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小说:娇藏 作者:狂上加狂
    想到这里, 廉苪兰说道“太妃心急这成亲, 这事儿父亲和母亲万万不能答应。可若是生硬回绝,也会伤了两家子的和气, 不若就说我病了, 害了急症出疹子,见不得风, 实在是禁不起折腾。这样既可以委婉谢绝了太妃逼婚的意思,也能等表哥从金甲关回来,再从长计议。”

    廉苪兰思踱了半晌, 才想出这般权宜之计。

    廉楚氏一听, 不由得懊悔, 自己当初在楚太妃开口时,为何不想出这样的借口当时就推托干净了

    就此廉家一致了口径, 当天请来了相熟的郎中, 并派出丫鬟婆子出去买药,更甚者,有些金贵的药材须得去王府找, 正好跟王府里的人透透口风。

    于是廉家小姐害了急诊子的消息便慢慢传扬开来了。

    等到楚太妃从儿子出征的伤痛里缓过来, 已经过了一日, 她郑重找了儿子, 商议在他出征前成婚的事情。

    崔行舟这两天召集了将士, 动员出征西北, 一日里忙得焦头烂额, 哪有闲工夫管顾这些

    不过母亲若是觉得这般做, 她心里能舒服些,那就提前成亲吧。所以太妃问起,他便也应下了。

    可是太妃找来了廉家夫妻前来商议成礼时,却只廉楚氏一人前来。

    廉含山到底是脸皮薄,为人木讷。廉楚氏怕他在姐姐面前露馅了,干脆一人前来。

    “太妃,你说说,苪兰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她前些日子就一直念叨不舒服,听说行舟那孩子上战场,一股子急火攻心,心火全顶发出来了,这满身的红疹子,颗颗红得冒水,听郎中说,若不好好调养,待得火攻心肺,就无药可治了成礼的事情,苪兰是一百个愿意,但是我这当娘的知道她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啊,若是我不管顾她的身子点头答应了,万一着风加重了病情我的儿啊她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下辈子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姨妈泪如雨下。

    崔行舟应了母亲,今天抽空来跟廉家碰头。只待明日成亲,后日他就要开拔奔赴西北了。

    他可不似母亲那般单纯,将姨妈的话全当了真。看着母亲只一个劲儿询问着廉苪兰的病情,崔行舟却想冷笑。

    姨妈话里就是婉拒了的意思吧只担心着他有去无回,生怕自己的女儿做了寡妇。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可真摊到自己头上,就是叫人发自心内的不愉快。

    等姨妈走了之后,崔行舟也该去军营里了。

    可是走到门前时,他又顿住了脚步,折返了回来,叫了高管事来,吩咐道“去查查,廉小姐的病是什么时候起的,病况如何机灵点,不可太过张扬。”

    高管事是个人精,今天看廉楚氏一个人来,心里就明白廉家是什么意思了,当下心领神会,抖索着精神要把差事办好。

    等到崔行舟在军营里查点临时调拨的粮草物资时,高管事下面跑腿的小厮来到营前,跟莫如低低耳语后便在营帐外候着了。

    莫如进去传话,小声道“高管事那边使银子买通了廉家的一个内侍,说是廉小姐一直好好的,只是传圣旨那天,廉夫人匆匆忙忙回府,叫了老爷、大公子和廉小姐,在书房里闭门了一宿后,第二日廉小姐就病了那些贴身的内侍都被封了口,不叫跟外人乱说,”

    这话倒是不出崔行舟的所料,可他依然心里有些气得发闷。

    从接了圣旨后,他的心里就憋着一股子邪火。可是在一众部将手下面前,甚至在母亲的面前都不能露出半分的郁气。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妻子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动起疏远他的心思。

    此刻心内的郁气再难抑制,他猛一抬脚,“咣当”一声,踹飞了眼前的桌案。

    营帐里的侍卫和莫如都低头敛眉,大气也不敢喘。

    崔行舟的性子,向来是有了决断就毫不犹豫。既然姨丈家顾虑重重,又不好主动悔婚,只能让表妹服药装病。那么他何不痛快识相些,莫要拖累了表妹的姻缘。

    想到这,崔行舟略缓了缓气儿,让莫如扶正了桌子,重新铺摆了白纸,研磨沾笔,笔走龙蛇便写下了解除婚约的文书。

    这解除婚约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他直言自己为国出战,报了必死之心,不驱除蛮夷,绝不返家。

