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了几天, 澄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和临也相处的时机她甚至差不多没有再和他碰面, 折原临也似乎连最低限度的掩饰都放弃了, 他彻底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要说澄完全没有为此而烦恼, 那一定不是事实可是就目前的局面来看, 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
毕竟,如果把现在的情况比作捉迷藏,那么临也那边才是引导游戏的主动方。
于是今天的澄也在等待着临也, 但这一天一点点地流走,直到放学时分,事情也没有要发生进展的兆头。
澄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
今天的天色很阴沉,早晨的天气预报说有降雨的可能, 所以澄打算在离开前合上窗户。
她偶然地向外望去。
从这扇窗能够看到的风景,澄理应称不上陌生,但她更加习惯的是坐在自己的固定位置时,一抬头就是晴朗的天空映入眼帘的视角。
所以, 当她站在窗前, 澄不自觉地被这间医务室正对着的教学楼走廊上, 正笑闹着走过的学生们吸引走了目光。
这是
澄数了数楼层。
这个位置的话,是二年级的孩子吧。
接着, 她的视线往上移去, 那里是三年级的教室
她发现了, 有一间三年级的教室正对着医务室的方向, 如果从那间教室靠窗的位置看过来,大约会有很清晰的视野吧澄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从医务室望去,那边靠窗位置的情形,也是一览无余的。
澄看见了窗边少年的身影。
她不知道对方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他是否感到了吃惊。
但他一定注意到了澄的目光。
因为他的影子像猫那样轻灵地一闪,然后便消失了。
澄却不打算放过这难得捉住的尾巴尖。
她稍稍在心中回忆了一下教学楼的内部布局,很快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不能再让那孩子跑掉了。
两幢楼之间的距离不远,澄关注着正在离开教学楼的学生的面孔,确认其中没有临也以后,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踩在在空荡荡的楼梯上,依然不免产生轻微的一点回响而当另一个声音渐渐与澄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她立刻就发现了。
对方也一样。
两种足音几乎是同时停止的。
澄抬头看去,但两人间还隔着数十级台阶,差不多有整整一层那么远,在她的视野中,重重阶梯垂直地挡住了对方的身躯,她只能隐隐看见他外套下衬衫的一角。
那是男生制式的衬衣。
对方向下走的脚步略微一顿,仿佛和澄一样,也在确认着某件事情
此时他们都看不见彼此。
但很快,对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折原临也果断地返身离开,他的脚步声一下浅而急促起来。
澄随即跟了上去,差不多在这时,三三两两刚结束部活的学生正巧在向下走,足音顿时变得杂乱,澄不禁略一分心,便失去了临也的线索。
但她丝毫没有放弃或是停留的意思。
澄加快了步伐,而在抵达四楼的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转过走廊尽头的影子,但等她走过去,站在那里的人却不是临也。
“我只是恰好经过这里而已,川崎老师。”
被澄注视了一会的新罗不太自然地扶了扶眼镜。
“就算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我也无可奉”
“岸谷同学。”
澄说。
“虽然一直没有正式地交流过这件事,不过,我们大约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没错吧我是说塞尔提。”
这个名字瞬间让新罗炸了起来。
“我就知道是老师你你这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这是给年轻人的特别忠告哦,和同盟关系一样,敌对状态也并非绝对稳定在一定情况下互相转化也是有可能的。”澄轻轻勾起嘴角,“我的意思是,假设,如果以后你需要一些帮助,我或许可以”
岸谷新罗确实是尝试过帮临也掩饰的,不过,若是在他心中永远第一顺位的塞尔提面前
哎折原临也是谁啊
“我明白了老师,如果你在找临也的话他刚刚从右手边的楼梯折回去,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教学楼里了。”
“谢谢你,岸谷同学。”
得到了澄的助攻承诺的岸谷新罗不禁开始浮想联翩,被出卖的朋友完全被他毫无愧疚地抛到脑后,他一边冒着粉红色泡泡一边走进教室,然后在看到坐在课桌上的临也时,吓得倒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里,临也你不是从楼道那边”
“没办法,因为我知道新罗你是不太可靠的朋友嘛,所以谨慎起见就顺便骗了你。”临也笑着说,“你看,事实证明这也不是杞人忧天。”
