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正要出门的川崎澄见到广津柳浪,而非芥川龙之介的时候,不免感到了一些意外。
“早安,川崎小姐。”
论资历,这位头发灰白的男士早已无愧为港黑的元老人物,其统领下的“黑蜥蜴”更是在横滨的里世界留下了可怖的名声,但他在日常生活中倒是很有一套自己的礼节,此刻面对川崎澄的他,就展现出了十分的彬彬有礼。
“广津先生,早安。”澄用随和的语气问道,“今天不是芥川君吗?”
“芥川君昨夜就赶去对太宰先生手上的任务进行后续支援了,所以在那边的事务结束之前,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
广津柳浪不像个性别扭的芥川那样极力避免与澄接触,两人便一边闲谈着一边向澄的工作地点走去。
在抵达目的地,广津打算告别时,澄交给他一个用粉色波点包装纸和蓝白蝴蝶结装饰得很可爱的袋子。
“不知道今天会遇见广津先生,没能提前准备,身上只有早上烤的玛芬蛋糕,真是失礼了。”澄有点赧然地说,“我也明白的,和太宰这样的人共事并不轻松吧,谢谢您平时对他的照顾。”
“啊,不——那个,我这边才要……太宰先生才是麻烦你照顾了……川崎小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太宰先生也会有那样的一面,这话我是以个人立场说的,如果可能,请你继续包容和支持他……”
广津柳浪局促地托着过分粉嫩的玛芬蛋糕包装袋,恳切地说。
“还有,川崎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弃他而去,请至少听听他的辩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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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工作日,过了早餐高峰之后,澄就悠闲了下来。她打开一本页边有点陈旧的书,翻到以发卡充当了书签的位置,慢慢地阅读起来。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在旧物店找到了这本书,因为故事实在是很有趣,澄在当天就一口气读到了深夜,现在已经是第五次翻开它了。
“你好。”
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
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着暗红色头发的男子。他穿着黑色衬衫和浅色外套,身上带着些许奔波劳顿后的微微倦意。
“我想买小孩子喜欢的甜食,能给我一些推荐吗?”
“小孩子的话,大福和草饼怎么样?”
男人在点心展示柜前站了一会,指了其中的几种。
“要草莓大福和豆沙大福,还有草饼,各两份。”
“好的。”
打包到一半,澄的动作顿了一下。
“请问,您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不,其实也不是我的孩子……”说到一半,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特意解释这一点有些奇怪,“四个男孩,一个女孩。”
“这样的话……”
澄把一副造型可爱的小餐叉连带兔子图案的卡片一起放进点心盒子里。
“这个就给小妹妹吧。”
男人花了一秒来作反应,才略带笨拙地接过盒子。
“那个……让你费心了。”
结账时,澄合上了书,放在一边,男人的瞥见书的封面,露出了少许惊讶的神色。
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您也看过这本书吗?”
“是的,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他说起这本书的时候,好像变得稍微健谈了一些,“特别是第三卷……”
“唉?原来是有三卷的吗?我只找到了这一本呢。”
深红发丝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点心盒。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次再给孩子们买甜食,我可以顺便把中卷和下卷带到这里来。”
“可以吗?”澄开心得声音都微微扬起,“那就太感谢了……对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织田。”他说,“织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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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期待着中册和下册的内容,澄继续读那个故事,直到深夜时分,才再一次翻到了末页。
真的是一本很优秀的小说啊。
澄想着,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去给自己泡一杯热可可,在她刚刚起身时,玄关处传来了重物落地的闷响。在各种不妙的猜测接连冒出来之前,澄紧接着听见了太宰的声音。
“阿澄!”
连鞋都来不及穿,川崎澄赤着脚跑到外面,太宰治蹲在玄关处,用手按住芥川龙之介肩膀的伤口,而芥川紧闭着眼睛倒在地上,黑色外衣溅上了血迹。
“我没事,是芥川受了伤,真是说了多少次都不会改的冒进……先不讲这些了。”太宰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伤势本身没什么,但是芥川在受伤之后就异能失控了——所以我带他来找你。”
“我明白了。”
川崎澄在芥川另一侧跪下来,手掌落在他的额头,似乎是想抚平对方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宇。
作为治疗系异能持有者的川崎澄,在肉体治疗上能做到的其实有限,她无法令濒死的人立即恢复健康,也不能使断肢重生,她能做的,只是通过身体接触,促进被治疗者“自身就有可能痊愈”的伤势加速愈合,避免失血过多和漫长的恢复时间里可能遇到的各种不便。
但这并不是川崎澄的“治疗”的全部。
太宰治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在自愿接受她的治愈的时候,来自川崎澄的异能波动除了作用于肉体,还将抚慰被治疗者的精神,它像月光笼罩下的潮汐,在缓缓地漫浸□□或者枯槁之地的同时,抹平尖锐的沙砾,填补空洞的缺口,之后它再宁静地退去,似乎什么都不曾带来,什么都不曾带走。
除了若有若无的,她来过的一点余音。
“太宰,芥川君在拒绝我的治疗。”澄很快就做出了判断,“你先放开他。”
“不行,人间失格一旦不再对他起效,罗生门立刻就会暴走……”
“在受伤之前,芥川君应该就在发烧,高热,疼痛和体内化学物质分泌紊乱造成危机认知失衡,进而使破坏欲爆发导致年轻的异能者失控是正常的事,问题是在芥川君看来,罗生门几乎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手段。”
澄抬起脸,对上太宰治的目光。
“他现在严重缺乏安全感……或者用更直接的说法,太宰,他在害怕。”
“澄……”
太宰治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澄的决定了。
“好吧……”
他将警惕提到满档,一点一点放开手,尽管努力地克制自己,在罗生门骤然挣脱束缚,而澄毫不犹豫地抱住少年单薄的身体的时候,太宰治还是几乎要弹起来。
黑色的利刃并非刻意针对了澄,但暴走的异能余波依然在她裸露出的皮肤上划出好几道浅浅的伤口。
“没关系,芥川君,听我说。”澄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将治愈能量传输过去,同时把嘴唇靠近芥川龙之介的耳边,“已经足够了,不必再勉强罗生门去破坏什么,它能把你保护得很好……”
“澄小姐。”
少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雷光与阴翳似乎立刻就要从他漆黑的瞳仁中倾落下来。
他喘息着,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像狼隐忍的嗥叫,伤口恢复的势头刚刚开始,就被压制了下去。
“不要再靠近我了,澄小姐,我不需要你。”
“芥川君,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澄反而微笑了。
——“每个人都终将孤独。”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
“陪伴总是须臾,能够永恒的唯有孤独,只是,芥川君,总有那样的时刻,你必须握住那些碎片才能挺直脊梁一个人走下去,直到抵达你的终点,所以……”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芥川龙之介靠在自己的胸口。
“所以现在,就暂时交给我吧。”
“你不明白吗?!我会杀了你!”芥川龙之介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漆黑的猛兽高高地张开了巨口,“离开我,然后去太宰先生那里!”
澄只是看着他。
她是个温柔的人,却未曾对任何人露出过悲悯的眼神,无论她注视着谁,都如同一朵花在夜里开放那样宁静。
罗生门的上下颚猛地咬合,令人惊异的是,那些险峻尖锐的獠牙在最后一刻溶解,化作泼在川崎澄脊背的黑色水流,顺着她的头发和肩膀流淌下来,然后渐渐地,渐渐地平息。
芥川龙之介的伤口开始痊愈,他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一旦得到安抚,疲惫就排山倒海般涌来。
“好了,已经没事了。”
川崎澄小心地将他平静下来的身体放平,让芥川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
“晚安,芥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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