么这一世，她一定可以找到镇南王妄图造反的证据。
“阿紫啊”燕丞相再次摸了一把胡须，看着燕紫的眼神，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女儿忽然性情大变。
但是这南方，他是绝对不能让燕紫去的。
燕丞相望着燕紫离开了堂屋，深沉地叹口气，一挥手招来了随侍在一旁的侍卫。
“燕丞相”侍卫恭敬行礼，不知道为何燕丞相忽然将他叫了过来。
这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宴么，管他一个侍卫什么事
“你去看住小姐，千万不要让她做出傻事来。”燕丞相的面色有些忧愁，看起来有些苦恼。
侍卫有些不解“小姐如何了为何忽然要看住小姐”
“我这女儿是个不省心的，她这些日子，可能会做傻事。”燕丞相的语气有些沉重，“总之，看住她，但也不要让她发现我派人去跟踪她。”
侍卫“”
无奈，他只能应了一声，暗中跟在了燕紫的身后。
燕紫走在回廊里，曳地的长裙如天边的云雾般轻轻摇晃，
她忽然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回廊深处。
风儿出来，一处无人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燕紫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这个爹，还真是了解她。
可是燕丞相了解的是前世十六岁的燕紫，而不是现在的燕紫。
现在的燕紫，皇后当过了，燕家家主当过了，皇太后也当过了，这点拙劣的伎俩还瞒不住她，也困不住她。
一路跟在燕紫身后的侍卫，眼见着燕紫走进了闺房里，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蹲在燕紫的屋顶上，从日暮黄昏蹲到了月上柳梢头，还是没见屋中有什么动静。
于是他大着胆子跳了下去，听到燕紫闺房中悄无声息。
他又大着胆子朝里看了一眼。
只见屋内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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