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九章

    “真的麻烦。”站在晕倒的两人身后不远处的糖葫芦贩子轻声说了一句, “可惜了这些糖葫芦。”

    他抽出一根糖葫芦, 熟练地咬了一颗山楂果下来, 一步步走了过来。

    从附近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忽然走出几个衣着普通的人, 将闻鹤与宗玚抱起来, 准备抬到一架马车上。

    其中一位手下正打算将闻鹤拖到马车上的时候,糖葫芦贩子嚼着山楂果说道“干啥呢, 轻点儿,轻点儿碰坏了你们赔得起么。”

    “是。”手下连忙轻手轻脚地将闻鹤给抬上了马车。

    糖葫芦贩子也一跃跳上马车,往扬州城外的一处破庙缓缓驶去。

    他坐在马车里,抬起手,扯下脸上的,竟然是岑雍。

    “一路上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要不是今天出了驿馆, 我还真的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岑雍龇牙咧嘴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两侧被扯痛的地方。

    不多时, 马车已经来到扬州城外一处不起眼的破庙门口, 从外面看着破败且简陋。

    但破庙的门口处聚集着约莫数百人的士兵, 从服饰来看并不是大乾朝的人,似乎是朔方国的士兵。

    “岑公子, 您回来了”守在破庙门口的统领连忙行礼,恭敬地问道, “人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 从天气推测, 他们果然停在了扬州城中。”岑雍跳下马车, 命人将闻鹤与宗玚带下来。

    “那么,现在如何将这位小将军放了,单独带走闻鹤公主”统领朝嘴里哈了一口气,搓搓手,有些犹豫地问道。

    “就带走闻鹤”岑雍瞪大眼,语气有些不耐,“估计没办法,若只带走她,恐怕这位宗小将军不会善罢甘休。”

    “啊”统领脸上出现了好几个问号,“为啥啊,镇国公府和闻鹤公主的关系这么好吗”

    “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你知道个屁。”岑雍无奈地拍了一下统领的肩膀,示意让他先将闻鹤带下去,“我先来会会他。”

    这个扬州城外的不起眼的小破庙,从外面看起来简陋,但内里布置得倒还算完善。

    岑雍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沏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靠在椅子上,双眸紧闭,双手被绑缚到身后的宗玚。

    他伸手,从袖间露出一个白瓷的瓶子来,正是糖葫芦上的迷药的解药。

    解药瓶子在宗玚鼻下晃了晃,清冽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呼吸之间。

    宗玚轻轻一呼吸,便醒了过来,他略微皱眉,抬眸,看到了岑雍的脸。

    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正打算用力将绳索挣脱的时候,却发现绑缚住他双手的麻绳似乎是特制的,根本无法挣脱。

    “宗小将军,你也别挣扎了。”岑雍轻呷了一口茶,语气轻松,“你挣脱不开的。”

    宗玚看着他,双眸中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怒气,竟然不再冷静。

    “你想问你家小公主去哪了吗”岑雍轻笑一声,“她好着呢。”

    岑雍看到宗玚沉默且冰凉的脸,紧盯着他的双眸,神色认真。

    “你担心她吗”岑雍开口问道,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宗玚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岑雍的话。

    “她现在好着呢,睡得很安详。”岑雍轻咳一声,开了个玩笑。

    现在闻鹤正在晕倒着,确实是睡得很安详。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不正常的响动,宗玚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伸手朝岑雍扑了过来。

    宗玚的速度很快,有力的双手紧紧抓着岑雍的脖颈,垂眸看着他,目光之中的掩饰不了的杀机。

    岑雍低头,看到宗玚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伤口,鲜血从手腕上蜿蜒而下,轻叹了一口气“宗小将军,你何必呢”

    宗玚手腕用力,手指收紧,岑雍只觉自己呼吸不畅,神色有些惊恐,瞬间明白过来宗玚是真的准备杀他。

    “放手。”岑雍皱着眉头,将宗玚的手腕擒住,“你若现在不放手,你会后悔的。”

    宗玚的手逐渐收紧,岑雍无奈,只能从喉咙间溢出语言“我诓骗你的,她还活着。”

