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宣苍击退了西国突袭的兵力之后, 他迅速肃清了屏旻城中的敌对势力,原本隐藏得很深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他这才算完全把屏旻城完全掌握在手中。
至此, 除蜀地之外, 他终于伸出了扩张的触角,主宰之路也就此打响。
不像宣苍每日在忙,闻鹤则着实过了好几天快乐日子,平时当当神棍忽悠人, 每天睡前到书里看一下有没有新的剧情发展, 其他时候就是到屏旻城中闲逛。
屏旻城虽然不是军事要地, 但经济却非常发达,所以城中来来往往的商人也很多。
闻鹤知道,在不久之后宣苍就要往沂州进军, 在出征之前还有一个巨大的考验在等着她。在这个世界里, 战前祭祀是一个非常神圣关键的军事活动。
宣苍此前虽然没有举行过战前祭祀,但他手下的士兵对于占卜之事还是非常信奉的, 宣苍没有举行,他们也会私下偷偷请人占卜战事吉凶。
闻鹤需要做的,就是在战前祭祀中扮好一个神棍,预测战事吉凶,给足手下的将士们胜利的信心。
今天,在屏旻城的北门, 宣苍的大军举行战前祭祀的仪式, 这是他的军队第一次战前祭祀。
闻鹤站在城墙上, 白衣飘飘,仿佛一位出尘的仙子。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洋洋洒洒的士兵,都站在城墙下等待这个紧张的时刻来临。
军队里的士兵们皆仰头看着她,这几天来闻鹤的事情他们也听说过,有宣苍在其中推动,她的形象被渲染得神秘之极。
据说许姑娘金口玉言,算卦极准,从来没有算错过,是个真正的神人。
据说许姑娘是世外高人,学习卜算之术数十载,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辅佐将军的
不管如何说,他们始终坚信许姑娘占卜从不作假。
平日里他们也从未见过闻鹤的身影,但是今日得见,见一女子在城墙上静静伫立,白色纱裙随着西风轻轻飘动,纤弱的身子仿佛有着神秘的力量,似乎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少女的神情与容貌,看得不甚清楚,但在士兵的眼中,她就像一个真正的仙子神人。
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便是这个道理,闻鹤特意将自己打扮成了世外高人的样子,刚出场就赢了全体士兵的目光。
只见城墙上的闻鹤轻轻伸出双手,素手拈起摆在桌上的酒杯,手腕翻转将馥郁的酒水倒到地上,浓烈的酒香飘散出去。
城墙上极其安静,像此类祭祀仪式,所有人都是抱着敬畏的心态参加,所以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倾倒酒水的声音传来,闻鹤看着城墙下成百上千的士兵们,觉得头有点晕。
但是战前的占卜必不可少,她需要走完一遍流程再报出已经准备好的结果,这倾倒酒水是向天祭祀的第一步,接下来是是牲口五谷,待并不存在的神明降临之后,她才可以开始问卜。
宣苍和闻鹤都明白这样的仪式只是走个过场,但是必不可少,唯有这样才可以展现战事的神圣性,经过一番复杂的仪式之后,闻鹤再宣布问卜结果,才能够让人彻底相信。
闻鹤穿着这套白色衣裙,是宣苍特地为她准备的,她穿上一试果然轻如蝉翼,衣袂飘飘,只是在这初秋季节穿这么薄的衣裙着实冷了点。
西风吹来,她衣服下的鸡皮疙瘩都被冻出来了。
她觉得鼻子很痒,非常想打喷嚏。
但是看着城墙下神情虔诚的士兵们,她又硬生生把喷嚏咽回去了,她动了动鼻子,忍住想要打哆嗦的冲动,颤抖着双手准备祭祀仪式。
然而这场景在高台下的人们看来,都觉得闻鹤的行为庄严郑重,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是对神明的尊敬与畏惧。
不愧是连将军都认可的术士,这通身的气派,他们都这么想着,这时台上的闻鹤已经走到了祭祀的最后一个步骤了。
闻鹤把早就准备好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的龟甲放到烧得正旺的火堆上。
龟甲一跌进去,就发出噼啪的声音,闻鹤闭上眼假装在听。
其实她是在回忆昨晚记下的内容。
宣苍攻打沂州城并不容易,屏旻河是沂水的一条支流,他是准备让三分之一的兵力通过水路到沂水在外呼应,然后再率领剩下的人正面攻打,将沂州的人引出城。
