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说爹是大英雄”
殷长安挥舞着胳膊, 话说急了有些口齿不清, 非常兴奋。
“我是小英雄”
他未足月就出生了, 现下已两岁多,调养得很好,偶尔生个小病, 天生比普通孩子更聪明些。说话时口齿伶俐, 条理分明。
殷思婷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外。
她很少在殷长安面前提司青衡,偶尔殷长安主动提起, 殷思婷也快速带过去了, 希望殷长安不要总追问。没想到温惊鸿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要是殷长安真是司青衡的儿子,那还挺好, 培养父子感情,但是这事根本不能和温惊鸿说。
面对这种情况, 殷思婷只能独自颤栗, 怂如鹌鹑。
“小英雄先出去玩一会儿, 我与你娘有话要说。”司青衡温声说完,摸了摸殷长安的头。
“噢”殷长安应了一声,乖巧出门, 一步一回头, 还有点小担忧。
“去吧。”殷思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安抚意味很强。
表面稳如老狗, 内心慌的一匹。
殷长安暂时还看不出这么深层次的东西, 把手背在背后, 故作成熟, 以一种大佬的走路姿态,幽幽离开。
让司青衡想发笑,但强行忍住了。
他与大少爷年少时关系很不错,虽然弄死了大少爷,但是司青衡并不讨厌大少爷,甚至还觉得大少爷的儿子还挺可爱。
司青衡让人带殷长安去玩,关上房门,开门见山道
“目前保持现状,我不会与南边的人结亲。”
“你好好守着他,教他做个善良、正直的人,若让我满意,日后我为他说门好亲事,保他平安到老。如果你和他说报仇我也等着。”
“就算我死,你也得不到什么,反而会立刻下来陪我。”
司青衡用只能被她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的。”殷思婷点了点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竟然有些相信司青衡。
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命,必然不会这样迂回周转解释。
仔细想来,他一直很重诺。说要弄死谁就弄死谁,说留她一命就留到了现在。如今他已经不需要一个幌子来稳住军队里的各方势力了。但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他的夫人,从来没有受过任何轻慢。
“你不用害怕,你我只当作寻常旧友相处就是。”
“如果你心里恨我,也可以报仇。”
司青衡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抛在桌上,微抬下巴,示意殷思婷去拿。
殷思婷盯着那寒光凌冽的刃,有些出神。
司青衡死了她要怎么办呢
他不能死。只有他好好活着,她才能在他的光辉下安然无恙。
殷思婷摇了摇头。
“司哥哥,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有数,直至如今,咱们也认识十年了。我不想你死,只想好好带着长安过日子。”
“我并无所长,什么都不会,如果没有你,我死了千百次。过去那些事,就到此为止。”
“你能想明白也好。”司青衡点点头,没动那匕首,反而把鞘也解下来了,放在殷思婷身前。
殷思婷不太懂他的意思,还是把它收了起来。
这柄匕首极轻薄,藏在身上也隐蔽,或许他是存了一分让她自保的心殷思婷也不敢妄自揣测司青衡的意思,总归不是用来给她自尽的。那还不如一刀捅死她,反倒更快一些。
“你不要总闷在屋子里,可以出去玩,或者去上学。你还小,这辈子都守在这里,太可惜了。”
司青衡没有说的是,要是你看上哪个青年才俊,我做主把你嫁出去也行。顾及到这个想法可能吓得殷思婷战战兢兢、不得安宁,就没说。
殷思婷十分惊愕,唇动了动,一时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可以去女校读书,真想去的话我会让人瞒住你的身份,左右你几年没出府,与前些年不一样,能认出你的人也不多。”司青衡总觉得让殷思婷留在殷府里,就像看着她被日渐腐朽的老宅吞噬一样。
周围的人越来越“新”,就她闷在府里,即使穿着新衣服,也有种被留在过去的感觉。
“我真的可以去吗”殷思婷这会儿连孩子都抛在了脑后。
全心全意带孩子虽然也不错,但她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完全受孩子掌控,这是个很糟的变化。会让她习惯于盯着长安的一举一动。没人愿意这么被盯着,亲妈也不行,虽然长安还小,有时候也会生气,嫌她很烦,但她实在无事可做。
“我关着你做什么”司青衡挑眉。
殷思婷虽然有点傻,但她嘴很紧,从不往外说什么消息。
而且关着她干什么她会弹琴作画,会诗词歌舞,但完全不会赚钱,连绣花都绣不好,一点价值都没有。两人几个月都难见一次,何必拘着她
爱情纵然于某些人来说很重要,但她余生难道能守着那点爱情过一辈子如果宛城出了变故,她也要学一点东西,便于养活自己。
“谢谢你。”殷思婷给司青衡行了个礼,笑容稍微有了些少女的活泼。她才二十多岁,沉稳得像一坛死水,而今总算有了生机。
那一别后,殷思婷很长时间没见过司青衡。
她化名为温思思,说是温惊鸿的远房表妹,成功成了女校的一名新生。刚开始看见那些裸露双臂、小腿的女学生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她也剪了学生头,穿着一样的裙子,在同学间越来越自在,突然就觉得以前常穿的那些刺绣精致的裙衫很笨重。
偶尔她也会收到附近大学里一些男学生的书信,刚开始还很惊慌,后来发现司青衡没有任何意见,心中才松了口气。