    他话音刚落,宗玚的手便松了下来,但还是放在岑雍的脖颈上。

    “你这么对我,你真的会后悔。”岑雍咳了好几声,声音有些沙哑。

    半晌,宗玚挑眉,似乎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你如此,我要如何待你去找她”岑雍开口,轻声说道。

    宗玚放开了手,只站在岑雍面前。

    如果他是绑架他与闻鹤的罪魁祸首的话,那么看紧他,便不怕对方不放人。

    岑雍觉得自己整这么一出真的好亏,他处心积虑地将两人迷晕,到底是图个啥呢

    他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了一根绳子,抛到宗玚面前。

    “你且再绑上。”岑雍开口说道。

    宗玚摇头,既然他已经挣脱了,怎么会有再绑上绳子的道理

    “你杀了我也没用。”岑雍开口,我就是朔方国派来的小喽啰,“我死了,闻鹤一样不会活下来。”

    宗玚挑眉,看了一眼岑雍,没有动。

    他不相信岑雍的话,此人并不可信。

    “做个样子也是可以的。”岑雍无奈叹气,俯身将绳子捡起来,“你先绑上,其他的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先解释。”宗玚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他的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伤口鲜血淋漓,但写下的字依旧端正。

    岑雍一拍自己的脑袋,无奈地伸出手,一把揽上了宗玚的肩膀说道“你是不是喜欢闻鹤公主。”

    宗玚“”这跟你有关系吗你这个时候问这个做什么

    他扭头看了岑雍一眼,只见他唇角勾起,满脸的探究。

    气氛在这一瞬间凝固,宗玚不想告诉岑雍答案,岑雍不依不挠想要知道答案。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一位侍女的声音轻柔传来“岑公子,闻鹤公主醒了。”

    于此同时,侍女推开了门,正打算再送来香茗,就看到房间内的一幕。

    “呀”侍女吓得手上捧着的茶盏掉落在地上,茶水泼在地上,白瓷碎裂,发出清脆的声音,“岑公子,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宗玚听见她说闻鹤已经醒了过来,连忙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跟上侍女的步伐,却被岑雍一把拽了回来。

    “宗小将军,你还尚未回答我呢。”岑雍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宗玚略微皱眉,回头看岑雍,只见他的表情依旧带着微笑,似乎真的在等待他的答案。

    岑雍的手抓得很紧,他一时半会无法挣脱开。

    半晌,宗玚长睫下的黑眸沉沉,他终于对着岑雍点了点头。

    “好。”岑雍知道宗玚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说谎的人,马上收回手,揉了揉手腕道,“那么如此而言,我也算得上是你大舅子了。”

    宗玚“”

    岑雍看到宗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困惑”的表情,轻笑一声说道“怎么,你不相信么”

    宗玚这要我怎么相信

    岑雍知道宗玚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只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卷画。

    他展开画,只见画上正是一男一女,画得惟妙惟肖,仿佛就是本人。

    女的自然就是闻袖公主,而画上的另一位英俊男子却是陌生面孔。

    此人定然不是大乾朝的人。

    宗玚的目光停留在画上男子眉间与闻鹤一模一样的痣看了许久,皱眉,抬头看着岑雍。

    “此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岑雍开口,轻咳一声,“现在扬州城驿馆中的人应当发现你们已经失踪,现在应当马上就要出城寻找。”

    “所以麻烦宗小将军,暂且做出一副已经被掳的样子,可以吗”岑雍叹了一口气,他就是怕宗玚不配合。

    但是若不带着宗玚一起走,改日他直接带兵直接对朔方国开战,他还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宗玚摇头,表示不行,这活儿他演不来。

    岑雍皱眉,一拍桌子说道“大舅子的话都不听吗”

    宗玚看了他许久,终于是缓缓点头,拿起绳子,在手上缠绕了几圈。

    “好,可以。”岑雍松了一口气,伸手将绳子绑好,一抬手问道,“宗小将军,你自己晕还是我帮你晕。”