到时沂水上的兵力与他配合,就能截断追出城的军队的后路,一网打尽。
其中有许多细节,闻鹤也都一一记下来了。
战前占卜,并不是说出一个简单的答案就能让人相信了,其中牵扯到的地形与天气,都是占卜的术士所需要考虑到的。
闻鹤记得书里描述宣苍攻下沂州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沂水的水位都上涨了好几分,他在河里等待的三分之一兵力差点因为那场雨而折损在那里。
她不确定这个信息要不要说出来,她浇灭了火堆,火中的龟甲发出噼啪的的裂开声,龟背上出现了清晰的裂缝。
她皱着眉似乎在思考。
她要怎么委婉地透露一点沂州之战的信息让士兵相信,但是又不能说得太详细暴露自己。
龟甲上的纹路盘旋曲折,闻鹤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花儿来,她还在思考措辞。
台下也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攻打沂州到底是胜还是败,就等着闻鹤的宣判。
其实宣苍手下的士兵对于攻打沂州并没有很大的信心,毕竟沂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池,各项防御军事都非常完善,更何况它还是强大的赵国的重要城池,守卫自然不会弱。
虽说赵国偷袭宣苍营地折损了许多兵力,但是对于强大的沂州来说算不上伤筋动骨。
在没有信心的时候,人之常情就是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例如此类占卜,若是能得出一个好的结果,必定能大振军心,但是光说胜利是没有用的,所以这个时候闻鹤要如何表达就成了重中之重。
这是她第一次战前祭祀,这次她必须要展现出自己的忽悠人的实力,给士兵们灌输必胜的理念。
这样宣苍才会选择把她带在身边走那一千万字的主宰之路。
所以她观察良久,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准备开口。
宣苍站在她身后观察了闻鹤很久,一套祭祀的流程下来,她的虽然说不上行云流水但也不是生涩,很好地营造了她出世高人的形象。
要不是见过闻鹤的真面目,他恐怕也要被骗过去了。
其实旁人以为闻鹤手在颤抖,是在表达对神明的敬畏,其实他知道闻鹤她只是单纯地恐高罢了。
想到闻鹤上城墙的时候死死拉着他的袖子,一脸惊恐,差点踩到那冰绡丝织就的裙角,从台阶上滚下来。
他拿手放在唇边掩盖住了笑意,他看着闻鹤盯着龟甲出神。
她不会不知道该怎么说吧
宣苍眸光深深地看着闻鹤,突然上前一步,扶住了闻鹤的身形。
闻鹤正打算说话,被宣苍打断,她抬头看宣苍曲线优雅的侧脸,发现自己思路被打断了。
“将军,现下正到了占卜的关键时刻,还望不要打扰我。”闻鹤启唇,一脸高冷,不容侵犯的样子。
太爽了她早就想这么对宣苍说话了,她见宣苍的脸黑了下来,竟然有点开心。
在大军之前落了他的面子的感觉竟然该死的快乐。
“无事,我第一次见祭祀,好奇罢了。”宣苍的手从闻鹤的小臂处拿开,往后退了几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闻鹤的素手。
闻鹤感受到异样的触感,手指下意识勾了勾,然后勾到了一小张叠起来的纸张。
她借着宽大的袖子把这纸条遮住,抬眼看了一眼宣苍。
之前宣苍正站在她旁边,正负手目视前方,目光放向远处,气质卓然,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闻鹤顿了顿,有点疑惑,但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这纸张,于是伸手把桌上的龟甲翻来覆去地看,借翻转龟甲的时机偷偷把纸张放在桌子上展开。
城墙下的士兵脖子都要抬酸了,但是看闻鹤摆弄龟甲又非常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
只见城墙上的闻鹤微微皱着眉头,一边看着龟甲上的纹路,微风吹来把她挽在袖子上的飘带吹得仿佛天边的白云。
见她的表情有所变化,他们都知道要出结果了。
这是,闻鹤的表情突然变化,异样的神色展现在她的脸上。
是占卜出了什么不好的结果吗军队有点骚动,都等待着闻鹤的回话。
其实城墙上的闻鹤,在翻开那纸张的一瞬间,就震惊了。