“这、这是因为”
“嘛,总之老师也被骗过去了,姑且还是要感谢你一下。”
没有在意新罗的心虚,临也径直走出了教室。
“不过,临也,我不明白。”新罗从后面叫住了他,“为什么你不想和老师见面呢,你明明”
明明一直在看着她。
“”
临也回过头,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一丝笑意。
“因为不一样。”
他说。
“越是注视着她,我越是清楚,我和她的眼中映出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如果,当她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她所看见的却是
如果,靠得太近的我,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自己的身影。
临也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呢。”
教学楼彻底空了下来,临也耐心地等待自己估测的时间差过去,做出了澄已经离开的判断后,他也回到了一层出口。
他不紧不慢地向下走,在还剩下寥寥几级台阶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
“折原。”
临也停下了。
“看来这次我也猜对了。”
他低头看去,从楼梯侧面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澄,微微仰起脸望向了他。
“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不过,能和你谈谈吗”
临也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走完了这几级台阶,他的脚步没有犹豫,哪怕是在和澄擦肩而过的刹那。
“我拒绝。”
外面比平时要暗得多,但这不是属于夜晚的颜色,是阴云翻滚着,投下一片昏昏沉沉的混沌。
临也走进这污浊了的的黄昏中。
澄不自觉地迈出了几步。
“折原”
“你想要谈什么呢。”
临也偏过头问道,但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想问任何人。
“老师,你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在这里给这件事一个自认为圆满的结局而已。”
折原临也说道。
“事情并不是总能如你所愿地发展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迄今为止仍然孤身一人的你”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闪电骤然掠过,接着闷雷隆隆响起。
这道闪电的到来迅猛得让人措手不及,它是一束从大气中俯冲向地表的烈光,在短暂的瞬息中,临也只能看见极亮的茫茫白色,然后闪电褪去,他开始看清澄的面孔。
她还来不及收起隐隐伤痛的神色,苍白得像一支被折下以后,从断茎处流尽了血液的百合花。
临也很清楚,自己就是残忍地将其折断的人。
这也不算什么意外折原临也知道她的伤痕所在,也知道自己的话语能轻易地将它再次揭开。
他已经隐隐发现了,她的坚硬和脆弱之处。
但他没有继续。
这让他自己都几乎要感到惊讶,但临也绝不会承认他的决定是受到某种事物的触动例如,她受伤的表情。
“到此为止。”
最后,临也说。
“再见,老师。”
他转过身去,这一次,澄没有再挽留他。
第二道闪电恰在此时降落,这仿佛要撕裂两人身处空间的惨白电光比之前更迅疾和猛烈,紧接着,几滴雨重重落下来。
临也顿了一下,撑开雨伞,而就在这几秒内,积蓄了许久的雨水瓢泼而至,伴随着冷风,周围的树木开始在歪斜的雨线中颤抖起来。
砸在伞面上的雨珠发出沉重又急促的声音,这声音还在变得更加密集但当他回过头,却发现她仍然站立在原处。
澄没有追上他,但也没有离开。
她来得匆忙,没有随身带上伞具,临也简直怀疑她是否注意到了这愈发凶猛的骤雨和呼啸的风。
但她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呢
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雨水正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快走吧,老师。
来自临也内心的声音说道。
离开这场雨,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一定没有听到临也的心音,因为她仍然独自站在雨中,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此时此刻,大雨横亘在他们之间,除此之外,折原临也还有很多不能让她靠近自己的理由,他必须保持冷酷和平静,因为他总是这样,得益于此,他往往能够获得胜利,而正因为对手是她,临也不得不比以往更加谨慎
但是。
在这一瞬,她眨了一下眼睛,于是临也看到她的睫毛微颤,一滴水从那里坠落。
他知道那是雨水。
但是,这实在是太像一滴泪了。
折原临也握住伞柄的手猛地发力。哪怕是嘈杂的雨声也无法没过他心中骤然决堤的,汹涌的冲动。
他没有余裕再去思考别的事情,折原临也现在的全部行动只有一个无比单纯的目的他必须要跨越这些风雨,到她那里去。