    宗玚闭上了眼睛。

    岑雍站起身来,命人将宗玚带下去。

    此时,破庙外已传来了吵闹声。

    “魏统领,我们追踪至此,宗小将军与闻鹤公主就是在这里失踪的。”一位士兵来报,看着前方的破庙。

    魏统领是宗玚的手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破庙,很快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这破庙附近,有不下数百名士兵在把守。”魏统领皱眉说道。

    “对方有预谋而来”有人问道。

    “应当是。”魏统领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只派人前去搜查。

    没想到,刚派出的人来到破庙门口,就有人走了出来。

    岑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门外,抬头看了骑在马上的魏统领一眼。

    “哟,魏统领。”他开口,声线圆滑,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是你”魏统领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岑雍,“宗小将军与闻鹤公主呢”

    “他们啊”岑雍启唇,轻声说道,“我朔方国要了。”

    “你是朔方国的人”魏统领瞪大眼,大惊失色问道。

    此时,岑雍已命人将又被迷晕过去的闻鹤与假装晕过去的宗玚带了出来。

    他轻轻一抖手,手上便出现了一把尖锐的匕首,寒光闪闪,在闻鹤与宗玚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魏统领,这人失踪事小,还能说他们是自己跑的,但人死了,事情可就大了。”岑雍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清楚他的话。

    “如何,你敢上来要人吗”岑雍忽然抬头,眸中露出凶狠的光芒,“是你们的马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你竟敢如此”魏统领看着昏迷的宗玚与闻鹤,语气严肃,“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我是朔方国的人,不需要遵守你大乾朝的律法。”岑雍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两人,我先带走了。”

    “如若你们大乾朝想要人,可要准备足够的代价才是。”他开口说道,匕首又朝两人的脖颈贴近了几分,“你敢上来吗”

    魏统领当然不敢,宗玚与闻鹤是被人掳走的,他们为了保护二人性命而不追上去自然是正确的决定。

    但谁也担不上令两人死亡的责任。

    所以魏统领摆了摆手,往后退了几百米远。

    岑雍站在破庙门口,大声说道“还不够远,且退回扬州城中。”

    魏统领无奈,只能命人往扬州城中后撤。

    岑雍看着魏统领带着的士兵身影逐渐消失,一挥手说道“出发,谨防跟踪。”

    “如何甩掉这些人,你们应当知道该如何做。”岑雍开口说道,命人将宗玚与闻鹤又丢到了马车上,准备马上离开。

    现在还不是将宗玚与闻鹤放出来的时机,必须要确认已经完全甩掉追踪而来,想要救人的士兵,他们这出戏才算演成功了。

    而此时的闻鹤,躺在马车上,感受着马车的上下颠簸,终于是醒了过来。

    她靠在马车柔软的榻上,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丢在马车上。

    闻鹤看了一眼在头顶叮叮当当响的铃铛,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侧还躺着一人。

    宗玚正睁开了紧闭的双眸,深邃的黑色眼眸中尽是她的影子。

    闻鹤懵逼了,开口小声问道“宗小将军,你也被抓来了吗”

    宗玚摇头,心想自己这样应当不算是被抓来的。

    主要是方才岑雍所言,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他需要慢慢梳理一下。

    闻鹤迷惑地皱眉,不知道宗玚为何要摇头。

    她慢慢思考,顺便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只见岑雍大声说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闻鹤听得模糊,但还是听清楚了他话语间的大致意思。

    无非就是她和宗玚是大乾朝的重要人物,若是能抓回朔方国,肯定能够要挟乾朝。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一路追踪而来的大乾朝士兵听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闻鹤理所应当地相信了岑雍所说。

    她抬头,惊讶地对宗玚说道“岑雍把我们抓来的,他真的是朔方国的人”

    闻鹤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所以宗玚点了点头,他双手被绑缚在身后,所以无法写字对她说明情况。

    “他怎么那么坏呢”闻鹤摇头,痛心疾首,“我也不值几个钱,把我们抓走又有什么用呢”

    宗玚抬眸看着闻鹤义愤填膺的脸,心想她应当还不知道情况。

    闻鹤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轻叹一口气,平静的眸子紧盯着闻鹤,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示意她先冷静一下。

    但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闻鹤哪里冷静得下来,她勉勉强强地转过身,将自己绑在身后的手伸到宗玚面前“宗小将军,我们想办法逃跑吧。”