宣苍他居然给她递小纸条
那纸张打开后,上面用笔力遒劲的字体写着几个字“沂水、水兵、关键。”
就算闻鹤再傻,她也知晓了这纸条上的意思,宣苍明明白白把作战的关键计划写在纸条上,生怕她不知道。
其实闻鹤知道得比他还多。
她苦笑不得,只好把纸条攥紧藏进袖子里,按宣苍给的提示说了起来。
“此战艰难,赵国兵力雄厚,沂州易守难攻,但沂水是大吉之地,是扭转战局的关键。”闻鹤端坐在城墙上,终于说出了她打好的腹稿。
准备了将近一天的祭祀仪式就此落幕,闻鹤看着城墙下一脸狂热,对战争充满期待的士兵,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沂州位于蜀地以北,沂水环绕,水利交通发达,支流四通八达,沂水最大的一条支流便是屏旻河,沿屏旻河往北便可以到达沂州城。
因为河流交通的缘故,屏旻城与沂州城一直是相依相存的关系,西国国主占领屏旻城,北国国主拥有沂州城,二者虽然想互相吞并,但是实力相当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哪里知道,屏旻城与沂州城之中会半路杀出一个宣苍,活生生把这个平衡打破,并且在拿了屏旻城之后还想继续北上拿下沂州。
赵国国主赵黎把手上的酒杯掷到地上,醇香的美酒洒在地上,酒杯碎成好几块发出清脆的响声。
“宣苍居然从蜀地打上来了”赵黎而立之年,唇边蓄着胡子,气质颇为儒雅,身材有些发福,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在这乱世中,他是最有底气称王的人,占据了中原大块富庶的地方,兵力强劲。
站在台阶下官员打扮的人见他掷下了酒杯,吓得一哆嗦,往后站了站避开酒杯的随便,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西国国主找我们沂州借的兵,都折损在屏旻城的攻城之战中了。”
“西国那臭小子真是个废物,以为会耍几个毒便可以称王称霸了,他还年轻着呢,我真是瞎了眼睛把兵借给他”
赵黎一拍桌子,身边服侍的美貌姬妾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赶紧轻柔安抚赵黎,素手抚上他的胸口。
卓素叹了口气,作为赵黎的谋士,他也很累啊,赵黎胸无谋略之才,但奈何他带兵打仗是一等一的好,重点是有钱
所以在乱世之中,他最快地发展起了势力,贪慕赵黎雄厚的势力,卓素才投到他帐下,为他出谋划策。
前段日子西国国主飞鸽来报,说是屏旻城被蜀地出来的宣苍打下,来想赵国借兵暂且先把屏旻城夺回来。
虽然赵国对于西国城池失手之事非常幸灾乐祸,但是唇亡齿寒,与西国保持了那么长时间的僵持,这个平衡突然被打破,赵黎也慌了神。
卓素略一分析,料想宣苍定然想不到赵国居然会借兵给西国,所以同意了西国的要求,从沂州城中拨划了一半的兵力借给西国。
其实沂州城现在的防守力量并没有很强,毕竟一部分已经在偷袭之战中折损了。
林林总总算起来,赵国在宣苍这里连连吃了两次闷亏。
赵黎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他在赵国的都城中安逸久了,连上战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快忘记了。
当初的他能在战场中以一敌百,现在身材却已经走样,还能否拿起当年的武器都未可知。
蜀地并不是一个好地方,穷山恶水,异族刁民多,势力混杂,所以很多人对于这块地方都不甚重视,谁能想得到,居然出了一个宣苍。
不到一年的时间迅速肃清蜀地的势力,成为蜀地之主,虽然还未称王,但是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宣苍拿了蜀地还不够,竟然妄想着从蜀地中杀出,贪图他赵国的东西。
赵黎商人起家,最为吝啬,锱铢必较,在宣苍那里他折损了沂州城大半的兵力竟还都是自己拱手让出的
一想到这里,赵黎就胸闷气短,觉得一口气实在上不来。
宣苍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么,靠着铁血手段从蜀地中杀出,一旦有异己就直接诛杀。
就这么一个残暴,靠高压手段治理手下的人,居然敢动他盘子上的东西赵黎双目闭上,思索了一下,屏退了身边的娇媚女子,扬手示意卓素上前来。
卓素走到赵黎身前,拜了一拜,问道“王上有何妙计”
