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乔什来了。”管家敲响了池晏的房门。
乔什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带回了棉花,他一到,管家就连忙来禀报池晏。
池晏已经很忙时间没有出过房门了,但向来紧跟在池晏身边的管家这一次却没有多问,甚至没有阻拦总是待在池晏房间里的克莱斯特。
就在管家以为池晏不会答话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池晏的声音“让他先等等,我马上出来。”
池晏的声音也变了一些,原先是少年人的清朗,现在却清朗中带着一丝沙哑, 管家听见池晏的声音时, 都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
房里的池晏在穿衣服,他的胸前一大片黑色的扭曲花纹, 那花纹爬满他的胸膛, 就像藤蔓一样,那黑色的花纹衬得池晏皮肤更白,白的近乎苍白,池晏站在床前, 张开双臂, 克莱斯特给池晏穿上衣服,然后站在池晏身前,微弯着腰, 给池晏系上腰带。
池晏脸上带着笑, 他笑嘻嘻地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运气好, 所以这几天竟然还蹿高了几公分。
池晏每次醒来,嘴里都有铁锈味,他跟克莱斯特对比身高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高了一些。
原本池晏就有一米六八左右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有一米七到一米七二。
池晏的要求本就不高,因此心满意足,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降横财,落到了池晏的头上。
只是跟克莱斯特闭起来,池晏还是显得有些娇小克莱斯特的腿太长了,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大长腿,很想打断一截,接到自己的腿上。
“现在高兴了”克莱斯特微笑着看池晏,嘴角挂着无奈的笑,但眼底却写满了宠溺。
池晏看着克莱斯特的眼睛“我太高兴了我今天可以多吃一块面包。”
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加上抽了一点小条,池晏看起来更瘦了,脸上原本还有一点的婴儿肥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的池晏已经有了青年的样子。
“管家跟我说,明年开春,圣院就要派人过来审查了。”池晏不太高兴,“圣院的人一来,好长时间都不能织布纺线,种卡坨的地还能说是荒地,种苎麻的地怎么办”
苎麻跟卡坨一样,都可以只种一次,如果跟圣院派来的使者说这是野草,人家也不会蠢得认为池晏会拿开好的地来种野草。
池晏不愿意让圣院的人知道自己拥有多少东西,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克莱斯特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魅魔,难道还担心找不到办法吗”
池晏瘪瘪嘴“哎又要我出卖美色”
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不认为魅魔的“魅力”是美色,对魅魔来说,“魅力”更像是武器,迷惑和操控别人,跟出卖美色扯不上一点关系。
但池晏这么认为,克莱斯特也不好唱反调,只能说“要不然我来处理”
池晏看了眼克莱斯特,气道“你都有男朋友了还想去勾引别人”
克莱斯特没忍住笑。
池晏偏过头,哼了一声“你想不都不要想,除非我们分手,否则是必须守身如玉”
没再多说,克莱斯特拉开房门,池晏快步走出去,对管家说“走吧,我去见乔什。”
说完还回头瞪了克莱斯特一眼。
克莱斯特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让他去处理,手段必定简单粗暴,只是池晏误会了,他也不愿意解释。
他不想让池晏怕他,也不想让池晏疏远他。
而且,他还挺喜欢池晏偶尔“霸道”的发言。
很可爱,让他想一口吞了池晏。
嚼烂池晏的骨头,吸干他的骨血,吞吃入腹,一分一毫都不留给他人分享。
度过成年期以后,池晏总算明白克莱斯特说的“能控制”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就好像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开关,当开关完全关闭,他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严来说,大约还有一档二档三档的区别,成年之前他大约就是二档,没有关闭和三档。