    宗玚挑眉,觉得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又想到了岑雍给他看的那副画。

    那副画的右下角上印着的是已经逝去的“画仙”安阳的印鉴,“画仙”安阳最擅长画人,能够将所画之人的外貌神态气质完全捕捉。

    画上的闻袖公主虽与闻鹤长得别无二致,但气质完全不同。

    而站在她身侧的年轻男子,他眉间有与闻鹤差不多的痣。

    更何况宗玚忽然想起了自己遥远的记忆深处的惊鸿一瞥。

    那是上辈子的闻鹤贴身带着的钱夹中的一张照片。

    救助难民的队伍中有同事调侃着问闻鹤“文小姐,这照片里的男的好帅哦,这是你男朋友吗”

    没想到闻鹤坐在残破的大楼边,将照片抽出来看了又看,仰头喝了一口易拉罐装的啤酒,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母胎o二十多年,哪来的男朋友,这是我爸。”

    紧接着便是诸如“你爸还缺女儿儿子”之类的话。

    宗玚回忆完,只扭头看了一眼闻鹤,对着她摇了摇,表示现在没有必要逃。

    但闻鹤明显误解了宗玚的意思,她颓然倒在榻上,失望地说“我们逃不出去吗”

    宗玚抿嘴不言,他现在双手被缚在身后,没办法对闻鹤说明情况。

    “朔方国是不是很可怕啊。”闻鹤联想了一下岑雍的行事,觉得朔方国的人都是像岑雍这样的人。

    宗玚摇头,他也曾去过北方边境几次,朔方国的人无非就是民风文化与大乾朝不尽相同罢了,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皇上不准备将我们给赎回来,我们是不是就要被灭口了”闻鹤皱眉,思考了许多糟糕的情况,有些绝望。

    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想到了自己的许多死法,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敌国的人掳走,然后撕票这种死法。

    宗玚对着他摇了摇,表示闻鹤并不会死。

    他不会让闻鹤死的。

    没想到闻鹤忽然扭过头,看着宗玚漂亮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宗小将军,你自己可以逃出去吧”

    宗玚摇头,他自然可以自己逃出去,但他定然是要守在闻鹤身边的。

    “那是不是我们俩都要死了”闻鹤抬头看着马车顶,感觉到自己身处的这辆马车跑得飞快,而且似乎跑进了一处森林之中。

    宗玚看着闻鹤有些担忧的脸庞,无法在她掌心写字说清楚情况,只能朝她轻轻笑了笑,以示安慰,让她不要担心。

    闻鹤看到他笑了,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连宗玚都笑了,说明这件事真的是非常严重了。

    闻鹤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坠落到了谷底,再也捞不上来。

    “宗小将军,你”闻鹤瞪大眼睛,忽然眨了眨眼,轻声说道,“看来,我们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她注视着宗玚垂眸安静的长睫,忽然倾身凑近了他。

    闻鹤忽然之间的凑近,让宗玚忍不住抬眸,直视着她漂亮的杏眼。

    他安静地看着闻鹤,觉得自己要不还是先把绳子挣脱开,慢慢跟她说明情况。

    但在下一刻,他便仿佛定在原地,什么事都做不出来,只略微挑眉,看着闻鹤越来越近的脸庞。

    闻鹤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宗玚的唇畔,呼吸有些乱。

    温热的唇一触即分,闻鹤盯着宗玚的眼眸,长睫扫在他的眉骨上,轻声说道“反正都要死了,不亲白不亲。”

    宗玚轻吸了一口气,看到近在咫尺的闻鹤的脸,垂眸,抬头,正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却猛然间停了下来。

    岑雍掀开马车帘子,朝里面说道“暂时甩掉了追兵,可以下”下车了。

    “你们”他这句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闻鹤与宗玚凑得极近,闻鹤的长发垂下,遮挡了两人侧脸。

    岑雍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觉得眼前这个场景他忍不了。

    闻鹤发现岑雍忽然掀开帘子,连忙一蹦,拉开距离,又靠在榻上,一副半死不活的咸鱼样子。

    岑雍看着脸颊微红的宗玚,拍了拍马车墙壁说道“宗小将军,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亲闻鹤”岑雍一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痛表情。