作为他的智囊,在大事决断上,他并没有什么决定权,他只能够提出建议。
赵黎饮下一杯美酒,拿手拭去唇角的酒渍,低沉阴险的声音传来“传信西国,我们联手。”
卓素纤瘦的手腕一抖,觉得震惊,这宣苍竟然有这么强的能量,让赵黎甚至愿意与西国联手。
毕竟相对于西国与赵国两个庞然大物,宣苍的势力也仅仅称得上可以与他们抗衡,在乱世的五大势力中只能说是敬陪末座。
毕竟宣苍根基浅,空有战力但是后方的蜀地十分贫瘠,难以长久发展。
赵黎眼珠子转了转,发狠道“沂州万万不能失守,若是拿了沂州,宣苍相当于有了强大的经济来源。”
卓素转念一想,这倒也是,赵黎看起来只会花天酒地,没想到还有这等深远的目光。
拿下沂州,就等于扼住了赵国的命脉,赵国的经济大半来自于沂州这个交通枢纽在流通。
卓素长吸一口气,这就道“臣这就去联络西国。”
赵黎坐在王座上,俯视着卓素,目光深沉“这件事若是办不好,你的性命留着也没用了。”
卓素如同枯竹般的身子抖了抖,躬身便拜,声音颤抖“臣下定不负王上所托。”
这面赵国对于宣苍的来袭充满戒备,联络西国与之联手对付宣苍暂且不提。
这面闻鹤却已经在船上吐了好几回。
古代的战船靠风力发动,由士兵们扬起巨大的船帆,靠着这个季节的西北风一路往北前进。
战船破开水面,静静地前进在上面仿佛水上的巨兽,闻鹤就趴在船舷上,看着远处其他战船的桅杆,捂着嘴忍住自己想要吐的冲动。
这船摇摇晃晃了一路,她本来就是容易晕船晕车的体质,到了这个靠风力前行的战船上,晕船反应更加严重了。
但是看着其他的士兵在船上不仅要忍受水路的颠簸,还要在没有风的时候用人力来让船前行,她就觉得自己不能太娇气。
闻鹤苦着脸,托腮望着远处的桅杆,企图让自己的身体适应战船的摇晃。
显然这并没有什么用,闻鹤觉得头脑发胀,心想这个日子到底哪里是个头啊。
最主要的是,她作为形象出尘高洁的谋士,晕船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被别人发现的。
所以她每次都是偷偷跑到没有人的地方,然后靠在船舷上看远处的风景作咸鱼状。
本以为她会在战场上认怂,没想到这还没开打呢,她就先败给了战船。
况且这战船危险,在沂州城之战中,因为暴雨的缘故,三十艘战船因水位上涨,差点被沂水吞没。
到时候情况想必是最为危险的,但是宣苍则不这么认为,在正常情况下,水上的兵力是不参与战斗的,所以他讲闻鹤安排到了战船上。
闻鹤顿时叫苦不迭,但也不好直接说出来,毕竟战船遭遇暴雨,是必须宣苍必须要精力的,她不能说出来让宣苍有所警惕。
所以她只好呆在船上,一边估算着日子,看看哪时候要下暴雨,提醒船上的人做好准备。
宣苍自己带着其他的兵力从正面进攻沂州城,闻鹤没有跟着他一起,只有那个熊孩子董飞杰跟了过来。
她看着身边跟她一样仰面靠在船舷上的董飞杰,顿时觉得同病相怜。
“小董”闻鹤叫他,试图聊天解解闷。
“都怪你”这个小霸王竟然闹起了脾气,“将军知道我晕船,竟然还让我跟着你走水路。”
“这不怪我啊。”我也不想你跟过来的,宣苍似乎对董飞杰非常信任,所以把他安排到自己身边。
但是这孩子脾气实在是太差了,在船上的几天来,他一边晕船呕吐,一边还跟闻鹤大倒苦水。
闻鹤强自撑着“我很好,我是仙女我必不可能晕船”的样子,还要一边安慰他,觉得很心累。
直到三天前,她实在装不下去了,带着董飞杰来到战船顶部透透气儿,放飞自我变成两条晾在船舷上的咸鱼。
董飞杰当时见一向高冷神秘的闻鹤一来到没人的地方,就浑身垮下来,看起来也深受晕船的困扰,顿时感叹原来像她这样仙女也是会晕船的,真是平易近人。
但是他嘴上依旧不屈服,还是天天在闻鹤面前发牢骚,诸如“都怪你,我没法跟将军一起上战场”之类云云。
闻鹤搓了搓耳朵,对于董飞杰的牢骚,她早已经习以为常,这点纸老虎一般的抱怨她都当耳边风。
“将军在正面攻打沂州,你跟着我才安全呢。”闻鹤安慰他道。
没想到董飞杰又炸毛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更想上阵杀敌,跟着你缩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闻鹤伸出手想敲董飞杰脑壳一个爆栗,这人怎么说话的,说她怂承认,但是走水路并不意味着就十分安全。
她担忧地看着天边略有点阴沉的天气,抿了抿唇,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之中。
