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看看闻鹤公主怎么样了。”皇帝看到冲上来的侍卫们, 连忙说道。
皇帝的心中涌上一股懊恼, 他怎么会因为何狷的一番话就对闻鹤产生怀疑呢
回想当年之事,闻鹤是他的孩子肯定没错了。
闻鹤这样乖的一个孩子, 甚至愿意舍身相救, 他怎么就因为何狷的一番话就对她生了怀疑呢
现在闻鹤为救他跌落宫城,皇帝心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懊悔。
他懊悔自己为何方才竟有一瞬间怀疑了闻鹤有逆反之心。
皇帝惊魂未定,在众人簇拥下走下了宫城的台阶。
“闻鹤公主如何了”皇帝慌乱问道。
宗玚的反应很快, 他在其他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闻鹤跌倒的方向根本不对。
此时的闻鹤正躺在他的怀里,右臂处插着从远处射来的箭矢, 鲜血汩汩而下, 染红了袖袍。
闻鹤双眼紧闭, 已经失去了意识, 那羽箭的力道实在是出人意料,比皮肉之伤更加严重的是她收到的冲撞。
皇帝此时已经走下了台阶,往这里走了过来, 看到宗玚怀里的闻鹤之后, 放松了一口气。
“你们愣着干嘛,快去将闻鹤公主扶起来。”过了一会儿, 皇帝才反应过来,命令身侧的宫人上前。
此时宫城附近的侍卫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他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部分人冲上前去保护皇帝, 一部分人早已朝着那羽箭射来的方向追踪而去。
而仅有宗玚一人注意到了闻鹤,
此时小鸾已经扑到了闻鹤身边, 擦了一下脸上惊魂未定的汗水道“宗小将军,让我来吧。”
没想到宗玚拥着闻鹤,没有松手,反而自顾自抱着闻鹤站了起来。
他嘴唇紧抿,没有搭理小鸾,身上的冷峻气息让小鸾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宗小将军”皇帝沉声道,有些不满。
“皇上。”此时宗玚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稳淡然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心安。
“镇国公,你该管管你儿子了。”皇帝沉声说道,朝老将军宗曜说道。
“这羽箭势大力沉,移动之时若稍有不慎,碰上血脉,岂不是伤上加伤”宗曜叹了一口气道,“宗玚在幼时在军中待了许久,见的血可比宫里人多多了,还是让他来吧。”
宗曜老将军还未说完,身旁已有多名禁军首领围了上来,宗曜转身下达命令,一瞬间便将混乱的场面稳定下来。
一部分禁军被调度前往羽箭射来方向围捕射箭之人,一部分人留在宫城附近保证皇宫安全。
整个京畿城的军事力量在宗曜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流动,如行云流水一般马上将此事处理完毕。
皇帝看着宗曜的背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也多亏还有这些得力重臣相伴身侧了。
见此间事情已罢,皇帝的关注重点已经从受伤的闻鹤身上,转到了那突如其来的刺客身上。
到底是谁,这般胆大,敢在册封大典向皇帝出手
看闻鹤的伤情,此箭若不是射中了她,那么皇帝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趁着这里的文武百官还未散去,在重重包围的禁军之中,皇帝开始与众臣相谈此次遇袭之事。
宗玚稳稳地抱着闻鹤,往蝶宫走去,步伐平稳,双手就连一丝颤动也无。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
闻鹤的裙摆被风吹起,微微飘动,宗玚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站定,回身看了一眼站在宫城顶端的何狷。
引发了这册封大典第一波骚乱的何狷此时仍旧站在宫城之上,凭栏而眺,目光竟未放在皇帝身上,反而朝这里看了过来,
何狷青丝散落,拂过脸颊,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眼眸之中是变幻难测的光芒。