临也心底的声音变得激烈起来。
为什么不离开呢
他想要问她。
风刮得更烈,行人们的雨伞摇摇欲坠着。
同样地,他也想要质问自己。
为什么,无法离开呢
折原临也索性松了手,伞从他的手中脱离,跌进雨中,他也终于摆脱了阻力,临也大步走向她,然后很快地,抵达了她身边。
他的影子笼罩住自己的时候,澄抬起了头,然后那少年强硬而不容拒绝地把她拽进了怀里,用躯体挡去了一半风和雨。
接着,他在澄耳边响起的声音,是如此锐利而轻盈,若说它是一片薄薄的钢质羽毛,在澄接住它的刹那,那锋利的边缘就会划破她的皮肤。
而尽管如此。
这依然是折原临也舍弃了一切多余的思量和伪装,最诚恳,真挚,复杂和不甘的时刻。
他说。
“你赢了。”
临也带着澄去了旧校舍。
有了条件更优越的新校舍以后,住在旧校舍的人少了许多,所以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碰到其他老师或者学生。
澄跟在临也身后,他们谁都没有出声。
姑且不说澄,现在的临也安静得简直有点异常了。
他在走廊尽头的单人间前停下来,取出了钥匙。
关于不是住校生的临也为什么会有旧校舍单人间的使用权,他又出于什么目的而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据点之一现在不是一个好的询问时机。
因为他的侧脸看起来过分地冷淡而沉静。
但是,关于现下,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澄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打开了门的临也,将视线转向澄。
“这里有烘干机和独立浴室。”临也说,“在着凉之前,先去洗澡。”
澄怔了一下。
“可是”
“老师,这是经验之谈。”
临也冷冷地打断了她。
“你想因此发烧住院吗”
“”
她没能很快想出很好的理由来反驳对方。
“那就打扰了。”
澄走进房间,临也打开电灯开关,带上了门。
根据装潢和配置条件,澄猜测,这里原来大概是作为教职工的单身宿舍而被使用的。
浴室由两个隔间组成,內间用于淋浴,而洗衣机和烘干机等紧邻着摆放在外间,对此刻的她来说,是相当方便的设计。
但等到澄冲过了澡,让身体重新温暖起来以后,才发现里衬和外衣都还没有烘干到可以穿的程度。
“糟糕了”
澄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幸中的万幸是至少贴身衣物已经干了那么,也只好在这里等一会如果不会着凉的话。
这时,临也叩门的响声引起了澄的注意,她望过去,透过灯光,他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映在门上。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方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
“这里烘干机的功率值稍微有点问题,但我很少使用所以一直没有修理。”
他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门前。
“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成为你病倒的理由,我无所谓你领不领情”
他顿了一下,忽然说道“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
临也没有解释他听起来意味不明的后半句话,他的影子从门上离开了。
澄踌躇了一会。
或许是觉得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尴尬,她蹲下身,将门推开一条缝,然后看清了对方留在那里的事物。
那是一套整齐叠放的男装,大约是临也的替换便服。
临也大约走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去了,澄从缝隙中看不到他在哪里,不过她仍然轻声道了谢。
她选择了接受对方的好意。
澄穿起它们的时候,隐约能嗅到衣物洗涤剂清爽的香味。
折原临也的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性别差异带来的体型区别依然明显,他的衬衫穿在澄身上显得大而宽松,澄稍稍拢了拢领口,然后走了出去。
临也同样换掉了弄湿的校服,他慵懒地靠在窗台边,旁边随意摆放着一个棋盘,下了一半的棋局被主人漫不经心地打乱。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黑发白衣形成了某种干净又鲜明的对比,临也手中把玩着一枚国际象棋的棋子,却不知道在看外面的哪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见淅沥雨声。
澄走向那盘残棋,把翻倒的棋子轻轻扶正。
“要下棋吗,折原”
临也回头,看着澄,良久才做出了回应。
“好。”
这一局执黑的是折原临也。
今天他的风格迥异于往日的缜密狡猾,黑方棋势凶猛无匹,乖戾地撕咬着敌方阵营,对比之下澄的防御不免显得温吞,但在一进一退间,她的防线渐渐展现出暗藏的坚韧,两人竟然形成了拉锯局面。
外面的雨声仍在持续,而在室内,胜利的天秤似乎也受到风雨的影响,摇摆不定着。
