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并不知镇南侯内心掀起的劲浪大波, 此地不宜久留,所以她吩咐着忠义四兄弟尽快带着被解救下来的女子和孩童下山。
此时天际已经快要放亮,在下山之前, 眠棠吩咐众位弟兄将那些倭人的头颅砍下,挑在长杆上立在山头位置。
此处是倭人上岸打劫时喜欢落脚的地方,那么其他的倭人来寻时,自然能看见他们同伙的首级。
敢进犯大燕百姓者, 杀无赦
这就是眠棠想给东瀛同行们传达的事情。
在下山之后, 柳眠棠语重心长地跟赵泉恳聊了一番, 所谓救命之恩, 当用涌泉相报。
不过既然崔赵两家乃是世家, 她也不必赵侯爷肝脑涂地, 涌泉相报了。
可是有一样,就是他曾经在山上看到她色诱倭人首领那一节,应该假装着没瞧见, 更不能到崔行舟的面前失言,破坏了他们伉俪情深。
赵侯爷蹲坐在草丛的石墩上, 不住点头, 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当一众人等下山时, 范虎带领的精兵也抵达了。
范虎等人一路顺着记号找过来,却发现柳眠棠满身的血迹, 真是吓了一大跳, 不过看她精神抖擞的样子, 似乎并没有受伤。
等范虎亲自上山查看之后, 神情有异地从山上下来,倒是识趣地没有问,哪颗人头是王妃亲自砍下来的。
等到折腾回宅院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眠棠怕吓着姐姐崔芙,只在外面随便找了农舍,让人烧水简单洗过头脸之后,又换了身衣服才回府。
稍微休息了之后,便给赵侯爷压惊洗尘。原本眠棠以为,赵侯爷一路舟车劳顿,而且又是游山玩水而来的,若是让他入医棚做劳工,当是花费一番气力。
可没想到,她刚略略提起,赵泉立刻老老实实地说好,半点迟疑不愿都没有。
李妈妈把饭菜做得精细,极具北海特色佳肴令人食指大动。
可惜赵侯爷似乎不复往日的健谈,沉默寡言得很,只吃了几口,就匆忙跟柳眠棠和崔芙告别。
李妈妈私下里倒是跟眠棠称赞起侯爷变稳重了“镇南侯夫人算是熬出头来了,侯爷总算是有些样子了,以前他总是跟王妃你油腔滑调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摇头。”
眠棠比划着给王爷裁的内衣样子,笑了笑道“赵侯爷又长了几岁,自然变得稳重了。”
赵泉侯爷的这种寡言的稳重一直持续到好友淮阳王海上归来。
崔行舟是直到上了岸,才听说好友遭遇的这一番浩劫。他问那日去接应的兵将,听闻那日山上遍布倭人尸首时,便问过程。
可是那些兵将回答道,那日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满地尸体了,具体过程还得问王妃或者那帮子镖局的镖师才知。
崔行舟回来之后,倒是问了眠棠。眠棠眨巴着眼睛道“都是陆忠陆义他们神勇,我不过是躲在一边看而已,你也知我手腕无力,可下不了场”
崔行舟伸手看了看她的手腕道“不是将你的手脚筋接续上了吗怎么还没有气力”
眠棠依偎进他的怀里道“针线活做多了就疼。”
崔行舟看了看那针线笸箩里缝了一半的衣服,便道“以后不要给我缝了,叫丫鬟们去做我听闻陆忠他们前些日子救了赵泉不过我有一点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去的不过十几个人,是怎么毫发无伤地屠杀杀了四十多个倭人的”
眠棠眨了眨眼道“许是那四十几个是不入流的,我看陆忠他们杀得很轻松。”
淮桑县主可能不知道,当她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嘴角总是会挂着特别灿烂的笑容。就好像现在,甜美可人得很。
不过崔行舟并没有深问,倒是转身去找赵泉喝酒接风。
赵泉一来北海便在医棚里从早到晚的看病,每日累得跟三孙子一般。晚上偶尔独坐庭院,看着天边晚霞,一时都有些回忆不起来自己当初究竟是怎么吃饱了撑的,才要来北海的。
见挚友淮阳王归来,赵泉一时心绪起伏,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是话涌到嘴边又是说不出来。
崔行舟并未深问,只让莫如拿来自己珍藏多时的西北烈酒与挚友共饮。
三大碗进肚后,酒壮怂人胆。赵泉这几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稳重浑然不见,只差扑进行舟的怀里大哭了,只一五一十地说出了遇险那一夜的经历。
崔行舟初时还泰然听着,等听到柳眠棠只穿里衣入了那倭人首领的帐子里时,脸便黑绿了,只一仰脖子便饮下了一海碗的烈酒。
不过镇南侯爷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涕泪横流到“县主以前何等温婉贤淑的玉人,可自从跟了你,近墨者黑,竟然也杀起人来不眨眼了。那么大一颗的脑袋,说砍便砍了,吓死人也”
