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晏凛洗完澡, 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壁钟。
十一点半。
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打开房间门, 第一眼便是看向始终亮着灯的书房。
他在房门口站了小半会儿, 才抬起脚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从冰箱里拿出下午买的牛奶, 打开封口, 取过自己新买的大马克杯倒上半杯。
抬起头, 看了一眼放在杯架上的同款马克杯, 犹豫了几秒, 最终还是将它取了下来。
倒满半杯。
等着牛奶加热的空隙，晏凛打开手机, 查看未读信息。
yanc我到家了, 你早点睡。
给大哥发了个“知道啦”的熊猫头表情包, 晏凛切出对话框，刚想给宁泽发个消息, 问他明早要不要带早餐。
手指还没点开宁泽的聊天框, 霍钦的对话框忽地从下面跳到最前列。
hq图片图片
点开一看，居然是金吉拉哥哥和布偶弟弟的照片。
第一张是哥哥站在窗台上眺望风景的照片，第二张是弟弟扭着身子在沙发上酣睡的蠢萌照片。
两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和画面布局一看就是专业级别, 至少晏凛自己的拍照水平是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
不过
霍钦这种大佬平时都忙得不行，怎么会有闲功夫给他家的两只猫拍照
拍就拍吧，突然发个照片过来，到底是啥意思
正当晏凛陷入“大佬到底想干嘛”的世纪谜题无法自拔时,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适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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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猫片
晏凛微眯眼, 我怀疑这人背着我偷偷吸猫
这一次是哥哥和弟弟的合照, 准确的说，是两只小家伙睡觉的合照。
脾气有些小坏的哥哥一个爪子摁着弟弟的脑袋，胖胖的半个身子压在弟弟身上呼呼大睡。
而被他挤在沙发小角落的弟弟，委屈巴巴地团成半个圆弧，闭着眼儿，睡着的样子格外的乖巧可爱。
晏凛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照片，小脑袋瓜里已经刷出了一大片“oc太可爱了吧”的弹幕。
以前也没觉得这两个小家伙的颜值这么高啊
果然还是拍照技术的问题吗
心里感叹了一把霍钦果然是无敌爽文男主人设，连拍照这种技能都是满熟练度的大宗师级别，简直不叫人活啊
情绪不太高的弟弟，来回点着三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吸了一会儿自家哥哥弟弟的貌美颜值，晏凛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见他十分熟练地点击照片，保存下载。
等了一会儿，除了三张照片，霍钦没再发消息过来。
晏凛认真思考了片刻，最终得出结论，这人大概就是单纯想跟自己分享一下哥哥和弟弟的照片。
想了想，他在聊天框下输入“拍的很可爱，大拇指”
看着自己发的五个字加一个系统表情，晏凛有些犹疑，总觉得自己这个回复看起来有些敷衍
来回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得自己敷衍。
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晏凛最终还是伸出手指，点了删除键。
清空聊天框，重新输入了一行字“哥，你拍的也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毕加索级别的作品”
e
好像更奇怪了。
感觉有点过于浮夸
正当弟弟被彩虹屁难倒的时候，坐在书房里的霍钦，正面目表情地看着聊天框。
显示“凛冬将至”四字昵称的顶栏下方，正闪烁着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
两分钟之后。
这行字便恢复成正常的“ifi在线”。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霍钦看着空空如也的消息框，一度怀疑是不是爱居的网络出现了什么故障，导致对面小孩的消息没办法正常发送过来。
就在他准备起身查看网络连接情况的时候，“ifi在线”一栏再次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符。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收到消息。
然后
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看着断断续续的“正在输入”显示，霍钦都开始怀疑这小孩是不是在对面写小作文。
好在这一次的“正在输入”之后，手机的消息提示音终于正常响了两声。
凛冬将至很可爱
霍钦“”
打这么半天，就发过来这么三个字
这小孩用的是哪一年出产的老爷机，打字这么困难
跟着，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消息。