她显然注意到了宗玚回身望他,何狷朝宗玚点头致意,这一场事故下来,他竟还是如此淡定。
宗玚的表情没有变化,幽深的黑色瞳仁露出漠然的光,他只看了何狷一眼,便转身往蝶宫而去。
待入了蝶宫,一众太医们早已接了命令,等候在宫中。
为首的花白胡子太医背着药箱,朝宗玚大跨步走了过来“宗小将军,让我来,让我来。”
宗玚侧身,没有让他动,那章太医定睛一看,闻鹤右臂的出血量很少,就算是他们亲自来护送,也无法做到更加完美。
“对对,就这么放到床上去。”章太医拢着袖子,面色担忧,看着宗玚稳稳地将闻鹤放在了床上。
一旁等候着的女医官早拥了上来,为闻鹤清理伤口。
宗玚退出了房间之外,并未离开,身后跟着一列禁军,就这么留在了蝶宫里。
而闻鹤房间之内,经验丰富的女医们取出医箱内的狭长刀片,寒光纷然。
薄如蝉翼的刀锋在火舌上舔了两三遍,便轻轻割开闻鹤右臂的血肉,顺着右臂羽箭刺入的伤口慢慢割开。
中箭之后,不能立刻将羽箭拔出,否则失血过多,更难补救。
所幸宗玚一路将闻鹤抱回来的时候,双手稳得惊人,竟未让血脉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女太医们一边止血,一边将羽箭顺着割开的伤口缓缓拔出。
这枚羽箭直径约半寸,尾部的翎羽用白鸮的尾羽装饰,顺风而射,持弓之人臂力异于常人,因此威力巨大。
所幸闻鹤并未伤到要害之处。
清理伤口之后,女太医方才为闻鹤细心上了药,缠上纱布,紧接着便开始为闻鹤检查伤口。
此时章太医的声音从纱帘外传来“那枚羽箭取出来了吗”
“取出来了。”女太医轻声说道,生怕吵到闻鹤。
她身后桌上正放着一张檀木盘,里面躺着从闻鹤身上取下的羽箭。
“拿出来吧。”章太医的声音有些无奈,“呈给宗小将军看。”
“是。”女太医们应到,将檀木盘连羽箭一同送了出去。
此时的宗玚正坐在闻鹤寝殿之外的院子里,目光还是放在闻鹤的房间上。
章太医推门而出,手上捧着一个檀木盘,宗玚面色微动,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章太医。
他身后的年轻校尉马上说道“章太医,我们小将军问闻鹤公主的情况呢。”
章太医捻了一下胡须道“已经包扎完毕,没有大碍,现在正在检车是否有其他内伤。”
他顿了顿,将檀木盘子放到宗玚的面前,行了一礼道“闻鹤公主身上取下的羽箭在此,这是追查刺杀之人的重要线索,宗小将军先过目。”
宗玚点头,目光似料峭寒风一般拂过章太医的身侧,把他吓得连忙告退,进了屋中继续写药方去了。
闻鹤宫里的宫女们早一窝蜂地挤在房间里观察闻鹤的情况,此时这个寂静的院子里,仅剩下宗玚一人与他的心腹护卫们。
蝶宫里栽种的桃花树发出甜腻的香气,摇曳的蝴蝶在院里徘徊,落到了檀木盘上放着的羽箭箭尖上。
上面的鲜血尚未被擦净,嗜血的蝴蝶轻吻箭尖,宗玚伸手将蝴蝶驱赶,将羽箭拈起。
宗玚取出手帕,将箭尖上的血迹细细擦净,低头端详,长睫似蝶翅颤动。
这枚羽箭的箭尖上,篆刻了一个徽记。
先前屋内昏暗,加上被鲜血掩盖,所以这徽记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徽记的形象很特别,一张弓,五支箭,围绕而成一个对称和谐的图形。
宗玚对这个徽记非常熟悉,他垂眸,掌心握着箭尖。
一抹寒光忽然从他的指尖出现,锋利的刀锋划过箭尖,宗玚的拇指与食指一捻,这徽记便被削去。
他的手法完美,没有丝毫痕迹留下,现在这支羽箭,就仿佛从未印上过徽记一般。
而站在宗玚身后的几位侍卫们,纷纷以手扇风,目光飘向别处,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
宗玚将擦拭干净的羽箭放到檀木盘上,递给校尉,目光平静。
校尉会意领命,双手捧檀木盘,朗声道“属下这就将这只箭呈给宗老将军和锦衣署过目。”
宗玚点头,依旧留在了蝶宫之中,等待着闻鹤苏醒。
闻鹤其实在跌下宫城,闭上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并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疼痛。
反而是女医官在为她检查身体其他内伤的时候,手指在她的锁骨和右肋骨处轻按,让她忍不住皱眉痛醒了过来。
“嘶”闻鹤轻哼一声,“本来没伤,你再按就有伤了。”
“闻鹤公主”女太医的眼眸之中露出亮晶晶的欣喜目光,“你醒啦,可还好”