临也的回合,他端详着局面,正要伸手去碰某一枚棋子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顿住了,接着收回了手。
“真是苦战。”
他问道。
“你觉得谁会赢呢”
“我不知道。”澄坦诚地说道,“但是作为参与棋局的一方,我认为我不应该说出自己以外的答案。”
“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临也说,“我也常常觉得,自己非赢不可。”
他的手指拈起棋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样的一局棋,激起了你强烈的胜负心”
棋子落下来,清脆地叩响棋盘。
“你会为它不择手段吗,老师”
澄张了张嘴,但在她说出自己的答案之前,临也擅自替她作答了。
“你大概是会的吧。”
他终于笑了一下。
“新罗说过,我是个对他人毫无怜悯之意的人我大概没有反驳的立场,所以,作为代价,我也并不介意受到别人恶意的对待”
“但是。”
临也注视着她。
“只有你不可以。”他告诉她,“老师,只有你不行。”
“所以,无论你想要什么结果,请不要再对我说谎了。”
“这是我的错。”
澄怅惘地望向溅落在窗棂的雨线,再收回视线时,那目光中多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那么,你想听我说吗真正的故事。”
她的语气很平静,一点也不激烈,却瞬间让临也放轻了呼吸。
他没有出声,但澄从他的眼睛里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说了下去。
“在这个故事里,并不存在我叙述中的,未来时的婚礼但是,他是真的存在过的。”
这是澄,第一次指向清晰地,对临也提起他。
“我所爱的那个人。”
临也的表情微微凝固了。
“这不可能”
“我不会再欺骗你了。”她说,“而且,折原,你应该能够判断出这是不是谎言。”
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紧绷起来。
但澄依然继续了这个故事。
“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横滨,差不多在一年以后,我们成为了恋人。”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冷酷得仿佛能与世界为敌,在另外的时候,却会轻易地被最细微的悲伤击溃。”
“他成熟又天真但是,那个人好像并不讨厌被我认为是孩子气的。”
澄不禁微笑了一下。
临也见过她的许多笑容,但他忽然在她面前领悟了,这和以往的那些,是截然不同的。
此刻,澄微笑的眼睛里,留有眷恋。
他第一次看到,她对一种事物表现出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留恋。
折原临也的心开始滑向深渊。
“后来呢”
他听见自己问道。
“后来我们分开了。”
澄的声音很轻。
“折原,这不是我的臆想,但我的确无法让你见到那个人,以证明那些事情都曾经发生过”
“毕竟,此刻的他存在于我碰触不到的,世界的彼端。”
原来,是这样啊。
临也本应该怀疑她的话,而偏偏这一切是如此真切而合理,他过去不理解的,属于她的某些碎片因为这些话语而渐渐得到补全关于为什么她总是如此孤独。
为什么她明明就在这里,穿着自己的衣服,沾上自己的气息,看起来依然这样遥远而不可碰触。
因为她原本就是追逐星辰幻影之人。
可是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而现在如你所知,我来到了池袋。”
她的话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很渺远而柔和,却在靠近他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穿透他的胸腔。
她说
“折原,你偶尔会让我想起他。”
他心底的某一处,突然剧烈地崩坏了。
这局棋注定再也不会有结果。
临也猛地推开棋盘,随着棋盘翻倒的响声,被掀落的棋子四散一地,澄下意识后撤了一点,对方的动作却更快。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欺近了澄,断绝了她的逃离路线,临也扣住她的腰部,接着他的手逐渐上移,按在她的后颈处。
这么一来,她就无法移开目光了。
折原临也想着,他深深凝望澄带着惊讶神色的眼中,自己的倒影。
同时,他缓缓抽出藏在口袋里的刀,抖动手腕,刀刃弹出的破空声很近地在澄的耳边响起。
临也半跪在她膝间,反握住刀柄,将其举起,刀刃对准了自己的手背以及她的脖颈。
“我是不择手段的人,尤其是当我非常,非常,想要赢的时候只是我没想过会是今天,用这样的方法。”
他轻柔地说。
“我不能说我是完全没有预谋的。老师,我调查过你的社会关系,然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是一个,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人。”
“你是有意为之,对吗”
“无论如何,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坏消息尤其是现在,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临也的语气染上了某种神经质的激动。