    然而女子芳华不可被蹉跎辜负,是以他与表妹廉苪兰实在是姻缘福浅,但盼来生再续。就此解了两家的婚书,还望表妹再觅良缘,各自安好。

    这婚书的话语说得倒是大义凛然,言语客气,可是转身崔行舟便让高管事去了廉府,向廉家透话,他们的内侍前些日子与王府小厮无意中“走嘴”说的话已经过了王爷的耳朵了。

    总要让廉家知道,他们府上的那些个算盘,他早已经清楚了,免得解婚约的文书送去时,再添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啰嗦。

    王爷写下的婚书,印章俱全送到廉家的时候,廉含山急得直跺脚,恨自己立场不坚定,听了夫人的撺掇,一起设下这等子拙劣的障眼法。

    高管事亲自送来的退婚文书,可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膻得人抬不起脸。

    “你看看我们廉家的脸都快被你们母女俩丢尽了。淮阳王为国捐躯奔赴战场,可是我廉家却捻肥捡瘦,算计着装病,这这以后还让苪兰如何见人”

    廉楚氏也没有想到淮阳王会这么决绝。一时气愤道“他又是什么好东西还没成家,便在灵泉镇养了个外室。我们娘俩知道这事甚久,一直在太妃面前给他粉饰太平,可他转身就酸脸恼起了我家姑娘来他他倒有理了我这就去姐姐面前好好评说一番,可有这样的道理”

    廉含山气得一拍桌子道“都什么节骨眼了满眞州的子弟都是在打点行装准备开拔西北。甚至有外乡的热血子弟赶来踊跃参军。那些通晓忠义的老母,都是手持墨针在儿子的后背刺字,以表精忠报国之心。你身为官眷不识大体,还要去太妃的面前挑唆他们母子不和,传扬出去,你还想不想让我在同僚面前抬头”

    廉苪兰在一旁咬着牙不说话。

    她没想到表哥看破了自己装病的事情后,竟然这么绝情,没有给廉家留下半点的回旋之地。

    他是恼了自己,还是想着退婚的事情已久了

    廉苪兰虽然不想急着在战前嫁人,可也从来没想过毁掉与表哥的婚约。一时间那股子憋屈,竟然比接到表哥阵亡的噩耗更加难过。

    这是廉轩正从府衙回来,听见母亲才跟父亲吵扰,急得一跺脚“娘,你去争个什么不知道谁传的,现在满眞州都传扬着淮阳王退婚铭志,以身殉国的事迹,一个个是佩服的涌泪纵横。你这个节骨眼儿去闹,岂不是显得不识大体”

    廉轩的话并不假,也许是两府的下人们说走了嘴,加之都知道淮阳王此去,恐怕是有去无回,所以淮阳王退婚铭志,在百姓看来,也是正人君子之风,明摆着不愿意祸害人家姑娘守寡啊

    忠义两全的年轻王爷,哪个听了不点头称赞

    听着父兄的话,廉苪兰倒是不流泪了。

    她知道此时最正确的挽救法子,应该是自己冲到表哥的马前,当众撕毁了退婚书,也铭志一番,表达非他不嫁,定要苦等他回来的决心。

    若是这般行事,便是天下最妙的笔,也写不出同样绝美的痴情。

    可是,她又有些憋气。

    表哥这般行事,全不顾廉家的脸面,当然也不顾及着她。她的那点子私心被他看破了,就算以后成亲,彼此心内也存着疙瘩。

    一时间,廉小姐想到了那次月下跟表哥共走的小路,看着很短,走起来又觉得很长,默默无语地前行,他走得不算太快,可她就是跟不上

    但是,她又想到表哥给出退婚的文书,理由还算冠冕堂皇,不算折损了她的闺名,也算是顾及着她。

    廉苪兰独自气了一会后,倒是自我开解了些。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顾及闺秀小姐的面子了。

    只等明日大军开拔的时候,她蒙上面纱冲到表哥的马前表明自己愿意等他。

    反正到时候,表哥已经准备离去,就算她愿意,也不能拜堂成亲。

    这样一来,既可以修补崔廉两家的关系,又可以挽回表哥的心思,更重要的是,不必在战前于表哥匆匆成婚,全断了自己的退路

    想到这里,廉苪兰略心安些,静等第二天天亮,去出城的路旁守候,等着表哥率领部队路过。

    到了第二天天明时,晨曦刚露,街头就熙熙攘攘站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

    廉家一早占据了路旁的一处茶楼,不必跟人群拥挤,便可静待眞州子弟兵。

    不过廉苪兰身在高处,倒是看得清楚,那个灵泉镇的贺珍小姐居然也来了,正眼巴巴地伸着脖子,手里拿着成束的花环。

    看来表哥退亲的事情也传到了贺小姐的耳里,她手里这一捧花环,是打算送给何人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就算表哥退了婚,将来另娶他人时,难道还会娶了个商家女不成