闻鹤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重,很难再抬起来,她依旧闭着眼说道“不甚好,我再晕会儿。”
于是,闻鹤没了声响。
这一次,她没有陷入无意识的昏迷之中,反而陷进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境里。
一个有关于她还未穿越到这里之前,有关于前世记忆的梦。
“文鹤,你怎么又偷跑出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面乱外面乱,凡事还是要以你自己生命安全为先。”坐在办公桌后,腆着肚子的中年人拍了一下桌子,怒声说道。
桌上的水杯被他一拍桌子,清水面上荡出点点涟漪。
闻鹤漫不经心地靠在办公桌边上,双腿修长,高马尾,面容清丽,眉心一点熟悉的痣。
她口中嚼着泡泡糖,吹了一个泡泡,看着它越来越大,然后噗呲破裂。
“上头的领导并没有限制我们自己的个人行动吧”闻鹤手指屈起,轻叩桌面,“我们进入战乱区,不就是为了救死扶伤来的么”
“外面乱,说明伤者更多,不是么”闻鹤拍了一下桌子,“队里医生这么忙,也就只能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出去找了。”
说罢,闻鹤便站起身,准备走出办公室。
“文鹤,你是随队唯一的翻译,我们需要你。”中年人沉声说道。
“现在躺在残垣断壁和炮火里挣扎的伤者,才更加需要我们吧”闻鹤回身,眼眸明亮,“既然我自愿来到这里,就代表我接受了可能会遇到的所有危险。”
“唉”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马上站起身来,将挂在椅背上的衣服披上,跟随闻鹤的步伐而出,“我随你去。”
闻鹤没什么医术天赋,也就仅仅会几门外语而已,她是这队无国界医生里唯一的外语翻译。
战乱区资源匮乏,人手不足,她一个与当地人交流的翻译也经常执行搜救任务。
这几日,外面战事格外纷乱,炮火流弹齐飞,离这不远的居民区也受了波及。
但执行搜救任务的队友们全都入了战乱区寻找伤患,惟闻鹤一人被留了下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他们确实非常需要闻鹤的翻译。
本来领导准备将闻鹤单独留在安全区内,但闻鹤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接受自己的特殊待遇,偷偷跑出去带了好几位伤员归来。
闻鹤提着装着绷带和药水的简易医药箱,抬眸看着空中呼啸而过的流弹和炮弹,皱眉叹气。
她轻巧地躲避四处掉落的乱石和硝烟,在残破的居民区之中寻找伤患。
战乱区条件很差,大多数情况下,深入一线的搜救人员要想找到伤患甚至只能通过肉眼寻找。
闻鹤的视力极佳,很快在一处断裂的水泥横梁之下,发现了人类衣物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钢筋和碎石,来到断裂横梁前,认真清理上面的碎砖。
这处居民楼是被炮弹炸塌的,有的人逃了出去,有的人却没能逃出去。
干涸的鲜血混合着碎石,看起来有些可怖,闻鹤颓然叹了一口气,失去了希望。
就算下面有人,恐怕也凶多吉少吧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放弃,就看到碎石忽然动了动,一根苍白的手指从里面伸了出来。
闻鹤哽着的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马上继续将碎石扒开,看到了被砖石压在下面的人。
灰黑的灰尘与鲜血落在他的脸上,闻鹤没能看清楚他的面容。
她只记得那炮火的巨响声与硝烟中,那黑暗之中明亮且深邃的一双眼眸。
闻鹤眉头微皱,正打算俯身将他牵起,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跌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潭之中。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蝶宫寝殿里的精致纱幔,袅袅药香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缭绕。
