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夏没有吃晚饭,直接回宿舍洗澡,然后到学校超市买了面包牛奶凑合吃了。
一中不能带手机,但学校里有许多电话亭,毕夏在超市买了张电话卡。
校园一卡通里他的家长联系方式填的是外公,现在给妈妈打电话只能用这种黄色的十分有年代感的共用电话亭。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公用电话,在黄色的电话机上看了一遍流程,然后按下一串数字。
没有人接,他打的是他妈的私人电话,想了想,他按下另一串数字,这是夏女士的工作号,一般不会错过什么电话。
这一次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是被自动拒接的。她应该是过滤了一些电话,显然公用电话就在此列。
毕夏轻轻叹口气,让出位置给排在他身后的同学。他将电话卡塞入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向教学楼走去。
说起来有些可笑,他从小就是这样,联系父母需要打电话过去等待回拨。
毕海城是工作起来不分昼夜废寝忘食,但夏女士极少错过工作电话,她只是不太关注另一只手机。
晚自习时毕夏难得有些出神,他上周是带了手机来的,一直关机放在书包里,电量应该也没损耗多少。
问题在于他应该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坐违反校规的事。一中的校规在学校层面都是严格执行的,老师有时候会对学生的违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对不包括带手机这种事。
成绩再好这方面也没特权。
综合楼后面有一片空地,据说这里原本也该有一幢楼,专门用来做老师的办公楼,休闲娱乐都有的那种。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至今是一片平整的沙地——是的,连水泥都没用。
这块空地是个临时停车场,学校有什么大型活动,或者开学放假时才会开放,平时根本没有人过来。
晚自习下课毕夏没有急着去他选好的地方,而是交了作业然后拿上手机到洗手间开机看看电量,确定没问题又回了教室。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时有眼保健操,值周班的人会过来点人数,班主任也喜欢这时候过来转。上课后毕夏在教室待了半小时才面不改色的出去。
很多班都有晚自习进出教室登记本,他们班没有,老班说这个靠自觉。
毕夏向来坐得比谁都稳,教室里吵成一锅粥他也在干自己的事。今天居然晚自习半途出去,秋锒有几分好奇,这份好奇在老班问他毕夏去哪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多稀奇,他同桌不但中途出教室,还没跟班主任请假。
不过同桌嘛,就该互帮互助,有事一起担,于是秋锒面不改色地说:“他有点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老班脸上露出些关切的神色:“他怎么了?”
“应该是肚子疼,老师你要不放心我过去看看,我作业写完了。”
老班点点头:“也好,要是严重记得告诉我,家长把你们交给学校可不能出什么事。”
秋锒就这么奉命出了教室,先是晃着去了医务室,远远地从窗户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个值班医生,不过不排除在输液室休息。
秋锒进了医务室,医生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只是随口问一句,秋锒看起来就不像是有什么事,这样的学生他见多了,有事没事来医务室逛。
果然,秋锒说:“嗓子疼,买含片。”
医生给了他一盒最难吃的含片,秋锒当着他的面挖了一颗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出了医务室立刻往垃圾桶一吐。
呸,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吃也配叫含片?
秋锒出了医务室没有回教学楼,而是走到操场看了一眼,这个时候体校生都没在训练了,操场上十分安静,只有隔了很远的外面马路上偶尔传来的汽笛声。
晚上体育办公室没有老师在,和文化课程的老师不一样,体育老师可不用晚自习在办公室呆着随时为学生答疑。
没有办公室的光源,露天的操场又没有路灯,黑黢黢的,视线不太好,秋锒走了小半个操场才确定这里没人。
不在医务室,也不在操场,这个时间点也回不去寝室。能去哪?
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秋锒也没急着回去,他对于猜测同桌的行迹很有兴趣。
综合楼后面的空地上,毕夏避开了监控,站在一棵树后,手中拿着银白色的手机。
电话依旧没有接通,毕夏没有气馁,换了工作号连打三个终于听到夏女士的声音。
“喂?东东。妈妈这边有点忙,你……”
“热搜是你买的吗?”
“什么?”
“微博热搜,上周末,学霸校草。”
夏女士笑了一声:“你说那个啊,东东,妈妈早就说过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热搜是自己上的,不过妈妈找人控评了。”
“微博呢?也是你开的?”
“嗯,顺便给你买了点粉丝,你要是想要自己打理也可以。”
“你就不怕我崩人设吗?”