而且这是不用学的,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池晏来到大厅,乔什已经坐在椅子上了,他身上的雪已经化了,正在壁炉前烤火,仆人给乔什送去了水杯,里面是温柔的甜水,乔什正珍惜的一口口喝着,听见动静后,乔什转过头,却忽然之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领主大人似乎更好看了。
他那琥珀色的眼眸清澈的像真正的琥珀,似乎可以一眼看透人的灵魂,他的面部轮廓比以前更加明显,可不会让人觉得冷硬和粗犷。
他是五官精致到了极限的人,他朝乔什走来时,乔什的嘴唇微微颤抖,数次张开,却又数次闭上,无论这座城堡多么简陋,只要这位领主大人住在这里,这就是最美的城堡。
“乔什。”池晏热情的张开双臂。
乔什已经傻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池晏抱住了。
不过这个拥抱转瞬即逝,乔什回神的时候,拥抱已经结束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怨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回神。
“大人,我跑了许多地方,化了一大笔钱,才终于把云朵花弄回来了。”乔什迫不及待的邀功,简直把自己塑造成了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
池晏眨眨眼,朝乔什热情的笑道“那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今天的午餐确实很丰富,安娜现在学会了新的做面包的办法,在面包里加点麻糖研磨成的糖分,再加水和面,烤出来的面包更加香甜,安娜之前还尝试过往面包里加羊奶,做出来的面包更软,但还是有一股腥味。
怎么给羊奶去腥,现在成了一个大问题。
除了这种加了糖的面包以外,还有卡坨泥,煮熟的卡坨剥皮之后用勺子压成泥,加点香料一拌,是非常适口的咸甜味,跟面包搭配着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当然也有肉,但是安娜知道自己考不好厚肉排,就把肉切的薄一点,烤出油以后加上香料,又嫩又香,不用担心外焦里生,以前安娜烤的肉排咬一口里面还有血丝,但外面却是焦的,口感不怎么样,味道也不怎么样。
饮料则是葡萄酒,秋天的时候收集的那一批野葡萄再次被酿成了酒,这次依旧是牛头人照顾这些酒,酿出来的葡萄酒比上一年的更好,尤其是经过蒸馏以后。
乔什跑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各地美食,各地美食其实都千篇一律,吃多了也腻了,只有在池晏这里,他才会耳目一新。
“大人,这次我过来,还有一个请求。”乔什看池晏放下了筷子,自己也连忙放下刀叉。
乔什不是不想学着用筷子,只是他的手太笨了,实在学不会。
池晏喝了口葡萄酒,他问“什么请求你说。”
只要不太过分和艰难,他都会答应乔什。
能把棉花安全的带回来,乔什必须是个人才,只要是人才,就绝对不能放过。
乔什“大人我想在您这里安家。”
他是商人,他的父亲也是商人,祖父也是商人,一家人从来没有个真正的家,一生都在不停奔波,他们甚至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他的父亲曾经告诉他“当你刚开始为一位贵族做事的时候,他会很器重你,但是时间长了,你在贵族眼里就和仆人没什么区别,当你有一天做不到贵族让你做的事,你就完了。”
“因为那时候在贵族眼里,你不再有你的财产重要。”
弄死大商人,得到大商人的财产,这可不是一两个贵族会做的事。
有些贵族看起来活得不错,但也就是守着祖产,手里没多少能用的钱,打商人的主意再正常不过了。
商人再厉害,在别人的地盘上,手里没有武器,就跟肥羊没有两样。
可是现在,乔什想安家了,他不想像父亲一样终身漂泊,最后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甚至得不到的好的照顾,连一张柔软的床都没有。
而且父亲一直没有结婚,乔什是一个女奴生的,那个女奴在生下乔什后就被父亲想办法得到了平民的身份,嫁给了一个平民。
乔什只是父亲和女奴的交易产物,父亲承诺给女奴一个平民身份,一个普通幸福的未来。
而女奴则用孩子去换。
乔什不想也跟父亲一样,他想结婚,想有婚生子,想让自己的孩子有母亲。
所以找一个地方安家,偶尔出去跑商,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他没有父亲那么大的野心,他就是个普通人,想过富裕又幸福安稳的生活,所以在经过无数个夜晚的考量后,他最终决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到池晏的手中。
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领主的仁慈,乔什也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
池晏倒是一口答应下来“但是你住在这里,就要遵从这里的规矩。”