闻鹤手轻轻一动,扣住纱幔的精致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此时的房间里极安静,闻鹤同时听到了衣物擦动的声音。
她忽视右臂的疼痛,勉强扭头朝床外看去,以为在床头守着的是小鸾。
但没想到,一双漂亮深邃似寒天冰雪的眼眸撞入她的视线。
是宗玚啊
闻鹤细眉微动,只觉右肩膀疼得厉害。
不过也多亏那个倒霉射箭的,自己飞身相救,应该是成功打消了皇帝对自己的怀疑。
问题就是,这箭射得是真的有点疼。
闻鹤轻轻抽了一口气,看着宗玚问道“后来如何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宗玚摇头,他只抱着闻鹤回了蝶宫,其余之事,他倒还真不知道。
不过若是有父亲在,那应当是不可能再出大乱子的。
闻鹤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又问道“我有啥事吗”
有没有缺胳膊断腿骨折啥的
宗玚摇头,闻鹤的伤仅仅是皮肉伤,神箭诸葛府的人,还不至于心黑到在箭伤淬毒的程度。
他伸手,牵过闻鹤的手,却发现她左手攥得很紧。
闻鹤被他一碰,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竟然还无意识紧紧抓着一样东西。
她松手,那枚沉甸甸的公主金印掉落到宗玚的手心,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无用之物。”宗玚在闻鹤的掌心写下四字。
闻鹤心想这可是纯金的诶,那么重,她要不抓着,那小气的皇帝不给她打造新的了怎么办。
即使内心是如此庸俗的想法,闻鹤却还是戏精地咳了好几声道“这是皇上亲手所赐,我怎敢弄丢。”
字字忠心,发自肺腑。
宗玚替闻鹤将金印放在桌上,发出咔哒的声音。
闻鹤见宗玚没有反应,寻思自己可能演得太过了。
没想到宗玚将一张纸放在了她的面前,在她掌心写道“我走了。”
闻鹤接过纸,还未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宗玚就已将桌上长刀拿起,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将纸展开,只见上面是熟悉的笔迹。
之所以是熟悉的笔迹,因为宗玚在她掌心写下过很多字实际上加起来还没一百个,闻鹤认得出来。
纸上遒劲的字体密密麻麻,没有一处涂改和出错。
闻鹤大略阅读了一下,只见纸上写的是论母猪的产后护理划掉。
纸上的大致内容是论闻鹤公主的箭伤后护理,从饮食药品到日常起居,全部都有涉及,比太医亲自写的还要更加详细。
闻鹤只在饮食上看到了几个字“多吃苦瓜,利于伤口恢复。”
她的小脸马上皱成一团,连忙把这张纸塞到枕头底下,心想这绝对不能让小鸾看到,不然天天给她煮苦瓜汤喝。
闻鹤心里正想着小鸾,她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推门而入。
小鸾的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虎子的爪子紧紧钩住小鸾的袍子,想要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鹤公主,要不抱着它,它一直想要往房间里跑。”小鸾皱着眉头,顺了一下虎子的毛。
“它一直都是在我房里呆着,你带它出去,它不得想着回来啊。”闻鹤朝虎子勾了勾手指,它便轻盈地从小鸾的怀里滑落,跳到闻鹤的床上。
和小鸾交流明显比与宗玚方便多了。
闻鹤开口,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后来,皇上如何反应”
何狷那番话实在是将她往火坑里推,所以闻鹤分外注意皇帝是否信任自己。
不论如何,皇帝也是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她没有能力和他对着干。
“皇上看到您为他挡箭,掉下宫城,很是担忧,不过后来多亏宗小将军将您送回了蝶宫。”小鸾一边为闻鹤喂水,一边说道。
“所以,那射箭者找到了吗”闻鹤又咳了两声,觉得胸口有些疼,“也幸好是我拦下了,若是伤着皇上,那可怎么办”
小鸾的消息甚是灵通,方才闻鹤昏迷,宗玚守着的时候,她已经将这口新鲜的瓜吃了个爽。
“嗨那可不是没有找到,正对着宫城的建筑只有一个,就是老王爷家里产业留仙阁,但那酒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如何寻得到”小鸾一说起这事,便双眼放光。