    宗玚当然没有说话,他只扭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岑雍。

    闻鹤开口,冷声说道“岑指挥使,是我亲的。”

    岑雍只觉自己的牙又开始抽痛,他好绝望。

    他捂着胸口,亲自跳上马车将闻鹤与宗玚手上的绳索解开。

    “你解开绳索,我是要跑的。”闻鹤将手伸给岑雍,开口说道。

    岑雍先将宗玚手上的绳索解开,闻鹤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挑眉问道“他手怎么回事”

    “闻鹤公主,你现在是俘虏,麻烦有点俘虏的样子可以吗”岑雍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闻鹤冷漠回应,“你要杀了我的话,临时之前我还不能骂两句么”

    “谁说我要杀你了”岑雍挑眉,又将闻鹤手上的绳索解开,“下车,我慢慢跟你说。”

    闻鹤看了一眼宗玚,见他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早已经知道情况的样子。

    她伸手偷偷碰了一下宗玚的手背。

    宗玚扭头看她,眼眸专注。

    闻鹤本想问他怎么回事,一低头看到宗玚手上的伤口,只开口问道“疼不疼。”

    其实是不太疼的。

    但宗玚还是点了点头,就这么看着闻鹤。

    闻鹤皱眉,低头看了一眼宗玚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叹了口气“待会我给你上药。”

    于是,过了片刻,闻鹤坐在森林里的篝火边,给宗玚手腕上的伤口轻轻倒上药粉,一边缠绷带,一边问道“岑指挥使,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雍坐在篝火旁,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竟然露出了犹豫之色。

    他之所以今日先向宗玚说出真相,是因为宗玚足够冷静,不会有太过激的反应。

    但闻鹤就不一样了,她是当事人,现在说出来的事可能对她影响很大。

    指不定闻鹤会有什么反应。

    宗玚伸手,看了闻鹤懵懂的脸一眼,伸手在她掌心写道“莫慌。”

    闻鹤看着宗玚,又看了一眼岑雍,觉得这两个人达成了什么共识,并且还有秘密瞒着她。

    “说吧。”闻鹤坐在篝火旁,伸手烤了一下火,心想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算是现在岑雍说他是自己哥,她都不会惊讶的。

    “嗯。”岑雍点头,对着闻鹤认真说道,“我其实是”

    “是什么”闻鹤反问,竟开始有些好奇。

    “我其实是你哥。”岑雍伸手发誓,“是真话,不是假话。”

    “哦,就是这样而已吗”闻鹤一听愣了。

    她呆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不要乱认亲戚哦我跟你讲”闻鹤大声说道,一脸的不敢置信,“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岑雍只觉自己胸口一疼,差点没被她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他长这么大,忽然发现他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妹妹,他才是最惨的好吗

    “闻鹤,千真万确,我是你哥。”岑雍拿出他一路上一直被妥善安放的画轴,在闻鹤面前缓缓展开。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娘”岑雍展开那副“画仙”安阳的画作,指了指上面漂亮得不似凡间人的女子。

    但是闻鹤的目光显然没有放在画上的闻袖公主身上,目光被闻袖公主身侧站着的年轻俊朗男子吸引了。

    “这”她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带上了些哽咽,“这不是我爸吗”

    她父亲的照片,她贴身带着放在钱夹里,放了十几年,直到死。

    现在,她父亲的画像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要她如何冷静下来。

    “是。”岑雍点头,语气冷静,“画上的是你的母亲闻袖公主和你父亲,同时,也是我父亲。”

    “我没有哥哥。”闻鹤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岑雍,“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

    “一时半会很难解释。”岑雍叹了一口气,看着闻鹤,目光复杂,“反正不关我的事,都是我爹做的。”

    闻鹤马上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对,反正也跟我没关系,都是我爹我娘做的。”

    “咱们当孩子的,都是受害者啊”闻鹤锤了一下自己的腿,觉得这事儿太复杂了。

    而宗玚则一直看着闻鹤眼角挂着的泪痕,忽然伸手,替她轻轻拭去泪痕。

    闻鹤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没事。”