按剧情来说,宣苍水上的船队对于这场暴雨的来临是毫无准备的,所以闻鹤不能提醒他们,她不能利用对剧情的熟知而扰乱事件发展。
但是这几天来,船上的士兵都非常照顾她,因为身份的问题对她格外尊敬,她遇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一场暴雨来临,又有多少人会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在书上或许只是寥寥数笔,但是在闻鹤眼前,都是鲜活的生命。
她紧紧抓住船舷,还是忍下因晕船带来的胸闷感,往船底走去。
在水路上行走的船极其摇晃,闻鹤跌跌撞撞地扶住墙壁,极其艰难地来到了船的底部。
战船的船底,是船上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闻鹤毫不在意地用脚拂开地上杂乱的麻绳,走到船老大所在的指挥室。
船老大阿虎正坐在指挥室的地上,屁股下垫着盘好的麻绳当做垫着,吸溜吸溜着吃着一碗面。
船底非常闷热,但闻鹤并不在意这些,她轻轻敲了一下指挥室的门,叫道“阿虎,我们战船能承受多少水深”
阿虎见闻鹤过来,连忙恭恭敬敬地放下手中的面碗,擦了一下嘴角,问道“许姑娘怎么下来了这里环境不怎么好,我们还是上去说吧。”
闻鹤有点急,跺了跺脚,现在她怎么还会管这些,她继续追问道“先不管这些,你先回答我。”
“按道理来说,我们战船的底部五层都是可以承受河水的浸泡,但是一般只有下面三层吃水,所以上面两层没有定时检修。”
闻鹤皱眉,急忙道“你现在叫人去排查四五层是否有漏水不牢靠的地方,再发个消息让其他的船也赶紧检修。”
阿虎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许姑娘你这就多虑了,眼下风平浪静,而且士兵们都在休息,哪里有空去排查这个。”
闻鹤听他言语,有点生气,于是她抬起下颌看着阿虎,淡淡道“船老大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就算眼下看起来没有事情发生,但是我们要排除所有可能的隐患。”
她的话阿虎哪里敢不听,先前闻鹤柔柔弱弱地站在那里,让他轻视了几分,现在她平日又轻又软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也让阿虎变了脸色。
他赶紧安排人手过来排查战场四五层的隐患,并且通知其他船也要进行相应的排查。
“许姑娘特别吩咐的”当有人问起他的时候,阿虎都严肃地用这句话回答,于是这件事很快引起了整支船队的重视。
闻鹤跟在在修补船上裂缝的士兵们走着,一边走一边念叨“一定要认真补好啊,虽然四五层很少吃水,但是万一出了意外呢。”
她的语气极为担忧,被她盯着看的小兵也极为认真地修补战船上的破损薄弱处。
透过船上的小窗子向外看去,闻鹤发现天边的乌云已经开始聚集,大有在酝酿大雨的趋势。
船上本有专门观测天气的人,但一般情况下只是下雨并不会影响战船,所以就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但是闻鹤知道,现在天上黑云酝酿的雨,是一场可以定夺这个船队生死的暴雨。
沂水河道窄,水深旋涡多,河上情况复杂,若是加上史无前例的大雨,就算是再好的战船恐怕都有危险。
闻鹤监督着小士兵钉完了最后一个可能漏水的地方,随手拿出一条帕子往他脸上一擦,把汗水擦去,就看到窗外已经落下了稀疏的雨滴,落到河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那小兵被闻鹤亲手擦了汗,受宠若惊,赶紧接下帕子问道“许姑娘,下雨是很正常的,您为何如此紧张。”
闻鹤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安慰道“有备无患嘛。”
其实哪里像她嘴上说得这么轻松,暴雨已经来临,这个船队又能活下来几个人呢
她叹了口气,现在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随着电闪雷鸣,在初秋,沂水上下起了这个季节罕见的暴雨。
豆大的雨点打下来拍在战船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仿佛要把这个船拍裂。
