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7
沐雩这下是真的名满京城了,人人都在说大梁都没出将士,叫个国子监才十八的学生去打狄夷人,竟然都三战三胜,说明大梁才是真的人才辈出。也有人说,假如狄夷人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当年滕真可汗也不会连下几城,说不定是那达山可汗在装模作样。
众说纷纭,不一而是。
连禁足在闺中的萧婉都知道了,她很是为沐雩高兴,心想,沐雩这下一定能得到陛下的赏识不禁意动起来,再想了下,顿时泄了气,母亲不会同意的,而且沐公子也不认识自己,她这不过是挑头扁担一头热罢了。
她端坐在窗下桌前,桌上一叠纸,纸上用蝇头小楷端正地写满佛经,抬头只看得到一丛茶花,和半截青墙,院子安静的可怕。
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让萧婉回过神,是她的贴身丫头玉巧进来了,送一小碗甜羹。
玉巧神色紧张,借着送甜羹,悄声告诉萧婉“小姐,夫人要害沐公子。”
萧婉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母亲、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绝错不了,郑嬷嬷的儿子近来得了一大笔钱,便请王贵去喝酒,醉了以后告诉王贵夫人让他在沐公子的马的身上做手脚,沐公子差点摔死了。虽不成,但还是领到了赏钱。”玉巧红了下脸,正色道,“王贵讨好我,就告诉了我,我已经叮嘱了他,千万不能再告诉第三个人。”
萧婉心乱如绞,她没想到她娘会这样做,沐公子如今还是国子监学生,就算暂时入了陛下的眼,可毕竟没有官身,哪能和他们作对都怪她一定是因为她对沐公子胡思乱想,娘才要对付沐公子的。
她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他们无缘无分也罢,却不能让沐公子遭她连累被害了,可母亲对她多年养育之恩,她又怎可忤逆不孝
萧婉进退维谷,好几日没睡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萧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见到她时都有些诧异,关心了两句才道明来意,要把人哄去。
萧婉一听,觉得大抵奶奶是像以前一样和娘打擂台,拿她当筏子呢。可这次她没有觉得为难,她的心底有了另一个主意。
“可汗,梁人欺人太甚”
“他们这是在故意羞辱我们”
“老可汗说得对,我们只有凶了他们才怕我们。”
达山的属下们梗着脖子,在屋子里围着达山,用狄夷语叽叽喳喳地抗议着。
达山不动如山地坐着,静静听,一言不发。
这些人没得到达山的回应,越说越无趣,渐渐安静下来。
达山这才开了口“我们那仁部落的汉子何时是你们这种输不起的孬种了”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瞬时连脖子都羞红了。
“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而已。”达山说,“你们实在草原上横行惯了,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在中原待了这么多年,中原武术博大精深,不过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你们有几个,是觉得那个沐公子并不算强壮就轻视了他,不然不至于输的那么惨。”
“他太邪门了。”其中一人说,“我都碰不到他。”
达山轻轻点头“那叫四两拨千斤,你们空有一身蛮力又有何用他的师傅是顾轻鸿,可曾听说过”
汉子们脸一下子黑了。
他们也听说过顾轻鸿了,顾轻鸿在他们那也相当出名。当年老可汗待人掳掠边关,也曾想过进攻中原,设伏要杀戍边多年的陈老将军,可惜陈老将军重伤之下只带着一小队骑兵突出重围,其中护着他的就有那个顾轻鸿。那时候他们以为顾轻鸿真就只是个普通大夫。
老可汗又使计,引开了陈老将军手下那一小支队伍,以为陈老将军身边只剩十几人,还带着一个累赘的大夫,陈老将军的首级定是手到擒来。老可汗带了几百人轻骑追上,眼见着就要得手。
没料到那年轻大夫把袖子一撩,将陈老将军的乌黑铁枪一提,翻身上马,于几百人中,如入无人之境,直取老可汗的性命。老可汗没死,可也身负重伤,只得率兵撤退。
