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死柄木”
澄望向坐在对面, 身着黑色兜帽衫的少年。被喊了名字的人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但还是勉为其难从游戏机屏幕上抬起头。
“没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而已。”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首先,你的游戏机不是坏掉了吗”
“看也知道吧因为买了新的啊”
“那么, 为什么现在你在攻略的这款游戏我觉得似曾相识呢”
“当然是把旧卡取出来使用了,反正等待的时候也闲得无聊”
死柄木猛地住了嘴。
“是这样啊。”
她的眼眸透露出一点笑意。
“我最近稍微觉得有点奇怪呢,似乎在这里遇见你的次数变多了,这么说来,你在等的人莫非”
“是你啊。”
让澄出乎意料地,少年没有恼怒地立刻反驳,而是低声回答道。
他偏开视线,忍不住抬手掩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表情, 这羞怯的闪现仿佛不过是转瞬的幻觉,死柄木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态度。
“这里也不是只有你能来的地方吧”
“唔, 当然不是。只不过,今天的我推开咖啡店的门, 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习惯选择的座位,然后, 果然你已经在这里了死柄木。”
她说。
“现在我变得很习惯跟你相处了, 好像如果咖啡店里没有你, 就像菜单上没有我最常点的咖啡一样觉得遗憾。”
“我可还没有习惯啊。”
他提起咖啡杯柄, 喝了一口, 然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你喜欢喝的咖啡, 未免也太苦了吧”
“哎死柄木今天点了跟我一样的吗”
“”
他敛下目光,自己的影子映在杯中仍在摇晃的深色液体中,神情看起来并不分明。
“至少,比加了太多糖的要好一点。”
澄看着对方蜷起尾指,用不自然的方式勾住杯柄的左手,想起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左手的手套也弄坏了吧”
死柄木不禁回忆起刀子穿透手掌的痛楚,尽管创处早已在澄的治疗下痊愈,左手依然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
出于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当时被一起撕裂的手套,带着再也洗不净的血迹,被死柄木收了起来。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我得再定制一个才行”
澄说着,微微前倾,按住了死柄木弔的手腕。
她的动作很轻,真的只是肌肤与肌肤的温和接触而已,死柄木却瞪大了眼睛,他像是陡然受到惊吓,却竭力维持着冷静的猫科动物,努力压低了身体,放轻了脚步,耳朵却尖尖地竖起,连脖颈处的绒毛都在战战兢兢。
死柄木压抑着自己躲避的冲动,声音听起来多了一丝暗自战栗的忍耐意味。
“喂”
澄的指腹顺着他的掌纹向上移动,触及死柄木的指根时,他猛地收起了手指。
“不要碰那里”
澄笑了起来,指尖在原处轻轻扣了扣。
“你是猫吗”
接着,她一个一个展开少年的手指,像微风一样轻柔而难以拒绝。
“别紧张,我只是再次确定一下你的手掌大小男孩子总是长得很快的嘛。”
她仔细地用自己的手丈量了一下,死柄木也没能移开目光,澄的手温软又纤细,皮肤具有珍珠般柔亮的光泽但神奇地,她的手并不给人柔弱的感觉,而死柄木也确实知道,当她想要握住什么的时候,具有怎样的坚决。
但和死柄木的相比,又未免显得娇小了,尽管他还只是一个少年,但此刻的他已经可以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对方的然而唯独这件事,死柄木永远也无法做到。
澄记住了尺码,便放开死柄木,少年陷入了自己的神游中,在澄起身告别的时候,才陡然回过神。
离开的澄,似乎带走了在片刻间笼罩了万物的光辉,一切事物又渐渐露出了可憎的面目。
在死柄木的眼中,他所厌恶的东西依然使他厌恶,但还是有什么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譬如他始终保留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游戏存档。
譬如染血的黑色手套。
譬如他提前一个小时到了这里,在惯常的位置,做着惯常的事,似乎这样就能将她作为这惯常的一部分,悄悄挽留下来。
再譬如
死柄木的手中还残留着来自她的感觉,他用这样的手,敲了敲杯壁。
里面的液体一圈圈漾开。
他开始学着去喝她喜欢的咖啡。
接着,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去试着理解她所爱的广袤世界。
几个月前,爆豪胜己在喜爱着“川崎小姐”的学生中,是格格不入的。
而几个月后的现在,他依然是醒目而与众不同的。
“看到了吗”
爆豪兴冲冲地回头去看她,后者笑了笑,给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虽然最近已经见怪不怪了,人群中还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绿谷,你有感觉吗”和爆豪走得比较近的男生转过脸和绿谷出久搭话,“爆豪这几周好像不太对劲啊”
“唉唉问我吗”
绿谷从数据的海洋中拔出思绪。
“你说小胜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啊,强度也在稳步提升中”
“不是说这个,什么嘛,还以为从小就认识爆豪的你会更有感触呢是态度,态度啦”他用夸张的语气强调道,“最近他对川崎小姐的态度变了吧啊,不过这倒是不能说不对劲,之前和川崎小姐不对盘的爆豪才是真的不对劲总之,你看”
绿谷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爆豪正站在澄身边与她交谈。
这时另一个同学的检测也开始了,澄的注意力似乎转移了过去,而爆豪表情立刻凶恶起来,瞪着正在检测中的同学,吓得对方差点趔趄。