乔什“一定”
池晏“雪化了以后你再建房子吧,我到时候让仆人给你指一块地,你要租地吗”
乔什想了想“地就先不租了,我还是想偶尔出去走商。”
池晏“也可以。”
送完棉花之后,乔什又走了,这次池晏送了他十几罐糖和一些布。
等乔什离开后,池晏终于有时间听艾伯特和卡尔汇报了,他们俩出去走了一圈,精神气明显比离开前更好了,人总得有点事做,才不会虚度时光,觉得迷茫。
“钱和带走的糖跟布都花光了。”艾伯特低着头,不敢去看池晏的脸,虽然人带回来了,但损失的东西太多,明显高于“人”的“价值”。
池晏倒不觉得有什么,他让艾伯特和卡尔带走钱和东西的时候,就做好了那些钱和东西全部被花光的准备,这里的人又不是都很淳朴。
只是跟他原本的想法有天壤之别,毕竟最开始他以为这样就不必花钱买人了。
结果还是花了不少的钱,比买人还贵。
但钱已经花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是自找难受。
“没事,你们做的很好。”池晏安慰道,“这次带回来了多少人都安排好住处了吗头发剃了吗”
每次来新人都是一样的流程,领地上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艾伯特“都安排好了,他们都被自己的亲戚领走了,虽然挤了点,但也有地方住。”
“头发也剃了,澡也洗了,不过没有多的衣服分给他们。”
池晏点点头“那些新来的人找到活的不管,没找到的一天给他们一个卡坨。”
一个卡坨不多不少,不太能吃饱,也算不上吃好,但饿不死,身上还能有点力气。
他不想让人们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惯。
如果不是他们都不识字,池晏还想在墙上写标语。
“不劳动者不得食”
“要想富,先修路”
可惜他们看不懂,影响了池晏的发挥。
领地上的平民们都已经把亲戚领回了家,也从亲戚的口中知道了城里的现状。
“死了不少人。”亲戚一边吃烤熟的卡坨,一边说他们离开城里前的见闻,“街上很多死人,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屋里点着火盆,很温暖,哪怕只穿一件麻衣也不会觉得冷,只是有烟,窗户的缝隙开小了就会觉得呛,不少人都等着开春以后去挖白蚁窝,给自家弄个简易的壁炉,冬天就不会被呛住了。
“还好我大哥想着我”亲戚吃完卡坨,舒服的躺在草扎的坐垫上,摸着自己肚子说,“我还以为我们一家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们原本以为自家亲戚在外面也是艰难求生,没想到对方过得这么好,有衣服穿,有食物吃,还有结实不漏风不漏雨的房子住,甚至还租了地,地里的产出就够一家人每天每顿都把肚皮吃得饱饱的。
在池晏看来还非常简陋,甚至有些原始的生活,在他们看来,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简直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这些人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工作了,一天一个卡坨,即便亲戚愿意接济,但不可能一直接济,多数人都选择了领裁衣板和布以后回家裁衣服,这样一些零碎的布头就能自己留下来。
但裁布挣不了太多,倒是女人们都愿意去纺线或者织布。
男人控制不好力气,织布还行,纺线就不行了,很多人纺出来的线跟池晏纺的差不多。
而且他们又不是池晏,管理纺线房的管事可不愿意让他们多练习,那太浪费了。
于是男人们只有五六个手巧的能纺线,其他人不是去制糖就是去劈柴做体力活。
但好在想偷懒的没几个,都很快找到了工作。
那些偷懒的池晏也不管,这种人很快连一天一个卡坨也没有了,只能伸手找家人要,时间久了,家人也是一肚子气,得到的吃的越来越少,再懒的人也受不了饿肚子的苦,只能出去找活干。
找到工作之后也没法偷懒,因为做工得分组,一个组如果干得不好,每个人都要受罚。
明明该拿到奖励的人却拿不到奖励,要不了几天,懒散的人就会得到教训,第二天就会鼻青脸肿的好好干活。
人人都有事情做,这个小型社会才会稳定。
游手好闲的人多了,麻烦就会变多。
这个冬天比去年的更长,雪也更大,还下了几次冰雹,池晏几乎没有走出过城堡,不过他确实觉得身体变得更好了一些,不再那么畏寒,穿件单衣坐在壁炉前就感觉很暖和了。
冬天结束之后还得去圣院交税。
因为很多平民是冬天来的,还没有上名册,所以他们今年的人头税并不算在池晏身上。
不过提交了新的名册以后,来年就要交税了。
但去年来的平民就不行。
池晏让卡迪带人去问,这些人有没有愿意挂成奴隶的,只要成了奴隶,对方就不必交税了,除了每年交给池晏的地租以外,什么钱都不必付。
不过池晏不觉得会有多少人愿意。
只是去问一问,总比不问来得好。
卡迪现在俨然成了除管家以外,池晏最看重的心腹,这种变化让卡迪的地位得到了明显的提升,现在安娜都会在每天下班的时候给卡迪送去一些做多了的零食。
比如肉干或是肉松。
池晏也知道,不过他不怎么管。
水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池晏是懂的。
