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主帅账
齐泽坐在案后, 埋首层层叠叠公文卷宗, 没抬头“淳安, 渝隆守将可有回执”
“有”秦微连忙找出来, 齐泽一行行看下去, 继续问“各营赏罚造册完成没”
“已经造好册,只是有个司库进赏让李大人为难。”秦微觑着齐泽看完换上新的公文。
“为什么”齐泽一边翻看卷宗, 一边问。
“年龄太小才十三”话没说完, 门帘一闪蒙拓进来复命“大帅战俘已经押到左帅营中交接完毕。”双手奉上文书。
齐泽接过来一边看一边问“高人找到没”
蒙拓一听双膝跪地“末将无能,告示已经贴出七日千两黄金,许以高官还是没人揭榜。”
“继续”
“是”蒙拓领命
“陈校尉如何”齐泽问。
秦微回禀“已经醒了但是不能移动。”
“等他精神再好点, 问清信件由来始末, 算准时间暗查值班岗哨, 务必将人查出来”
“是”秦微领命。
齐泽又问“那个司库封赏怎么了”
秦微拱手回禀“按功应当进封正七品司大库, 只是他年龄太小,才十三。”
十三齐泽心里一动刚想到什么, 帐外廖成求见, 齐泽脸色一喜“传”
廖成满面喜色进来单膝跪地“末将恭喜三公子拿下嘉南,当世战神智计无双。”
齐泽也是满脸喜悦下来亲自扶起廖成“说起来多亏一封信。”
十天前陈子阑身中五刀十七箭,拼着半口气送来信。齐泽当机立断派两万人断偷袭者后路,其余十八万趁夜色开拔,一队人马假做嘉南军仓皇逃到嘉南关。
“我等夜袭被伏请求增援”
嘉南铠甲嘉南旗还有地道嘉南土话,关卡吊桥落下, 齐泽就这样将计就计破了嘉南关。乘胜追击把周自成逼到第二道防线, 到现在不敢出来。
“唯独可惜无论如何找不到这位高人。”齐泽叹息, 廖成听得心血彭拜眼睛放光“末将想到一个人。”
“谁”齐泽站起来“若能找到他,本帅亲为牵马三顾茅庐也不在话下。”
廖成跟着站起来笑“末将心里存着他但不敢肯定,那封信能否让末将一观”
信是普通白纸,字是整齐行楷,廖成拿在手上一点点细细查看。
陈将军台鉴嘉南东五百里茫茫龙海水汽尤重。仆略识天象查有异色,再以本地七八月间多雨云,然则今年节气晚。以仆愚见
廖成双手举着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三遍终于找到破绽,脸上露出抓到猎物的笑容“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将军知道是谁”
廖成双手抱拳成竹在胸“三公子还记得末将提过的那个小孩儿十二岁穿过百里茫茫越岭。”
“陈长庚”
“正是他,末将曾仔细留意过他一举一动。”扬扬手里白纸“这封信行笔虽然中规中矩,可急切间太多话,仍让末将看出是他的手笔。”
“陈长庚不就是那个小司库吗”秦微不可置信,装的可真像啊。当时秦微去问他为什么布置防御,人家一本正经拱手回禀“陈将军让枕戈待旦随时侯敌,所以下官就准备了。”
齐泽和秦微互相看着都是满脸讶色。
廖成笑“这小兔崽子不好对付,不过他特别黏表兄,等末将把他抓来。”
麦穗吧嗒吧嗒跑回来,围着陈长庚兴奋低语“长庚,告示还在呢。”
“嗯”陈长庚脸色还有点发白,他把坐在小火炉上的铜壶提下来,给麦穗倒一杯热汽腾腾茶水。
“天开始冷了,别老往外跑。”
“老待在库房闷得很”麦穗接过茶杯捂了一会手,放下心里依旧热腾腾“长庚那么多金子你真不要”
“那是悬赏,我要的是请”
“人家又不知道是你,怎么请。”
陈长庚冷笑“那是大帅的事情,他如果真的求才若渴自然会想到办法。”一个能趁着机会一举攻下嘉南的人,会轻易放弃不会的,明察暗访他得拿出诚意。
麦穗不耐烦挥挥手“你们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我给吴叔帮忙去。”吴兴德在这次夜袭中肩膀中了一箭。
又要往外跑陈长庚面无表情“我鞋子夹脚。”
“又夹脚,你最近是不是长得特别快”麦穗蹲下用手四下捏捏看鞋松紧。
陈长庚脸色有点融化,不动声色将脚往前顶了顶,显得鞋挤脚“我快到你耳朵了。”
“真的”麦穗站起来比划
“你们在做什么呢”
这声音让麦穗惊喜“廖将军”在麦穗眼里廖成是个大好人。