    “我觉得你有事。”岑雍开口,揭穿了她。

    闻鹤又抹了一把眼泪,直接站了起来,背朝着两人,没有说话,自己慢慢踱步走到了黑暗的树林之中。

    没有了明亮的篝火,闻鹤看着黑暗的雪地上张牙舞爪的树枝,又吸了一下鼻子。

    想到了自己要去战乱区的时候,与她爸吵的那一架。

    作为她的父亲,自然是要阻止自己的女儿前往那样危险的地方。

    但闻鹤哪里会听他的话,既然她已经下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在战乱区中,闻鹤确实是从未后悔过,只有时闲暇的时候喝了酒,才会拿出她爸的照片看一眼。

    虽然她爸吊儿郎当,不怎么做正事,但他在闻鹤心中,还是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闻鹤捂着嘴,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让泪水在黑暗中慢慢流。

    反正这里也没人看得到,所以闻鹤没有抑制自己的泪水,只眨了眨眼,任由泪水流了满面,然后在脸颊上凝结成冰霜。

    闻鹤伸手将凝结成冰的泪水撇开,整理了一下情绪,正打算转过身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宗玚站在了她的身后。

    在月色晦暗的森林中,闻鹤看不清楚宗玚的表情。

    她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你手好些了吗”闻鹤看了一眼宗玚手上缠着的洁白绷带。

    宗玚点头,闻鹤处理伤口的手法很好,他手上的伤也并无大碍。

    他伸手,在黑暗的树林中,轻轻拥住了闻鹤有些颤抖的身躯。

    闻鹤只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宗玚的心跳平静且有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宗玚捉住闻鹤冰凉的双手,他的指尖温暖,闻鹤的掌心却冰凉。

    他在她掌心慢慢写下“别哭。”

    闻鹤挑眉,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也不管宗玚有没有看到“我没有哭。”

    宗玚无奈,只能在她掌心写道“好,没有哭。”

    闻鹤把脸颊轻轻放在宗玚的肩膀上,看着稀疏树枝间皎洁的月色,思考了很久。

    但是千思万绪太过复杂,闻鹤没能理清楚,所以她只能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为什么岑雍的父亲,长得真的跟我父亲一模一样。”

    宗玚垂眸看着闻鹤背上披散而下的长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任由闻鹤一人慢慢说着。

    “话说回来,岑雍的父亲,到底是朔方国什么人”闻鹤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从宗玚的怀里退出来,觉得有些寒冷,但还是捏了捏眉心,语气疑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问这个问题呢”

    闻鹤连忙轻轻拽着宗玚的袖子,往树林外走去。

    只见岑雍还蹲在篝火旁烤火,抬头看着闻鹤与宗玚一眼,轻快问道“哟,哭完了”

    闻鹤一屁股坐到树边,当然不会承认她刚刚自己去哭了,只挑眉看了一眼岑雍说道“没有哭。”

    岑雍轻哼一声,当然没有相信闻鹤的话。

    闻鹤看着岑雍,开口问道“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暂且接受了你的说法。”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这就是事实。”岑雍对着闻鹤摊了摊手,也是一脸的无奈。

    “所以,你父亲,也就是我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闻鹤冷静下来之后,思路清晰了许多,“既然有权力调动这么多人来乾朝将我带走,自然地位不低吧”

    “你不知道我是谁”岑雍故作惊讶。

    “锦衣署的岑指挥使,请问你还能是谁”闻鹤抓了一把雪,扔到他身上。

    “难道你没发现吗”岑雍叹了口气,心想闻鹤果然是谈恋爱脑子谈傻了,“朔方国的人,也唤你闻鹤公主。”

    “哦,竟然是如此吗”闻鹤今晚的反应确实是迟钝了许多,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你们朔方国的人该改口了。”

    她这句话一出,连宗玚都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伸手,在闻鹤掌心写字,提醒她“是皇帝。”

    “哦,竟然是如此吗”闻鹤又愣了,“我爸那老家伙这么牛逼了”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反应过来。

    她指了一下岑雍“所以你,是朔方国的太子殿下。”

    岑雍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是如此。”

    闻鹤又指了一下自己“我,暂且是朔方国的如假包换的公主殿下”