他这话就有点讽刺了,夏女士一心想让他进娱乐圈,然后让他站在顶端,从他上初中就开始为他规划。
他并不喜欢,所以选择了跟外公回来,夏女士为此十分生气,毕夏以为她已经放弃了。看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是。
夏文澜像是没有听出儿子话语间的讽刺:“东东,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本身就是最好的人设。只要你想,妈妈会停下手上所有的工作只带你一个人。”
“我不想。”
“你还小,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妈妈做这些都是为你好,现在做了这些事,将来如果你想走这条路可以更顺,不想走也没关系。”
“没有如果,我不喜欢。”
“这圈子里,真学霸太难得,你长得又好。你还有爸爸妈妈为你铺路,东东,妈妈为你规划的路一定是最轻松的……”
毕夏没有再说话,夏女士说了一会也沉默下来:“东东,妈妈还有工作,先挂了,你放假了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过去接你。”
“嗯。再……”
“嘟、嘟、嘟……”
见。
夏女士已经挂了电话,毕夏轻轻说完她听不到的道别。
“咱们大学霸丰功伟绩真不少,我算算啊,周末进台球室,学校带手机,晚自习逃课出来打电话……”
这是秋锒一惯的腔调,毕夏转过身,果然看到他同桌站在不远处看他,还是那副重心在后懒懒散散的姿态。
毕夏皱了皱眉:“你想怎样?”
他握着手机的手稍稍紧了紧,手机是苹果的,去年的款,夏女士原本每年给他买新款,今年他跟着外公回来,估计是不会有了。
毕夏随口一句话,秋锒差点气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找人,更没想好要怎样,但是确定不会去打小报告。
想想也知道,谁打小报告前还通知一声,说出来了多半插科打诨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但这一套在毕夏这里显然行不通,他根本不知道秋锒的诉求。
秋锒冷笑一声:“我能把你怎么样啊,我也就能在老班问起来的时候说一声你去医务室了,然后出来跑了大半个学校找你被你问一句我想怎样!”
秋锒说着说着说着又想起上次他写纸条安慰人还被嘲笑一句字丑,越想越气。这个人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秋锒转身回了教室,留下毕夏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茫然。
他是不是做错了?
秋锒很好,看他人缘就知道了,虽然有时候凶巴巴的同学们有点怕他,但也不妨碍大家喜欢他。是他太久没跟同龄人好好相处了。
他的初中是一所私立学校,建在半山上,校内各种设施齐全,分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学部。班上一大半同学小学就认识,他这个初中才从公立学校转入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看不上他,毕夏也有自己的骄傲,干脆不跟人交流,埋头读书。
成绩好又不合群的毕夏,自然而然地被孤立了。这种学校,校园霸凌不至于发生,学生家庭背景都不简单,老师十分负责。但冷暴力这种事,老师也没有办法。
夏女士对他有些失望,送他进那样的学校,交际重于成绩,偏偏毕夏闷头读书。
他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图书馆和台球室度过。好在老师喜欢他,他自己又争气,如果说有什么事让夏女士十分满意的,就是他还代表学校参加各类书法、演讲比赛。
他在舞台上从来大方利落不怯场,这与夏女士的期望相符合。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更想参加辩论会,但辩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活动。
毕夏收回思绪慢慢向教室走去。
秋锒挟着怒气走得飞快,走了几步又放缓速度,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没人。
过了气头他有几分懊恼,怎么就成了这样?
说起来之前是他不对,一开始就因为暑假作业的事误会了同桌,毕夏又冷冷淡淡不爱说话,他对同桌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友好。
他试着要跟毕夏搞好关系又接连发生意外,数学竞赛考试弄脏了他的卷子,还有后来颜料的事。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颜料盘是他玩过放在座位上的,真要说起来他也有责任。
毕夏对他没个好脸色也正常,有些玩笑本就是熟人之间开的,他们,显然还够不上。
秋锒准备等人回来好好跟他沟通,结果在教室坐了几分钟也不见人。怎么回事?
在他按捺不住要出去找人的时候,后门被推开了。
秋锒抬头看去,这一看,就呆住了。
毕夏脸颊湿漉漉的,额间的发丝也占着些水,像是刚洗过脸。他紧紧抿着唇,看不出情绪,眼睛却红红的。
这是,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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