他们就没见过那么生猛的大夫。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见到商队里有相似相貌的大夫都要绕着走不敢抢劫。
那小白脸的梁人小子竟然是顾轻鸿的徒弟那就难怪了几人算是舒坦了,输给那样一个勇者的土地手上,也不算太丢脸。他们讪讪地看看彼此,回去了。
夜深了,一轮圆月升起。
达山技痒,只提了根棍子,到了院子里耍一套棍法。这段时日他也是憋的狠了。
少林棍法甲天下,十八般武艺里他练的最好的也是棍法。
这根棍子倒无稀奇,只是普通的树木造的,在他手中如指臂使般地被挥舞起来,越舞越快,如果一般人在场,是连棍影都看不清的。
一道寒芒破开棍影而入。
达山退了半步,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来人的面貌“蒋督公”
蒋熹年笑道“咱家也略懂武艺,不如切磋一下”
对方剑都拔出来了,他说不就不了吗达山只能应招。
不过几招,达山就愈发心惊,他竟还是小看了梁人,中原武林六大派他都打了一遍,以为即便有能和他一战的,也只屈指可数,没料到禁军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如果说顾轻鸿是一把古朴沉稳的古刀,那蒋熹年就是一柄宝剑,淬了毒的,灵风一般飘忽不定,又无比锐利和灵敏,一抓到破绽,就要将你置于死地。和顾师傅比武,是真的切磋,点到即止,虽然怎么打他都觉得有一座高山似的屏障,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而蒋熹年则狠多了,反倒是达山畏手畏脚放不开,他不敢真的伤了蒋熹年。
来之前达山已经打听过大梁朝廷的情况,听闻这位蒋公公是皇帝心尖上的人,一不留神杀了他就完了可现在的情形是他做不到游刃有余。
蒋熹年渐渐觉得吃力,心里也一点点变得沉重,看来传闻不假,这位新可汗是真的武功出群,而且让他最为忌惮的是,这路数还是中原武功的路数,糅杂了各家之长,一下子倒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
蒋熹年并不打算杀了达山,目前看来他似乎也做不到,达山更不可能杀掉大梁皇帝的爱人,这并非生死决斗。蒋熹年露出退意,达山立即松了一口气,他也收势给出最后一棍,擦过蒋熹年的脸颊,木棍的顶端击打在他身侧的一棵桂花树树干上。
这一击极轻,轻到树干都未动。
蒋熹年心头微震。
达山收棍,作揖“督公承让了。”
蒋熹年回了个礼。
待达山走后,蒋熹年在原地思忖了好半晌,抬手按在树上,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原本坚硬的树干仿佛突然变成了棉花般柔软,轻轻一按就陷进去了。
他挥手划了一剑,树干里面已然碎成齑粉,陡然泄出。
顾雪洲先跟顾伯交代了哥哥不仅没死,如今他就是那位高权重张扬跋扈的巨阉佞臣蒋熹年。
顾伯不敢相信,他都不知这是喜是悲,大少爷是在活着,可却去当了太监。
顾伯花了整整一日才接受,沉痛地和顾雪洲说“既如此,你更得快些娶妻生子了。大少爷是无后了,以后谁捧灵摔盆,你得多生一个,过继给大少爷才是。”
顾雪洲“”
他望着顾伯饱经沧桑的面庞,说不出“不”字来,可想到对沐哥儿许下的海誓山盟,更说不出“是”字来。
顾伯还拉着顾师傅劝顾雪洲“你说是吧小少爷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了。以前还说是担心连累了好人家的女儿,那如今大少爷就在朝中,我们不用担心朝廷的追捕了,也该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了。”
顾师傅尴尬极了,他是知道顾雪洲和沐雩那点奸情的,虽不赞同,也做不到棒打鸳鸯,况且这两人,一个是为了对方功名都可以不要,另一个也是置生死与度外,就算要拆散,他都想不到办法而且看沐雩那狗脾气,只怕逼的紧了,他拉着安之去殉情都干得出来的那是要出人命啊。
顾师傅左右为难,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老夫什么都不知道”的世外高人样子。
楼中玉刚歇息下来。
贺兰亭同他聊两句今天刚听来的八卦“听说那个沐雩是萧慎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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