凛冬将至图片喝牛奶吗
图片一看就是现拍的照片，同款的两只素色陶瓷马克杯，一只杯柄上印着深蓝的星星，另一只杯柄上画着一个浅橙色的小太阳，杯子上方还飘着淡淡的热气。
这对杯子是昨天下午他们逛超市的时候买餐具赠送的，看做工就比家里的其他餐具要粗糙劣质许多。
想到此刻正在厨房里热牛奶的小孩，满眼欢喜雀跃地从售后服务台领到赠品时的样子，霍钦不自觉摇头。
明明晏歌给足了他零花钱，可一遇到这种买东西送赠品的活动，这小孩的积极性就特别高，每次都是一脸我占了大便宜的高兴劲。
孰不知，这只是超市惯用的捆绑销售手段。
大多数人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其实只是徒增非必须消费。
当然，这种扫兴的话，霍钦是不可能当着弟弟的面直接说出口的。
这边的晏凛见他久久没有回复，只当他不想喝，也就没再继续给他发消息。
自己的那杯喝完，秉着不浪费的节约精神，把另一杯牛奶也一并灌进了肚子里。
他刚喝完，消息就来了。
hq好。
晏凛“”
你特么是用蜘蛛丝上的网吧
反射弧长得天都快亮了你知道么
明明还没过十二点，就开始满口胡说的弟弟，瞅了一眼已经空瓶的牛奶，啪啪啪地对着手机敲下一行字。
凛冬将至你回太慢了，牛奶冷掉了。
hq再热一下。
晏凛“”你说热就热，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凛冬将至再热就不好喝了。
hq没事。
晏凛“”
没办法。
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凛冬将至哥，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太感动。
hq
凛冬将至我怕再热一遍牛奶的口感会变差，所以，先替你试喝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hq怎么
凛冬将至太难喝了我不允许你喝这么难喝的牛奶
“所以你都喝完了”霍钦的声音徒然响起。
晏凛拿着手机的手一颤，刚一抬头就对上霍钦黑沉沉的眸子，只见他侧眸扫过案台上已经空了的两只马克杯，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晏凛忙肃起脸，一脸正经“没错我只能委屈自己把剩下的都喝完了。”
霍钦轻笑了一声，难得配合地没拆他的台。
转而拿起案台上的两个杯子，靠着洗水槽将杯子洗干净，放到杯架上。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贤妻良母操作惊呆了的晏凛，眨巴了两下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某个行为异常的大佬，转过身，背靠洗水槽，语气格外的平易近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拿被子”
晏凛脸一热，忙道“我现在就去。”
说着，他就踩着凌乱的步子跑出厨房。
霍钦关上厨房灯，跟在他身后，启唇“一条被子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柜子里还有一条。”
跑在前头的晏凛脚下一个踉跄，转过头，一脸懵逼“啥”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条被子盖着太轻了。”霍钦擦着弟弟的肩膀经过，一边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边说“压不住我想教训你的心。”
这话听着，为什么好耳熟
脑中忽地闪过某天晚上在冬园照顾病号的画面，“噼啪”一声，晏凛好像听到了羞耻心碎裂的声音。
先一步跨进房间的霍钦，回头瞥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傻小孩，出声“还不进来”
“啊哦”晏凛忙回神，快步跑进霍钦的卧室。
然后。
听到他说“关门。”
晏凛一脸惊骇，神情犹豫地看向半敞开的门。
霍钦双手抱胸，微挑眉“关门，过来把账算清楚。”
晏凛“tat”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这个睚眦必报的狗男人终于来了
心里忐忑不安，晏凛以后绝对慢三拍的步子，艰难的移动到卧室门前，以着一种壮士扼腕的悲烈心情，缓缓地将卧室门关上。
霍钦背靠着卧室的立柜一侧，朝着自己的床努了努嘴，示意“坐。”
晏凛条件反射地先看了一眼床，然后用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霍钦和他那张双人床上来回切换好几回，最终还是“从心”地坐在了床上。
霍钦拉过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内心忐忑的傻弟弟，双手乖乖放在大腿上，脊背挺的直直的，就差胸前配上一条红领巾，就是标准的模范小学生坐姿。
霍钦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足足五分钟，直把晏凛看得整个人都快化了，才缓缓开口“我提问，你回答，能接受吗”
“啊”晏凛一脸懵逼，难道算账之前还要走一遍问讯流程
霍钦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两分钟考虑时间。如果不能接受，现在提出来，我可以额外给你五分钟，作为陈述理由的时间。”
晏凛“”你怕不是个铁憨憨