水上刮起了大风,把船吹得摇摇晃晃,所幸战船本就是庞然大物,所以仅仅是大幅度地随着河浪摆动,闻鹤坐在船里,抱着船柱子,还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阿虎,另外二十多艘船都排查好了吗”闻鹤紧紧抓住柱子,防止自己因船体的摆动而被甩出去。
阿虎扎着马步紧紧抓住船舵,保持方向与平衡防止战船翻倒,他紧紧咬着牙道“因为是许姑娘说的,所以他们都认真排查修补一遍了。”
“那那就好”闻鹤断断续续地说道,随着船的又一次摆动,她难以控制平衡,差点脱手往船尾滑去。
阿虎扭头见闻鹤艰难保持住自己平衡的样子,出声安慰道“许姑娘莫担心,遇上这等天气并不稀奇,出不了什么大事。”
闻鹤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在船底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心想这船老大也把这事儿看得太轻松了,这暴雨哪里有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随着船体的又一次摇晃,闻鹤死死扒住船板,才没有摔倒,这时她听见阿虎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叫声。
“战船吃水太深,撞到前滩上的暗礁了”阿虎紧紧攥着船舵,才觉得事情不妙。
在这大风大雨中,本身就难以保持战船的前进方向,现在这艘船随着大风被大浪裹挟着进入了浅水区。
沂水的浅水区暗礁密布,战船体积大,吃水深,意外撞到了水下的暗礁。
他现在得掌舵维持船体平衡,这个控制室里只有他和闻鹤两个人,就连董飞杰都被派去巡查船内的情况了。
“许姑娘,您现在是否有空去帮我看一下到底是哪边触了暗礁吗”阿虎语速极快地说道,事出紧急,但是现在也只能靠闻鹤去通知外面了。
战船到底是被风吹得难以保持平衡,还是因为船体受损而摇晃,这个中差别只有经验丰富的船老大才能感觉出来。
方才那一声巨响,根本不是外面的雷鸣声,而是战船触礁的声音,若是因此而导致船体受损,外面的水渗进来,一船的人都要交代这里。
阿虎是经验丰富的船长,即使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是强忍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试图挽回这个危局。
闻鹤上船的时候是被交代要重点保护的对象,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想到这里,船老大有了几分信心,闻鹤都在船上,他们怎么会有危险呢。
闻鹤听见船老大的声音,赶紧爬起来,扶着船壁往上面走去,“我现在就去看看”
眼下整船的人都严阵以待,也只能靠她去传递消息了。
闻鹤刚走上船体内部的楼梯,就看见水渗下来了,把她雪白的绣鞋浸湿。
她一脚踩上湿滑的楼梯,正准备往上爬,又是一阵摇晃,她整个人被这力道推着往旁边的墙壁靠去。
闻鹤有点绝望,但是她心里明白现在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走上这条楼梯,然后吩咐排查船体内部是否有损坏。
不顾背上的疼痛,闻鹤死死抵住并不宽阔的楼道,往上走去。
她并不是无头苍蝇,楼梯这里莫名出现的水肯定有源头,而那源头很可能就是战船受损的地方。
又跌跌撞撞地往上走了两层,闻鹤发现积水越来越深了,从四层甲板上流下来的水在楼梯上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闻鹤把裙子打了个结,在齐膝深的积水里往前走,看来刚刚触碰暗礁的地方无疑就在四层。
想来是船体在倾斜的时候,摇晃的幅度太大,一头撞上了水下的暗礁,所以才把四层撞坏了。
也所幸破损的地方是在四层,外面的水没有很快渗进来,不然整条船都会迅速沉没。
随着水流的来处,闻鹤一边扶着身侧所有能抓到的地方,一边艰难往前走,终于在船头靠左侧的房间看到汹涌的水流正飞速往外冲。
房间的门已经被冲开了,里面有两三个士兵正在拿着工具与修补材料想要补上这个破损。
“现在怎么样了”闻鹤松了口气,见已经有人守在这里了,她才把心略微放下来。
“情况不太妙,”守在这里的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和闻鹤一起排查船内破损的小兵,大家都叫他小光,“那一下冲撞的力度太大,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闻鹤见小光回话,这才凝神看这个破损处。