廖狐狸笑微微进来,抬手递给麦穗一颗苹果“渝隆特产,又脆又甜。”
渝隆在嘉南东北两百里,陈长庚瞟了一眼润泽红亮的苹果没说话。
“谢谢廖将军”麦穗喜滋滋接了,转头对陈长庚说“咱们一人一半。”
“下官见过廖将军”陈长庚面无表情行礼。
“怎么说老夫对你也有知遇之恩,怎么这么冷冰冰。”廖成逗陈长庚。
陈长庚忽然笑了“多谢大人知遇之恩。”
廖成自己活了三四十岁,就觉得陈长庚这个小兔崽子不好琢磨,不过也不用他琢磨了,有更聪明的人琢磨。
“走吧,本将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带长庚去见谁”麦穗有点好奇也有点担心。
陈长庚握住麦穗的手安慰一笑“廖将军这么好的人还会害我不成你把苹果洗了等我回来吃。”
我这么好的人,怎么没见你多给几个笑脸小兔崽子哄人一套一套的。廖成笑手背后微微看着腹诽不已。
廖成带路陈长庚在后,将要出门时陈长庚又返回屋里,从床底下摸出一样东西放进袖子。廖成挑眉没说什么,等他过来继续带路。
陈长庚面色沉静跟着廖成骑马出营,西行十几里到浮陀山寺庙。寺庙松柏成林安静祥和,一点看不出战乱的样子。
廖成领着陈长庚走过长长庭院到主持屋里,一尊弥勒佛一个蒲团,一位身形挺拔男子背手笑微微等着他。相比三年前,少了些许风华多出沉稳内敛。
“青合陈长庚见过三公子”陈长庚揖手为礼。
“你认识我”齐泽想过千千万万见面,就没想到这种实在让他惊奇。他上下打量努力回想。
“青合”恍然间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现出来,“你,难道你”那个稚嫩沉默的孩子怎么可能
陈长庚默默从袖子里取出匕首双手奉上,廖成看着袖中之物眼睛微微一缩。他记得很清楚临出门陈长庚特意取的,也就是说他知道要见的人是谁
他怎么知道的
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温雅平和,双手接过匕首转呈齐泽面前。齐泽接过匕首,拉开寒光四射,合上正反细看。其实不用看他也已经认出,这是他送给辛山散人的信物,用来感谢散人送图之恩。
“你是当年那个小童子”齐泽惊奇的上下看陈长庚“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当日三公子到青合,长庚有幸在旁伺候。”陈长庚抬眼看齐泽“三公子离开后先生说公子为人节义胸有乾坤,有真龙之像”
“大胆”真龙之像是随便说的吗廖成急忙喝止。
陈长庚不理会廖成撩袍双膝跪下“只是先生看法再如何,长庚也得有自己判断。”
“那你判断如何”齐泽颜色平和,甚至一丝玩味也没有,似乎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
陈长庚以手覆额叩头到地“长庚已经在这里了,殿下。”殿下、殿下唯有皇子才有这个称呼。
齐泽这会儿不急了,这是一桩大买买卖“齐某倒是想知道千金厚禄寻不来,现在是什么让你肯定我。”
陈长庚没说话瞟了一眼旁边廖成,然后继续把头叩在手背。廖成,齐建业钱粮官拿捏着金虎军命脉,本应是齐建业的心腹谁知竟然是齐泽心腹,实在是布局深远。
就是陈长庚,也是廖成让他见人的时候才猜出来。
齐泽顺着目光看向廖成恍然明白“哈哈哈”笑的畅快,此子果然心思非常人,若是正人君子见到这一幕怕是要破口大骂,偏偏陈长庚觉得可为。
“请起”齐泽双手扶起陈长庚,长揖与地平“齐某得先生有如神助。”
回去的路上廖成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要见的是三公子”
“苹果”简洁
“”廖成
陈长庚耐心解释“三公子刚拿下渝隆回来,你运粮复命去见一次就有苹果,说明私下十分亲厚,你要我见人除了三公子还有谁”
“也许是三公子放在几案,我看见要了一颗。”虽然陈长庚猜中了,但廖成不服。
“若是副帅有这可能,可三公子向来和士兵同饮同食从不享乐。”言下之意齐泽案几上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廖成想了想“也许是哪个佐将送我的。”