我一个戴罪之人，就算是有一万个不能接受，我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我敢吗
不，我不敢。
“一分三十秒。”
晏凛“”
“十秒。”
晏凛“”等我变厉害了，我一定要打飞你的脑壳。
霍钦硬邦邦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到。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必须回答什么。”
晏凛认命地应了一声“哦。”
“怕我”
晏凛心里又是一声“咣当”巨响，这狗东西偷听我跟宁泽说话
心里恨不得冲上去正面刚，面上怂怂的傻弟弟，垂着脑袋，老实地点了点头。
霍钦眉头微蹙，问“为什么”
被他突然问到原因，晏凛自己也愣了一下。
为什么怕霍钦
其实自己也不是怕霍钦。
真要说怕的话，其实是怕他的男主身份。
可这话，自己对谁都不能说出口。
察觉到他的犹豫，霍钦心更沉了。
他自认这些日子以来从未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对晏凛忍让多过说教，就算两人之间有些分歧，也从未真的动过气。
也许对别人而言，霍钦的这些行为只能说平常，但对他本人而言，其中的让步和纵容，认识他的人哪个看不出来
偏偏弟弟这小崽子是个瞎子。
等不来晏凛的回应，霍钦再次开口“回答时间，最后两分钟。”
晏凛猛地惊醒，看着霍钦的眸中带着些许纠结，他说“我，我不是怕你，我就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有点大，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相处。”
晏凛一贯干净清澈的声音，此时却透着迟疑和慌乱，稍微清醒理智一些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掩饰和隐瞒。
这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也许话里有真，隐藏起来的却更多。
霍钦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极深，仿佛想要穿过他的身体，直视他的灵魂。
他说“晏凛，有件事情我希望你清楚。我不需要你刻意的讨好和改变，你该是怎么样的晏凛，就做什么样的晏凛。”
不必为我做任何改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这个人，你怕我，觉得我面目可憎”
晏凛闻声抬头，想要张口说一句，我没有。
却听“其实也很正常。你看过我的日记，应该已经猜到这些年霍家的变故都跟我有关，我不是什么好人，不如你哥活得干净，你会这么想我并不觉得奇怪”
听着霍钦说出这样的话，晏凛彻底慌了，心都跟着紧成一团。
他很想说一句，不是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想说一句知道你过去活得辛苦，知道你从未放松过自己。
“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看法，你怎么看待我这个人，原本对我而言也并不那么重要。”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晏凛拼命睁着眼睛，心口窒闷到几乎无法呼吸，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
霍钦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小孩黑绒绒的脑袋，“我很羡慕晏承，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这句话说出口，他忽地长舒出一口气，郁结在心中的滞涩顷刻间消散殆尽，双眸清明敞亮。
“行了，拿了被子回去睡觉吧。”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晏凛讷讷地站起身，抱起放在自己身旁，叠得整整齐齐的浅粉色被子。
一声不吭地走到房间门前，脚却想灌了铅一般。
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就是莫名觉得很难过。
霍钦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朝着盥洗室方向走去。
伸手拉开门，抬起脚。
身后却传来少年有些哽咽的声音“哥。”
霍钦停下脚步，回转身。
少年傻傻地抱着被子，眼眶有些发红。
霍钦皱眉，明明没说什么重话。
晏凛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脑子里闪过一段有一段从未见过的画面，白色的，一片接着一片的纯白墙壁，苍冷白光下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走廊。
还有那个永远在落日的时候，坐着轮椅望着窗外看飞鸟的背影。
手中的被子轰然落地，晏凛脚步踉跄地朝着霍钦跑了两步。
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张开手臂，重重地拥抱住眼前的男人，唇边擦过他的耳畔，下巴无意识地扣在他的左肩，声音微颤“你很好，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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