被暗礁撞到的地方,因为当时船体倾斜角度太大,所幸是在第四层,并未吃水,所以现在情况尚可。
但是随着暴雨越来越大,并且每一个浪头打来,都会有大量的水涌进来,若是就这么下去,船体的平衡迟早会被多出来的水重打破。
像战船这种庞然大物之所以会沉没,怎么可能会被大浪打翻,更多的还是内部出了问题。
果然这时,又是一个浪头打过来,闻鹤抓住门框才没有被甩出去,然后大量的水从破损处泼进来,房间内的水位又上升了几分。
“还没有修好吗”闻鹤大声问道,她看见那几人好不容易钉上的一点木板,又被大浪冲开了。
小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被闻鹤说了一句,惊慌失措地拾起材料,有点绝望地说“修补船体的材料大多集中在一二层,四层几乎没有可能触礁,所以备下的工具不多。”
闻鹤见他声音都不一样了,被吓得手都要拿不住锤子,深吸口气,平复心情,用平静让人信服的声音缓缓说道“现在只是四层这里有所破损,只要把这里补好就不会出事。”
“这暴风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所以也不能放着它不管。”闻鹤冷静分析,“小光,你先去楼下找人手过来这里帮忙。”
小光赶忙跑出去,然后被摇晃的力道带着差点摔了个狗啃泥,闻鹤一把拉住他的身子,嘱咐道“你叫上四五个人带着补船的材料过来就好了。”
“眼下这里进水太多了,战船已经很不平衡,若是叫了太多的人过来会让船直接翻倒。”她往房间里走去,看着这个差不多一人高的破损处,皱起了眉头。
小光点头答应,往楼下叫人去了。
见小光走了出去,闻鹤一挑眉头,颇有点宣苍的气势,忽然对其他人说道“别愣着了,在别人过来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办。”
身边的小兵搓了搓手,捡起来地上可怜巴巴的只有一尺来长的木板,放在破损处,准备用钉子钉上。
闻鹤扶额,觉得这样不行,这么小块的木板怎么抵得住大浪的拍打,她眼尖,扭头看到了放在房间旁边的一张小床。
“用这个”闻鹤伸手一指,往小床走过去,试图把它搬出来一点,“先用这张床把破损堵上。”
小兵也是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可以用这个,战船一时触礁,让他们都慌了神,仿佛无头苍蝇瞎忙活,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闻鹤也很想当一只无头苍蝇,不需要思考,但是眼下的情况只能靠她来指挥了,她这艘船运气好情况尚可,那么其他船呢
她叹了口气,跟着小兵一起把小床竖起来,暂且把破损处堵上。
“动作快点儿,在下一个浪打来之前,钉牢。”闻鹤死死抵住这张小床,以防止它因为战船摇晃而翻倒。
见闻鹤亲自来帮他们补船,小兵也更卖力了点儿。
闻鹤看见小兵们很快把小床固定在破损处上,松了口气,眼下这危机算是过去了吧
她无力地倚靠在墙上,看着自己泡在水里脚和湿了大半边的裙子,无奈叹息,她这里算是好了,那别的船怎么办
哗哗的踩水声传来,闻鹤扭头看见小光正带着人过来了。
董飞杰走在最前面,慌忙探头问道“许姑娘,这里怎么样了”
闻鹤摆了摆手“暂且还行,用旁边的小床把破损处堵住了。”
旁人看着已经被修补好的破损处,也是送了口气,现在就是想办法把船内积水排出去了。
现在风已经小了很多,应该暂时安全了。
闻鹤这么想着,放松了很多,然后下一刻她就觉得不该立下这个fg。
又是一个大浪打来,狠狠地往船上拍去,大自然难以抵御的力量往船上这个最薄弱的地方撞来。
堵住破损处的小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然后木板突然断裂
闻鹤被这忽如其来的异变一撞,往破损处不由自主地跌过去。
她看到小床的木板猛然断裂,大浪扑进房间里来,往她胸口拍去。
闻鹤双手扑腾着试图找点东西抓着,抓了一阵之后,她才抓到一个小兵的衣服,她死死地拽住,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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