    岑雍点头“是如此。”

    “你爹和我爹,那个老家伙,是朔方国的皇帝陛下”闻鹤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岑雍继续点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说得没有错。”

    “那”闻鹤脸上忽然出现了犹豫的表情。

    “你有话便说。”岑雍开口,提醒她。

    “那朔方国怎么还没灭国啊,这真是太奇怪了。”闻鹤扶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朔方国人民真的惨,太惨了”

    岑雍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你说得对,我也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

    闻鹤连忙扭过头看了一眼宗玚,一脸的不敢置信“宗小将军,你不发表一下看法吗”

    即使知道了这样的秘密,宗玚还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并不惊讶。

    他安静的长睫轻颤,就这么看着闻鹤,伸手在她掌心写道“没有看法。”

    闻鹤忍不住摇了一下宗玚的肩膀“这可是你们大乾朝攻打朔方国的大好机会,你看看这个皇帝这个太子,都什么样啊。”

    宗玚摇头,否认了闻鹤的说法,只抬手在她掌心写下“冷静。”

    闻鹤经他一提醒,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

    “咳咳。”她轻咳一声,让自己显得冷静端庄,朝岑雍正色说道,“还是等到了朔方国,见了我父亲再说吧。”

    她尚且还不知道这个朔方国的皇帝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这个朝代的人,还是真的就是他爸。

    “可以。”岑雍伸了个懒腰,“追踪的士兵我已经甩掉了,只需要沿着这条路往朔方国走,无人会阻拦。”

    “这么说来。”岑雍忽然将目光转向宗玚,神色有些认真,“宗小将军,你确定你要一同前去”

    “我现在可以让你回京畿城。”他说道。

    宗玚摇头,闻鹤现在处境尚不明了,他如何会孤身回京畿城。

    “你身为乾朝将领,就这么来我朔方国,合适么”岑雍看着宗玚的眼眸说道。

    闻鹤扭头,眯起眼看了一眼宗玚。

    “他愿意。”没等宗玚开口,闻鹤便先开口说道,“更何况,我现在根本不清楚你们将我抓回朔方国的目的。”

    “这”岑雍尴尬开口,“这父亲找女儿,不是正常的么”

    “乾朝皇帝找我回皇宫,也是在找女儿。”闻鹤冷笑,语言陡然间尖锐了几分,“岑雍,你了解皇上,你说他确确实实就是单纯地想要找我回皇宫吗”

    “你先前在宗小将军的手下面前,将他带走,你说他又半途回到京畿城,又会得到怎样的猜忌呢”闻鹤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岑雍这事办得不地道。

    “你要抓,抓我一人便好。”闻鹤怒视着岑雍,开口问他,“你一起将宗小将军抓走,又是什么意思”

    宗玚伸手,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抬手写道“是我。”

    岑雍看了宗玚一眼,终于是无奈开口“那么你可知,你若是被我带去了朔方国,不知所踪,你家这位小将军会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闻鹤马上伸手戳了一下宗玚的手背,“你要做什么”

    宗玚无奈,只能抬眸看着她,目光之中的意思很明显。

    闻鹤看着他神色认真的眉眼,忽地叹了一口气“你没必要。”

    宗玚伸手在她掌心写道“我已说过,我愿意。”

    闻鹤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大致明白了宗玚的意思。

    而后,她目光又转向一直捂着脸颊,看着这里的岑雍。

    “你牙疼”闻鹤皱眉看了一眼岑雍,有些疑惑。

    岑雍咧嘴揉了一下脸颊“这还都是拜你们所赐。”

    “”闻鹤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能接受面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哥哥这个事实。

    她伸手靠近火堆,烤了一下火说道“几日能到朔方国”

    “避开边防,十余日即可。”岑雍马上开口回答。

    “宗小将军。”闻鹤看了一眼宗玚,眼眸倒映月色与火光,明亮且专注。

    宗玚以为闻鹤又要劝说自己不要一同前去,只抬手在她掌心写道“我一同前去。”

    “不是。”闻鹤摇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说”

    “我是说,十余日很快,这路途辛劳,宗小将军还需多担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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