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圣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池晏自己都不是一个道德标准特别高的人,只能算是在普通人的道德标准内。
卡迪哈出一口气,搓了搓手,他现在终于是真正的贴身男仆了,事情也逐渐变得多起来。
虽然嘴里说着累,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累有什么不好。
城堡里多得是男仆想跟他一样累,只是没这个机会。
卡迪先去了埃布尔家,这些家里有人当过仆人,服侍过大人的人家应该能好说动。
埃布尔给卡迪接了水,卡迪也不喝,放到一边就把来意说了“大人的意思是,你们愿意最好,不愿意也不强求,不过你家有四个人,还是挂到奴隶那边更划算。”
埃布尔有些纠结,还有疑虑。
卡迪就问“你怕什么”
埃布尔跟卡迪私下关系好,因此很直白地说“大人在的时候我不担心,要是大人以后被调去其他地方了呢有新的领主过来,我们就真成奴隶了。”
其他的领主和贵族可不会把奴隶当人。
当平民,至少还能在过不下去的时候离开。
卡迪点点头“这个大人也跟我说了,如果大人要被调任,管家会在名册上把你们的名字划除。”
虽然圣院看似管得严,但是在没有信息化,交通不方便的现在,要做点手脚很简单。
比如划除一个人的名字,可以直接报死亡,这里的户籍管得并不严,只要池晏出一份文书,这个人就可以改名换姓,成为一个新的人。
但只有领主有这项权力。
文书不是人人都能写的。
必须要有领主的印章才能起作用。
埃布尔看着卡迪,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卡迪这时候又说“你想想,以后你们家只交租,不交税,一年可以省下多少粮食你还有个哥哥,你们年纪都不小了,总要考虑结婚的事。”
埃布尔“但是成了奴隶还有谁跟我结婚”
卡迪眨眨眼“怕什么难道你身上还有奴隶的烙印吗还跟以前一样,你们照样能出去行走,挣得食物和钱还是自己的。”
埃布尔小声说“我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成为奴隶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坏处也显而易见。
问题在于,一旦答应了,就没法反悔了。
卡迪也不强求,又跟埃布尔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人去了其他人家。
大多数人家也都表示自己要考虑。
只有两户人家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两户答应的爽快,是因为他们家里人多,而且不少人都丧失了劳动力,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是受过伤,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能做的事很少。
如果给圣院交税,他们的生活就会难过很多。
不过跟平民的纠结比起来,奴隶们的生活就简单了很多。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不用担心口粮,也不用担心挨打,偶尔也会跟同族聊天,甚至因为冬天白天短夜晚长,而成了好几对。
奴隶们的孩子现在并不用做重活,母亲挣到的食物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如果知道父亲是谁,父亲也会养育幼童。
女地精去年生的孩子还不到一岁,刚刚学会走路,但走不了几步,翻身打滚和爬倒是都没有问题,女地精白天在纺线房里工作,孩子就放在旁边,有时候孩子的爸爸也会拿些食物过来。
纺线房里工作的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女地精要去解手的时候,旁边的人就会帮她照看孩子。
这不是女地精第一次生孩子,她记得自己十年前似乎生过一个孩子,那时候她似乎只有十四岁,或者更小,孩子成功生了下来,但很快就死了。
她那时候懵懵懂懂,只觉得小孩都容易死。
女奴隶生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很少,除非领主仁慈。
这是她第二次当母亲,却是她第一次知道当母亲是什么感觉。
女奴隶拒绝了好几个想晚上跟她一起睡觉的男奴,在这个孩子长大之前,她不准备再生孩子了,她想多干点活儿,比别人干得都多,这样就能在来年向管事申请自己建一间房子。
她可以和孩子一起住,好好把孩子养大。
就像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普通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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