“你看我这伤也知道,持弓之人臂力惊人,寻找体格健壮之人,不就行了么”闻鹤有些好奇这事的走向。
也不知那持弓射箭之人到底被抓到了没有。
毕竟想要刺杀皇帝,这可是灭族之罪。
小鸾往闻鹤嘴里喂了一块带着草药香的凉糕,继续说道“这么说是轻松,但是谁能想到京畿城有家武馆也选择了今日在留仙阁办宴席呢”
“据前去封锁留仙阁一带的官兵说,那酒楼里,乌泱泱一大群武馆师傅,皆是体格健壮之人,至少有上百人,全都被丢到牢里去了。”小鸾眨眨眼说道。
闻鹤想象了一下从酒楼里涌出来的百位兄贵壮汉,也觉得这场面甚是壮观。
她在宫城上的时候,明显地看到了持弓之人的银色臂环。
但闻鹤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笑了笑说道“那可苦了武馆师傅们了,若能早日抓到真凶,他们才能安然回去吧”
“他们凶多吉少呢,您可不知道锦衣署的逼供手法有多吓人。”小鸾拍了拍胸口,“幸好此事是镇国公宗老将军和锦衣署指挥使一起查,想必岑指挥使也不敢太过出格吧”
“方才宗老将军已经派人来催宗小将军好几次了,他可是等到您醒了才走的。”小鸾顺嘴提了一句。
“嗯”闻鹤轻声应道,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番,将宗玚写给她的纸抽出来。
她以壮士扼腕一般的语气说道“小鸾,按着上面的来照顾我,苦瓜就算是苦瓜,我也吃了qaq”
小鸾扑哧笑出了声“鹤公主,您还藏着做什么,这些注意事项章太医已经交代我了”
“咦竟比章太医说的还要详细些。”小鸾头大如斗,原以为章太医已经够啰嗦的了,没想到写下这字之人,竟比章太医更加啰嗦。
“我记不住啊。”小鸾苦着脸,仿佛自己吃了苦瓜一般,“这能否留给我让我随时参考”
“不行。”闻鹤斩钉截铁,“你再抄一份,原来的要还给我。”
在精心照料下,闻鹤的伤口恢复的很好,缠在右臂上的纱布也轻便了几分。
皇帝次日便送来了许多赏赐,庸俗如闻鹤,必然是要每一个礼盒都打开看一遍,再丢到库房去的。
无非就是些金银玉石,珍稀药材之类的,以闻鹤目前的身体状况,实际上并不能吃大补之物,也只能一并放进库房里。
各方以“救驾之功”为名目送来的礼品很多,小鸾为她一一清点,闻鹤看着一连串的礼品清单,觉得自己人都麻木了。
工部侍郎送来了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礼部尚书送来的可大多了。
胡御史送的珍珠色泽饱满,半分瑕疵也无,结果后脚吏部尚书就送了一串更大的。
闻鹤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邪恶腐败的封建主义腐蚀了,这躺着收礼的滋味竟然该死的美妙。
就在她撸着猫,拿起清单,准备再一次清点自己的小金库之时,小鸾匆匆来报“鹤公主,大公主不二公主殿下来了。”
闻鹤有些惊讶,顺了一下虎子的毛,问道“她来干什么”
不过会有人来拜访她也并不惊讶,前几日她伤势伤重,不宜面见外人,现在好了,按礼来说,肯定会有人来探望她的。
只是没想到,最先来的会是徐缨。
闻鹤懒懒地靠在椅上,托腮看着蝶宫的门,只见门外环佩叮当,徐缨在一群美貌宫女的簇拥下,走进了蝶宫之中。
徐缨在看到闻鹤的时候,轻轻哼了一声。
闻鹤右臂缠着的绷带上渗出些许血迹来,她唇色有些苍白,只朝徐缨唤了声“二公主殿下来了”
这声“二公主”明显打开了什么不太好的开关,徐缨一屁股坐到闻鹤面前,脆声说道“不就比我大了几天而已,真当自己是大公主了”
“大几天也是大谁让我当初喊你姐姐,你不应呢,这不顺着你的心意来了嘛”闻鹤笑着提起了她第一次见徐缨之时,她们针锋相对的对话。
“哼”徐缨冷哼一声,“谅你伤重,我便不说了。”
闻鹤看到徐缨来了,而皇后没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些许“皇后娘娘有事不便前来,所以让你来。”
徐缨瞪大双眼,明显不敢置信“你如何知道”
“我聪明,你傻,我当然知道。”闻鹤往徐缨面前推了一碟甜糕,“吃点儿补补脑子”
徐缨心里告诉自己一百遍“不行不能骂伤患不行不能骂伤患不行不可以真的不能骂伤患”才冷静下来,拈了一块甜糕塞入口中,防止自己说出些不太好的话。
“有人射箭刺杀父皇一事牵连甚广,关系重大,所以母后也脱不开身,只让我前来,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徐缨翻了个白眼。