    其实不光是贺小姐,道路两旁挤满了妙龄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手捧鲜花,准备敬奉那一群热血好儿郎们。

    廉苪兰不齿地冷哼一声。

    一会,她一定要赶在贺小姐之前,拦住车马,向表哥痛陈衷肠,让他莫要相信了府内坏心肠下人的挑唆,她的确是病了,并非故意找借口不嫁。

    为了让表哥相信,她还饮下了郎中特制的汤药,从昨天晚上起,身上脸上已经冒出了红疹子,表哥见了,绝对硬不下心肠

    想到这,廉苪兰难耐地搔了搔自己的胳膊,就是这药真让人不舒服,浑身奇痒难忍。希望表哥快些能来,她马前哭诉一场,让表哥收回退婚书后,她也好回府去饮解药

    可是不一会,就有官府差役敲锣喊人“都散了吧王爷的兵马早在昨天夜里就开拔上路了都散了吧”

    廉苪兰听了这话,登时愣住了。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心里想得就是表哥就这么走了。那她该怎么办

    原来崔行舟查看路线后,觉得路程甚紧,所以昨夜收拾好行囊,带着子弟兵们不声不响地开拔出发了。

    没有办法,万岁的圣旨里催着他上路。所以连像样的出征仪式都没有举行,便只能匆匆前行。

    当要出眞州的时候,崔行舟倒是抽空想起了安置北街的眠棠。

    虽然不想自招晦气,但实事求是地说,他此番离去,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到时候眠棠若失了他的庇佑,落入仰山教众之手,那么便要凶多吉少了。

    崔行舟来不及妥帖地安置了她再上路,但是觉得柳眠棠不能在灵泉镇这等龙蛇混杂之地久留,最好去别处隐姓埋名。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写下休书一封。

    在信里他直言国难当头,自己已经跟随几个朋友毅然投军,跟随淮阳王的军队开拔西北。此去是抱着为国捐躯之决心,定然是回不来了。幸而崔家在别处还有丰厚田产屋舍一直没告知给她,如今一并都给了她傍身,至于去处,莫如会带着她去,将她稳妥安置了。

    以后的婚嫁,她自随意了,自过自己的悠哉日子去吧。

    也许是一日之内连写两封与女子恩断义绝的书信,崔行舟也算是写得驾轻就熟。

    只是这第二封不知为何,总是写得不畅意,觉得有些话太生硬,怕那柳娘子看了难过地红肿了眼睛。

    于是反复斟酌修改,着实费了些许功夫。

    跟着这封书信而去的,还有那封从假崔九那里搜来的泛黄婚书,另外是一张和离的文书。

    从此以后,崔行舟也算是打破了柳眠棠关于婚约的束缚。她不必再当自己是哪个人的妻子,没有了顾忌,就可以改嫁给他人了。

    如今乱世初显,战场上更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样。

    崔行舟自问能给柳娘子做的,只有这些了。

    至于柳眠棠会怎么想,崔行舟倒是没有深思。

    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亦如表妹廉苪兰,虽然平日里也显得爱极了他的样子,可一旦知道他可能有去无回,便也打起了另一副算盘,给自己留下万全的后路。

    至于为何不将谎言说破,却还要顶着崔九的名头谎骗那小娘,这里面自有崔行舟一点微妙的心思了。

    他此番若真是有去无还,总是希望柳娘子心里,留下的是那个体贴顾念着她的商贾崔九,而不是满嘴谎话,诓骗了她的淮阳王爷。

    将来他若真的马革裹尸还,总还有个女人在夜里难眠时,为他落一点相思清泪至于她在仰山失节的事情,他也隐去不说被人休掉,总比被贼子玷污了清白要来得好听些。他何苦来告知她残忍的真相

    不过在他上路的二天后,那莫如就匆匆赶回来了。他说柳娘子接到了崔九的和离休书后,一语不发,只让人去打点店铺,交代了掌柜的事宜,然后就是关门挖坑起银子,让丫鬟老妈子们收拾行囊。