“这是垄断主义了吧。”
绿谷小声说。
“是吧很过分对吧虽然大家为了得到夸奖都牟足了劲努力,但是爆豪那种天才也参与竞争岂不是太犯规了这样川崎小姐要怎么才能看到别人啊”
这义愤填膺的交谈进行到这里,讨论中的主人公之一正好远远地对绿谷挥了挥手。
“啊,川崎小姐叫我了,我得先过去一下。”绿谷向对方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表情。“那,再见吧。”
“可恶绿谷你这家伙也是可耻的特殊阶级”
看到小跑过来的人是绿谷,爆豪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恶劣三倍。
“你来干什么,废久”
“因、因为我是川崎小姐的助手啊”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都忘了还有这样的事”
爆豪咧开了一个相当具有反派素质的笑,向绿谷逼近一步。
“让给我吧,废久,识相的话现在你就自己放弃”
“不可以噢。”
爆豪的话还没有说完,脑门就被戳了一下。女性的指尖在他额头中间轻轻点了点,然后微微用力,他竟然下意识噤了声,身子不自觉地就顺着这柔和的力道向后倒去,退后了两步。
“既然决定了绿谷来做我的助手,绿谷本人也不反对的话,我可是会努力捍卫绿谷的意愿的。”
“可是。”
绿谷的表情变得有点挣扎,大约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对澄说道。
“如果是小胜,说不定,比我要更胜任助手的工作,所以,要是你更中意他,我也”
说到最后几个字,绿谷出久几乎都要觉得艰难了。
“绿谷,大家都有擅长和不那么擅长的领域,比如说,你能想象爆豪耐心地收集同学们的体验反馈吗”她说,“因为当初的心念一动,指定了你做助手,这真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了我至少在一个领域见到了你了不起的天赋。”
澄微微一笑。
“发生在你身上的,这种令人惊喜的事还会越来越多的,我有这样的预感。”
“川崎小姐”
“所以,如果不想的话,有的事不退让也没有关系噢啊,还是说,你的确厌倦了做我的助手”
“不是的”
绿谷连忙急切地提高了声音以表白自己的态度。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还有两个月”他说,“离实践教学结束,大约还有两个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其实我我依然不想把它让给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以后的日子,就请多指教了,绿谷。”
澄轻而快地握了一下绿谷的手,本来就性格羞涩的男孩子顿时陷入了系统紊乱的状态。
一旁出了一会神的爆豪错过了他们的对话,等他再将注意力转回来,绿谷已经走开了,见状,爆豪低低地“嘁”了一声。
临近下课时间,学生纷纷靠拢过来,而今天的澄,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课程。
“距离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了,这在整个将与各位相处的总时长中,占据了超过一半的时间。”
她温声说道。
“同时,这个学期也即将结束,不出意外的话,实践教育会在假期后继续进行但是,在这一阶段告一段落之前,我想布置一项作业。”
澄偏过身,背后的显示屏上显示出一行字。
英雄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陈旧的议题了,对它的讨论热潮从一百多年前就在各种社会群体间兴起,直到现在,也并没有冷却的趋势。”
她说。
“但就算是这样,它依旧没有随着岁月失去探究价值不如说,由此引发的见解分歧正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鲜明,尖锐,和具有影响力。”
“所以,作为马上就要肩负起崭新的时代的你们”
“请在立足于未来的基础上,认真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吧。”
澄坐在樱花树旁,午休时间的学校喧嚣得刚刚好,她因此在这里稍稍多留了一会。
“你”
那男孩在她身边坐下来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但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的时候,反而犹豫了起来。
“嗯嗯,我在听噢。”
“原来,只有两个月了吗。”
“是的。”澄说。“时间过得好像总是比我想象中快一点啊。”
她的视线落在爆豪身上。
“难道爆豪和我一样,已经开始觉得有点不舍了么”
“别会错意了,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爆豪察觉到一直看着自己的澄眼中似乎有一道温柔的光悄然掠过,她扬起嘴角,靠近了少年。
被她的手拂过发顶的时候,爆豪几乎能嗅到她衬衫领口处很淡的清爽气味,大概是柠檬香型。
澄摊开手,一片刚取下的花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每个人大约都会遇到一些奇异的时刻。
它是神明赋予健忘的人类的馈赠,即使是冷酷的时间也无法磨灭来自那一瞬间的光,声音和气息,它会一直存在着,如同一种隽永的心动。
“我不会觉得不舍。”
樱花树下的少年对她说。
“所谓只剩下两个月不过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说法而已。”
他不喜欢给自己设限,同样地,在他的心里,相逢从来不是倒计时,更不是消耗品爆豪是一个不相信“一期一会”的人。
“因为,如果我想见你,我就一定会去见你,不管我在何处,而你又在哪里。”
然而,哪怕是傲慢,少年的傲慢,也是纯真而动人的。
“所以,还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别想其他的事情了啊。”
他说道。
“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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