她朝闻鹤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白玉瓷瓶“这是西域传来的上好伤药,很是珍贵,就连太医院中也没有。”
闻鹤接过,心想皇后倒是有心了,这东西比旁人送的都要更实用些。
“每日外敷即可,你若不放心,大可以让章太医先验验药性。”徐缨知晓宫里人心眼多,便提了一句。
“既然是皇后娘娘命你送来的,我当然要用。”闻鹤收起白玉瓶,倒是不怀疑皇后送来的药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经了徐缨的手送来的。
若皇后有心加害于她,那么便不可能让徐缨送来。
“还有什么旁的事吗”闻鹤见徐缨送完了药,竟还呆在原地,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也也无什么大事就是。”徐缨顿了顿,闭上眼小声说道,“你宫里御厨做的甜糕甚是好吃,让让他们也给我宫里做几份。”
闻鹤在这一瞬间,马上将徐缨引为知己“是吧,我也觉得不错。”
她伸手往盘子里拿甜糕,却发现已经被徐缨吃得一干二净。
“女孩子不能吃这么多,会胖的。”闻鹤悻悻收回手,吓唬道。
“我皇家公主,再胖也嫁得出去,不像你啧。”徐缨终究是把后半句冷嘲热讽咽了下去,站起身来告辞。
闻鹤见徐缨离开,继续安静撸猫,思考人生。
这凳子还没坐热,便又有人求见了。
“是是岑指挥使”小鸾朝蝶宫外看了一眼,“鹤公主,岑指挥使要见您呢。”
闻鹤脑海里跳过一百颗甘草糖,马上拒绝“不见,我手痛死了,一看到人就痛,让我看他一眼,我手会断的。”
“诶岑指挥使,我们公主伤重,见不得人,您别进去啊”小鸾站在殿外,朝岑雍说道。
“无事,我这张脸便是治病良方,闻鹤公主见我一眼,百病立消。”岑雍不紧不慢地朝蝶宫里走去。
“岑指挥使,就算是再重要的事,也等我们家公主好了再来啊您怎么就直接进去了我操消音。”小鸾实在拦不住,让岑雍走进了蝶宫之中。
“哟,闻鹤公主,伤势恢复得如何”岑雍潇洒在闻鹤面前一坐,竟只口不提正事。
闻鹤抱着猫,苦着脸“本来快好了,这一见你,哦豁完蛋,整个手都断了。”
岑雍朝闻鹤伸手,掌心躺着个徐缨送给她的同款白玉瓶“西域疗伤奇药,连太医院都没有的。”
闻鹤尴尬地将徐缨送来的白玉瓶塞进兜里,往后挪了挪“不用如此麻烦,有事便说。”
岑雍双眼发亮,马上将药瓶收了回去,既然闻鹤不要,那他还真就不给了。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岑雍笑着问了一句,有些好奇。
“无非是皇上被刺杀一事,不是么”闻鹤指了指自己的伤口。
“是。”岑雍寻找真凶已经寻找了许久,奈何丝毫线索都没有。
“那日就你一人发现了这羽箭射来,不知闻鹤公主可否有看到那持弓之人的长相。”岑雍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声问道。
“我只听见羽箭破空之声,那日阳光刺眼,如何看得清楚。”闻鹤皱眉,“何况我那日受了冲撞,意识有些模糊,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岑雍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闻鹤知道,这只老狐狸是非要在她这里问出些什么东西来。
“那日我确实是什么都没看清,岑指挥使也不用逼迫我,不如往其他方面思考。”闻鹤顺手摸了一把猫,正色道。
“什么方面”岑雍皱眉,不明白闻鹤的意思。
“既然他能隐藏得那么好,那么衣着必然是特别的,不知留仙阁的外墙是什么颜色的”闻鹤出言提醒道,“岑指挥使不如从其他方面再寻找些线索,问我的话,我定然是不知的。”
闻鹤这话说得很巧妙,既给了岑雍些线索,也没有将持弓之人的具体细节暴露出来。
“如此也是一个办法。”岑雍眯起眼,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闻鹤,“其他的,你真的不知”
闻鹤摊手“我如何能知,在宫城上站着的人那么多,您问我,还不如去问问旁人呢。”
现下皇帝对闻鹤甚是关心,岑雍也不敢多问,在闻鹤这里待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案之后,这才揣着闻鹤告诉他的一点模棱两可的线索告辞离去。