原来男女之间,也是可以正常交流,和同学、朋友一样相处的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还有那么多她以后有机会去的地方。
总闷在府里,心中便只有那小小一块地方,塞着爱、恨、孩子,现在心里有一整个世界,有了挚友、有了同学,偶尔要为考试发愁,偶尔要与朋友们出去玩,想起哥哥,仍然难过,但没有同生共死的想法,报仇的念头也一天天淡了下来。
初见新来的日语老师,殷思婷心里慌了一下。
两人对视时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眼神。
日语老师姓林,人人都叫她林小姐,名字是新生。
上回见面还是几年前那场宴会,林小姐仪态尽失,一会儿绝望求人,一会儿毅然跳湖。这次再看她,一身极服帖的黑红色丝绒及膝旗袍,优雅娴丽,举止言谈优雅自然,非常有底气,像换了个人一样。讲起课来也非常有水平,殷思婷基础过于薄弱,林小姐还主动提出为她补习。
两人都没有谈及过去,只讲了学习上的问题,但都对彼此的变化有些惊异。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许多人都知道这句话,再别重逢的时候,心中总要惊上许久。
一直到夏季宛城都还算太平,实际上北方日军蠢蠢欲动,而南方南京政府彻底撕破脸,对尚处弱势的另一党派举起屠刀,处处风声鹤唳,局势越来越严重,每天的报纸都供不应求,各行各业的人都在担心着,也有不少人提前赶往南方避难,整体而言,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王少将病逝了。”
这个被宛城众人遗忘许久的人再度出现,以一种“已死亡”的状态,做了投水的那颗石子。
王少将是南京政府里一位高级将领的独子。因为一直在生病,没回南方,这次病逝的十分突然,他爹不能接受,开始向司青衡发难。
不久前北方一份重要名单失窃,武器库因为情报失窃被盗得空空如也,南京政府内部有奸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抓捕奸细的行动正进行得风生水起,谁也没想到王少将年纪轻轻,就这么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司青衡虽然不算南京嫡系,但也有些人脉关系,把对方的逼问怼了回去。王少将的父亲转而命人押送苏宝玲去南方受审。此前就有人说苏宝玲疑为共方情报人员,王少将刚有所怀疑,立刻就死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就算苏宝玲不是,也得作为一个“泄愤工具”被押去南方。
司青澜前段时间因为支持工人罢工的事遇袭,遭人暗杀,虽然不致命,但也要躺上几个月,根本不能动弹,得知此事,心急如焚。然而苏宝玲被看守得十分严密,别说救出来,连见面都不可能。
司青衡正处于一个敏感的位置,不便动手。司青澜无法坐视苏宝玲出事,整日焦灼,伤势又有恶化的趋势。
虽然司青颜说了会策划救援行动,但司青澜依然放心不下,甚至更担心了。如果没救出苏宝玲,又把司青颜搭进去,那怎么办司青衡非要和南京政府撕破脸不可,那时将不亚于以卵击石,绝对是一条死路。
“我父亲那边还留了些人手,加上三弟帮忙,也许能把阿宝救出来。你不要着急,如果恢复得不好,一辈子都会留有后遗症。”
一对二十多岁的男女订婚后总不结婚也会惹人非议,两人就从假的未婚夫妻发展成了假的夫妻,从伪装的情投意合,发展成互相欣赏,并有共度一生的想法。
即使司青澜与温惊鸿都喜欢苏宝玲,这也并不影响他们俩之间的怪异感情。不是风花雪月的爱情,但甚于谨守底线的友情。温惊鸿一边在策划怎么救援苏宝玲,一边担心司青澜的伤势。她常常不敢睁眼看司青澜受伤的地方,心里会很不舒服,有种切身体会的痛感。养一只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天天和一个能说会道的大活人相处。
即使他心有所属,痴情不改,温惊鸿也心无芥蒂,毕竟她也很喜欢苏宝玲。
苏宝玲被秘密关押在一处地牢内。
温惊鸿本来打算亲自去营救,被司青颜截住了。她虽然身手尚可,但带出一个状态不好的人还是太艰难了一些。
温惊鸿也不放心司青颜去,司青颜只能和她比试一场,强行达成共识。
人不能丢在宛城,否则形势会更加糟糕,但拖一天,苏宝玲就可能受伤、受辱,被审讯。
司青衡虽然没有主动参与,但他的内线一直在给司青颜传递消息,把几时押送、接头人员透露的明明白白。
“纪明”
司青颜瞬间想到了遁走的苏老板。
难道是同名
司青衡闻言有些诧异,问道
“你知道这个人这个纪明是国军的高级特务,没少传消息回去,以前殷司令在的时候,满城找这个纪明,一无所获。”
“他是男是女”司青颜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这个人就是苏老板。
“不知道,他藏得很好,这次你要救人,把他弄死就行了。”司青衡底蕴不算深厚,情报机构尽量在发展,但还是比不上那些老组织。
“这个纪明隶属于南京政府的一个特殊部门,非常忠诚。”
“不是双重间谍吗”司青颜有些疑惑,难道一家人还能分事两个政党
“不是。他绝对是南京政府的死忠,有很多特殊情报从他手里传上去,他甚至有些敌视共方”司青衡可以肯定纪明的立场。
“或许是我记错了。”司青颜不再多问,开始制定详细计划。
“你最好要在纪明接应之前,把她救走。”司青衡不吝指教。
“嗯。”司青颜应承下来,开始看路线图。
内部消息,明晚苏宝玲会被押送至码头,然后转船运,直下南京。不能在宛城动手,最好去船上。水路劫人,有好有坏,需要迅速制定出一个周密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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