“不如试试看,将你身边除我以外的联系全部斩断吧。”
他几乎是兴致勃勃地编织着这一时兴起,却足够令人毛骨悚然的计划。
“如果是居民关系相对独立的社区和隔音效果很好的屋子说不定真的能行,我也可以弄到这类违禁药品不过。”
临也微妙地停顿下来。
“老师,你不是容易应付的人,倒不如说,你绝对不会轻易如我所愿,所以,我可能不得不用比较激烈的手段来对待你比如说,你有幽闭恐惧症吗”
他问道。
“你有尝试过吗在完全无光的密闭空间里,你会坚持多久才崩溃呢”
“啊啊,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害怕一开始的痛苦过去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更何况”
临也说。
“你告诉我,我像他。”
“那你把我当成那个人的替代品也没关系。”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是笑着的。
“这很公平,不是吗”
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但临也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易碎的水光。
“老师。”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但他的确是正在,竭力地,试图去藏起真正的情绪。
“此刻的我,让你觉得后悔和失望了么”
“不,折原”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是临也的所预想的任何一种。
他深深恋慕着,同时也正在肆意伤害着的人,更加贴近了他,温柔地捧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要说有什么令我懊悔和失望,折原,那只有我自己我犯过很多错误,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尝试寻找所谓最正确的道路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才是对的那一方”
“傲慢和自以为是遮蔽了我的眼睛,我从来就没有资格替你做出选择,即使我认为它是正确的”
“只是。”
她哽咽了。
“只是折原,请不要让你自己这么痛苦,那明明是我犯的错误。”
“你和他的相似之处客观存在着,我不能否认我的真实感受,但是我也一样很清楚,这只是我的思念有时会变得无法压抑而已,我从来就无法把任何人当成他”
“就像我无法把任何人当成你。”
“任何人都不是你。”
“所以,不要这样草率地否认我和你度过的时间。”
她说。
“对我来说,那是很珍贵的东西,拜托你不要夺走它。”
临也松开了手,任由匕首掉落在地。
他问她。
“那么,老师,那个位置,不可以给我吗”
澄接受并正视了他的问题,然后郑重地,给予了答复。
“不行。”
她无比专注地看着他。
“抱歉,只是,不可以。”
折原临也总是错觉,自己与澄的初见是在深海中。
她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无论好奇,陷落和探寻再怎么不断积聚,仍有始终无法触碰到的部分。
说到底,他只是害怕自己不曾在她心中留下痕迹,就被她遗忘和舍弃了而已。
但现在她说,不是这样的。
她确实正视着名为“折原临也”的存在,并且,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灵魂中留下了印记,成为了构成“川崎澄”的一部分。
她是清楚地知道的,她所拒绝的是谁,他是怎样的人,他拥有怎样的心情她全都知道。
在深深理解了这一切之后,她还是拒绝了他,这只能是因为,她一直在等待的人,的的确确,与他无关而已。
他明白了一切。
不会有比这更疼痛的明悟了。
折原临也的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太过强烈的痛楚麻痹了他的感受神经,以至于他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以至于直到澄的手指抚上他的面容,他才陡然一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流泪的。
临也惊诧地睁大了眼睛,那些眼泪却仍在自顾自地涌出来,澄仿佛比他还要惊慌,于是临也忽然意识到,此刻存在于她眼中的人,只有自己。
仅仅只是自己。
“别哭”
“老师。”
临也抓住了澄想要揩去他的泪的手。
事到如今,他的全部爱欲和不甘,所渴望和寄托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一句话而已。
“看着我,就算只有现在也好。”
他的脸上还有泪痕,映入他眼中的光以一种无助又绝望的方式轻轻摇曳,就算已经破碎了,看起来依旧很美。
折原临也微微俯下身,抵住她的额头。
“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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