闻鹤朝岑雍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心里暗暗诅咒此人赶紧得蛀牙。
不过这次闻鹤学聪明了,她抱着猫,调整了一下坐姿,朝小鸾大声问道“小鸾,你再去殿外看看,还有谁来。”
小鸾正因为自己方才忍不住爆了粗口,内心饱受煎熬,忽然听到闻鹤这一声喊,马上回过神来“鹤公主,应当不会再有人了吧。”
闻鹤卧在榻上,往后一摊,自暴自弃道“我今日伤势好转,可以见外人的消息早传出去了吧”
小鸾挠头承认“这倒是蝶宫之中往来宫人甚多,我们也没办法”
“那去看看还有谁”闻鹤打了个哈欠,抱着猫,心想自己这几日恐怕就是无止境的应酬了。
这徐缨、岑雍都来看过了,那么待会儿还会有谁来呢
小鸾命人紧闭宫门,没有到门口去看,只架了个梯子,朝外看去。
没想到真让闻鹤说中了,同一个方向,竟然有两队人朝蝶宫走了过来。
小鸾连忙从梯子上跳下来,跑到闻鹤面前“鹤公主,真有两队人朝这里过来了。”
闻鹤眯起眼,摸了一把虎子,开口问道“能看出来是谁么”
“这两队人从同一个方向过来,应当是从同一处的宫门进来的,一顶是朱红色轿子,一顶是深青色轿子,我也看不出来是谁。”小鸾皱眉,她哪能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哪位大人物。
“鹤公主要见哪位”小鸾问道。
“这”闻鹤皱眉,由于何狷的缘故,她现在一看到青色就觉得脑壳疼,老是会想起何狷那张老奸巨猾的脸来。
如果何狷要来,那么按他的喜好,应当乘的是深青色的轿子。
“不要深青色,深青色的不见。”闻鹤挠了一下猫,觉得朱红色比较和蔼可亲。
毕竟那位对自己甚好的傅女官,平常的官服便是暗红色,这顶轿子,也应当是她的吧。
闻鹤命小鸾先行去将朱红色轿子里的人迎进来,以防深青色轿子里的人走进蝶宫。
若这蝶宫已经接待了人,那么后来的人也不好直接入内拜访吧
小鸾领着宫女们,去将朱红色轿子里的人迎了下来。
在看到轿子里走出的人之时,小鸾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何狷先生。”
竟然是何狷先生天呐小鸾简直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何狷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几乎整个京畿城的人都是他的迷弟迷妹。
“嗯。”何狷疏离地应了一声,从轿上走下,“闻鹤公主让你们出来迎接我的”
小鸾猛点头,根本没有发现其中的误会“是,公主特意让我们提前出来迎接。”
“如此倒是有些弟子的样子了。”何狷眯起眼,轻笑一声,往蝶宫走去。
而坐在深青色轿子里傅吟,则坐在轿子里枯等,来晚了一步。
她从深青色轿子的犄角旮旯里摸出一个酒壶,内心有些疑惑,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何狷居然会出声与她搭话。
今日下朝,她本想来看望闻鹤,乘着轿入宫之时,竟遇到了何狷。
“傅长史”何狷从深青色轿子里探出头来,朗声唤道。
“何狷先生。”傅吟走下轿子,行了一礼道,“别来无恙”
她与何狷关系尚且算好,所以也上前搭讪道。
“尚可,这不是未来弟子受伤了,所以我入宫来看看。”何狷亦是走下轿子。
他抬眸看了一眼傅吟的朱红色轿子,沉吟片刻道“傅长史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如何”傅吟疑惑,不知何狷有何事会相求于她。
“这朝中重臣所乘之轿,我倒没有坐过,不知唉”何狷掩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何狷先生若是要乘,你我交换便是。”傅吟大度地让开一步。
何狷坐上傅吟的朱红色轿子,探出头来道谢“多谢傅长史。”
傅吟当然不知何狷要与她换轿子的弯弯绕绕,只拱手道“不过小事尔。”
所以,当闻鹤在蝶宫里快乐撸猫,等着和蔼可亲的傅女官到来之时,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何狷的脸。
何狷走路带风,飘逸的衣袍上缠着几只蝶宫的蝴蝶,他踏步走到闻鹤面前,微笑问道“闻鹤公主,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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