崔行舟阴沉着脸道“她是土匪陆文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赵泉眨巴眼睛,他一直在眞州,虽然听了些影说柳眠棠为匪,却只以为是因为她曾经在仰山寄居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而已,但还真不清楚柳眠棠的真实身份。
现如今听崔行舟确凿地说起,侯爷打了个酒嗝,顿时酒醒大半。
“她她她是仰山陆文”
崔行舟却已经懒得再说话,只腾地一下子站起,准备回家审匪去
赵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嘴大似乎说漏了什么,只在后面高喊“九爷万万莫要跟你家王妃说是我说的你们夫妻二人吵架,可别带累了我我我明日便要回眞州去了”
崔行舟走了这一路,头顶隐隐生烟。
他倒是知道她胆大主意正,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大胆到这个地步
跟着一群浪人上演美人计,深入敌营,亏得她想得出来
若是此番放过她,以后说不定还要做出什么捅破天来的事情呢
等回了府宅,崔行舟不待莫如叫,便咣咣砸门,又嫌弃着门房开门太慢,只一伸脚,咣当一声便踹开了房门。
崔芙正跟眠棠在院子的榕树下乘凉,只铺了大席子,让小熠儿光着屁股跟表哥锦儿玩耍。
李妈妈还跟她们制了用井水冰镇过的糖水,两个人边说边聊之际,便听见了王爷踹门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崔行舟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
崔芙生气地道这是在外面惹了什么腌臜气,回来冲着我们撒气,竟然学会踹门了,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我也不知我们王府何时有这样的家教。
不过柳眠棠在一旁看着崔行舟从来没有过的铁青脸色,一阵心虚,疑心是那位镇南侯没有把住口风,泄露了些什么。
崔行舟压根没有搭理姐姐的话茬,只上去一把钳住了眠棠,将她扯入了自己的院落里,吩咐着小厮把住门,只一个人细审柳眠棠。
等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崔行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深眸凝着万钧怒火,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那晚你究竟干了什么。”
柳眠棠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桌面,给崔行舟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奉过去,说道“其实也没做过什么。王爷不知那些倭人们是有多可恨,不只掳掠侮辱了很多女子,还有那么多的孩子我岂能眼睁睁坐视不管女子名节事大,我若是等着范虎带人到来,岂不是白白葬送了那些女子的前程,于是略施小计,混入了敌营。”
崔行舟快要被她的避重就轻给气疯了,声音深沉,带着一丝暴风雨前宁静,说道“哦,那你就单给我说说如何混进倭人首领帐中那一节的。”
眠棠现在已经笃定是赵泉透了口风,心里真是想将侯爷再重新吊回到笼子里去,只期期艾艾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也没有碰我”
崔行舟狠狠地一拍桌子“你但凡记得自己已经嫁给了我,就不应该以身犯险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王府的王妃上杆子主动钻入贼窟去色诱男人的你还知道女子名节事大”
眠棠理亏,低头道“我错了”
崔行舟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强忍着气,道“你且所说,你错在何处”
眠棠说道“最大的错处就是不该顾忌道义,留下了活口”
赵泉那儿子的嘴叉子真大她救下了他,竟然半点感恩之情都没有,一转身就将她卖了。
这若是行走江湖,赵侯爷就是被剁碎了喂鱼的不义之徒。
崔行舟真要被气了,这是要将赵泉杀人灭口不成她竟然比在仰山时还要嚣张
他懒得再听她胡说八道,将眠棠一把扔到床上,怒声道“说他们都碰你哪了”
眠棠压根不怕他,只冲着他笑“记不得了,要不王爷挨个碰碰,我再告诉你”
她表情狡黠,脸上还带着几分无辜,崔行舟心肺都要气炸了,怒极反笑道“好啊那我便好好审审爱妃,你可得经受住了”
柳眠棠扯了雷霆暴君的脖领子,眨巴着媚眼,轻声道“谁先求饶,便是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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