陈长庚看白痴一样看着廖成“你是大公子钱粮官,和三公子副将称兄道弟分苹果。”是你傻,还是三公子傻
廖成愣了半晌无话可说,瞬间一身冷汗,这孩子简直智多近妖。如果不为三公子所用,怕刀光剑影中,廖成忽然明白三公子潜在的意思能为我所用最好,否则必不能留。
也就是说这小孩今日鬼门关走了一遭,廖成实在不忍心,提醒他“你知道杨修怎么死的。”太聪明,太会猜人心思。
陈长庚转头正眼看廖成“我知道将军和别人不一样。将军运智如圆胸襟广阔,长庚才会三番两次在将军面前放肆,长庚知道将军有容人雅量。”
这小兔崽子真会说话,廖成心里美滋滋,哄人一套一套叫人喜欢。
陈长庚和廖成分手后,稚嫩的胸膛渐渐生出一股豪迈爹、娘,你们看到没,长庚为自己找到从龙之路麦穗,麦穗。
脑海浮出一张脸,弯弯眉眼笑眯眯,像是一幅画永久刻在胸膛。
麦穗,从今往后我为你挡去所有风雨,胸中豪迈慢慢被温柔甜蜜覆盖。
回到库房麦穗守着油灯等他“廖将军找你去哪儿了,天都黑了才回来,冷不冷,饿不饿。”
絮絮叨叨围上来,先摸摸手试试冷暖,然后一边拉着一边提煮的咕嘟咕嘟水壶去水盆。
“先洗热水脸,我给把粥热一热。”
“嗯”不管是豪气还是甜蜜,都不及此刻心里的安稳踏实。
洗脸,吃饭、泡脚,麦穗把陈长庚照顾的无微不至。陈长庚柔软而乖顺,麦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步步黏着麦穗。幸福大约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只是幸福虽然美好,却碎的太快。
麦穗扒开陈长庚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咋还这样黏人呢”
那次夜袭之后陈长庚养成个毛病,必须手脚都缠着麦穗才行,不然苍白着脸不肯睡。
陈长庚看麦穗神色,眉眼间满满烦躁是真的烦啊陈长庚觉得心里凉凉的。
安静不过一息几乎让人看不出观察停顿思考,陈长庚神色落寞背过身,细细的肩膀和手脚缩到床边“我不黏了,姐姐别讨厌我。”脆弱无助又可怜。
“我就是怕做噩梦”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可也只是几乎静静的夜里,麦穗听得十分心疼。她想起头两天陈长庚夜夜惊醒,浑身冷汗脸色煞白。
把脆弱的弟弟拉过来揽到怀里,十分无奈“好了睡吧。”
陈长庚在麦穗怀里露出一点得逞的笑容,伸展出胳膊环住伸展出腿压着,在麦穗脖颈下蹭一蹭,蹭出一个舒服的窝。
麦穗头向后仰被蹭的想死,简直哀嚎“你这样我啥时候才能嫁人。”
嫁人,嫁人,整天想着嫁人陈长庚闭着眼睛不理会
“娘啊,你让崽崽快长大吧,我想趁年轻给自己找个好相公。”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陈长庚烦躁。
夜完全静下来,陈长庚睁开眼抬头看麦穗明明说要守着我长大,结果还没长大就整天想嫁人,骗子
陈长庚磨牙想在麦穗脸上咬一口,张嘴靠近停在鼻息间又忍不住想笑,轻轻一个吻落在麦穗脸颊。抽回身时陈长庚又觉得差点什么,俯身上去在另一边轻轻亲一下。
心满意足准备躺回去,无意中看见麦穗嘴唇。麦穗人中略深微翘,唇峰分明唇肉饱满泛着一抹微微珠光。
陈长庚魔怔一样挪不开眼,想想想亲,心脏偷偷跳起来越跳越快
脸一寸寸靠近,唇一寸寸靠近,心脏仿佛初生的羊羔稚嫩而活泼,在春天的草地上撒欢,激动的怎么也止不住。
一抹轻微鼻息拂到陈长庚唇鼻,方寸之间软软的绒毛,像是被春风吹过舒展而麻痒。
陈长庚停下来,他和麦穗鼻息交融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一呼一吸交融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心里有个声音怂恿他下去、下去、再下一点陈长庚忍不住再下去一点,唇若即若离时间仿佛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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