    总而言之,崔夫人接了休书后的一切都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弃妇无措的眼泪。

    莫如原本是要带柳娘子去王爷安置她的别郡乡镇的。可是柳娘子突然让他去铺子里买麻绳等许多杂物,待他回来时,连娘子、丫鬟、婆子都不见了。

    不过李妈妈跟暗卫留了话,让他告知给莫如,只说柳娘子不想去王爷安排的地方,所以才支开他,径自走了。

    莫如寻思着柳娘子他们有暗卫跟从,应该也无事,便先回来寻王爷说说情况了。

    柳娘子万事先顾银子的反应,倒也在崔行舟的意料之中。

    可是她如此坦然接受自己奔赴鬼门关,连做做样子的眼泪都没有,毫无往日里的半点情谊,真让他心里狠狠地不舒服了一下。

    平日里一口一句夫君,叫得人骨头酥麻。

    可是临了,却卷了银子毫无愧色地走人了。由此可见,柳眠棠生性如此,就算失忆了,也不耽误她审时度势,卷银子走人

    一时间,崔行舟觉得自己颇能理解被卷了银子的子瑜公子的感受

    如果有空闲,崔行舟说不定会砸了一屋子的东西,狠狠骂一顿爹娘,可是现在他连腹诽的时间都没有。

    军队在日夜兼程地赶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赴西北。

    虽然有毅然从军,积极御敌的热血子弟,可是军队里鱼龙混杂,自然也有胆怯的逃兵。所以在行军的途中,负责抓捕逃兵的稽查骑兵也是来回巡视不断。

    一旦抓住逃兵,军队立刻停止前进,那些逃兵都被剥掉上衫,当着众人的面前被砍了脑袋。

    一路之上,逃兵不断,屠刀也快要被卷了刃子。

    崔行舟面无表情,毫不手软。并且让人放话下去,直言这些逃兵的名姓会被送返家乡,名字写在公告上被贴在田间地头,到时候不但没有朝廷发放的抚恤银子,他们的爹娘妻子要背负羞耻,在乡人面前抬不起头。

    “我与众将士一般,抛家舍业,抱着必死之决心上阵杀敌。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安宁,有家园田产可以安守。尔等若是不肯杀敌,非要做了逃兵,绝难逃一死。既然都是要死,为何不奔赴沙场,与虎狼敌人决一死战,死得顶天立地些呢而且,富贵险中求诸位若想出人头地,那万里沙场不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说得不也是这番道理诸位想不想建功立业,成为大燕的名臣良将呢”

    在杀完一批逃兵后,崔行舟骑在马背上,立在被鲜血染红的大道边,对着一众将士喊话。

    他说得不多,可是句句入情入理,谁人不知淮阳王开拔前与廉小姐退婚,抱着必死决心杀敌的慷慨事迹

    淮阳王贵为王爷,本有滔天富贵,万顷田产在身,可是依然领兵出征。而他们这些家徒四壁,身无田产的穷光蛋又怕个什么

    就像王爷所言“若个书生万户侯”既然已经要去西北,为何不跟敌人厮杀一番,非要这般做逃兵,可悲地死在鸟无人烟的荒路道边

    此番杀鸡儆猴之后,逃兵的现象骤然减少,眞州的子弟兵们也算是上下一心,精神抖索地奔赴前线。

    可是就在走了五日五夜后,有那稽查骑兵的头目一路快马过来,有些迟疑地跟大元帅崔行舟禀报道“启禀主帅,有一辆马车一直鬼鬼祟祟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我的手下疑心那是刺探军情的耳目,就命人将那一马车的人给制住了。”

    崔行舟正在马背上看前进的地图,听了这话,头也不抬道“自去审了就是,若有可疑,直接正法。”

    那头目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方才在捆人的时候,有个黑脸的婆子递给他一块王府的腰牌,只说要找崔九崔大人。

    不过趁着其中一个妙龄女子不注意的时候,那黑脸婆子倒是小声叮嘱他说道“请军爷通禀王爷,将这腰牌呈递给他便可,不然耽误了大事,看王爷不治你重罪”

    腰牌是真的,黑脸的婆子瞪起人来还有点瘆人,所以那个头目抱着被骂的准备前来禀报了王爷。

    崔行舟一看,腰牌的确是王府的,而且听头目的描述,那黑脸婆子很像本该陪着柳眠棠离开的李妈妈。

    崔行舟愣了愣,命令莫如先去看看。

    不一会莫如飞快跑回来禀报“王王爷,真的是柳娘子她们”

    没等莫如说完,崔行舟已经翻身下马,迈开长腿大步流星朝着队伍后方走去。

    可是走了几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指了指身旁一个千夫长的铠甲,示意他脱下来,让自己换穿上。

    待得他脱下金甲,换上了牛皮半旧的铠甲后,便大步继续往队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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