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肖敏也不敢打包票, 但是她知道一点,这天底下是有法律的, 她是这个村里恢复教育以来第一个老师, 是要给学生和村里人做表率的,绝不能容许他们这样猖狂。
到晚上孙石头偷偷来敲门,把自己家里值钱的细粮都放在了陈小军家里,这是怕万一族中的兄弟耍狠,趁乱有人要抢他家的粮食, 队里刚分了秋粮, 孙家全家人新分的口粮就都在这里了。
肖敏让孙石头自己挑进翠娥和孙家婶子睡的那屋,孙石头看着半死不活的女儿, 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擦了擦眼泪珠子, 差点没给肖敏跪下了。
肖敏把事情了解清楚了, 其实孙翠娥跟方传国就是普普通通处个对象, 两人最多也就拉拉小手亲个嘴,方传国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是破男女大防的胆子还是没有的。
结果这事儿让孙振兴知道了, 便加倍的把这件事情给渲染了, 他在族里向来都是主义, 当场就说孙翠娥这种行为就是不要脸,要脱了裤子打屁股板子。
孙家是有族规家法的,打屁股板子也是打男人的屁股板子, 哪有脱光了大姑娘的裤子打板子的, 孙翠娥觉得这种屈辱实在是不能忍, 便从家里跑了出来,直接跳了池塘。
也难怪孙翠娥昨天跳塘子死的心那么坚决,她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要是当着全族上百个人的面被扒光了裤子,不仅爹娘没有了脸面,她自己也是不用活了呀。
说道这里孙家婶子就哭诉“说的好听有个大族有个依靠,反正我是没有看到任何倚靠,但凡族里有事情的时候就要我们出钱出力,上回我家柱子就是去给老太爷守夜,硬生生给野猪插死在了山上,这回还要打我姑娘,我是拼死不会让他们打翠娥的。”
扒掉裤子打屁股板子,这也太丢人了一些,翠娥哭着求她娘别说了“娘你别讲了,这种话讲出去我都觉得丢人,大伯不就是要我嫁给傻子嘛,我嫁给傻子就是了。”
自从柱子死了以后,孙家婶子现在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忍得了自己姑娘嫁傻子。
她气得在翠娥肩头锤起来“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嫁傻子,哪怕你这辈子嫁不出去当老姑娘,我也不能让你嫁傻子,肖老师,这事儿我去找大队长,他都不见得肯给我做这个主,毕竟婚嫁是家里的事情,旁人插手讲出去也不好听,这个我倒不是说陈大队长的不是,事实就是这样。”
听孙家婶子跟翠娥说完,肖敏已经气的磨牙了。
她同方惠茹一样,骨子里面带着一股硬气,这种气节是根植在骨髓里面的,她恨恨的说“他们要是不打人,不浸猪笼,不逼着姑娘家家嫁人,我确实管不着,但是既然龚大姐让我做妇女儿童的宣传,让我当这个老师,这件事情我就必须管上一管。”她不是冲动,从接触到这个工作以后,她就觉得这份工作,比白天站在课堂上教书更让她血脉沸腾。
肖敏决定管下来这事,并且借着这事情立威,她想要当这大河村的大队长了。
这事儿倒不是她一时冲动,而是她想了许久的事情,陈大江这个人是实干派,干活务农一把好手,但是就带着村子致富而言,有些落伍了,大河村穷啊,实在是太穷了,她想改变大河村的现状,想让村里的人,都能吃上细粮。
先前她还不好意思去问陈大江的任期到底是什么时候,既然陈大江的任期也快要到了,她想要选这大河村的村干部,也不是什么难事。
要说人望,肖敏是有这个人望在的,她在村里当老师这么久,大家大事小事都喜欢找她。
别人有事找你别怕,那是人家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解决事情,才会来找你的。
这一夜无事,陈大嫂一大清早就熬了稀粥叫孙家婶子跟着过去端两碗。
结果早饭还没有吃完,孙振兴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来了。
“我当你们是什么好心人呢,原来帮人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要我们家的粮食吧。”孙振兴媳妇阴阳怪气的说“进了我们孙家的门就是孙家的事,你陈家的外人管这个事情到底合适不合适”
“肖老师,你可别收留翠娥跟她娘了,你不知道外面的人说的多难听,人家都说你想要孙家的粮食才帮着翠娥的,孙振兴还说要去县里告你贪污孙家的粮食。”说话的是个外姓妇女。
“就是啊,肖老师我看你人好才跟你说这话,咱们村里的事情归大队长管,各家的事情族长管,要是出了事情你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了孙石头是个老实人,他哥吼了他几句,连他都不敢出头了。”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妇女,这个妇女的儿子女儿都在肖敏班上读书,她对肖敏也是敬重的很。
果然看见孙石头瑟缩在人群后头,不敢说话。
孙振兴就更神气了“就是就是,你们看看我弟弟家的粮食在谁屋子里面就该有数,肖敏这个人平时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结果还不是贪图人家的钱财才说什么做好人,我看你是看上孙石头家里分的那三担粮食了吧,我说陈家也没有几个好人嘛,大晚上的把人家姑娘嫂子的往自己家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是干啥的呢,你们家善心是吧,既然这么善心就把自己家仓门打开,煮粥赠全村的人喝啊,就给我们家死丫头喝算怎么回事”
他这话一说出来,后面的人都窃窃私语。
“陈家当真这么有钱,还供翠娥母女吃饭呢,准保没安什么好心,那天分粮食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孙家分的细粮最多,没想到肖老师一个人民教师,竟然打到了人家家里口粮的主意,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孙家婶子,你可别给人蒙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呐,她要不是看中了你们家的谷子,能让你们把谷子挑到他们家去”
人群里面响起来啧啧声。
肖敏冷眼看着,说酸话的都是孙家的族人,这些人跟孙振兴的关系都很好,欺负孙石头现在没有儿子就一个姑娘,是族中的弱势群体,这帮人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不怕她才不怕呐。
孙家婶子撕心裂肺吼了一嗓子“孙石头你个死木头,这个时候不说话啥时候准备出来呢,人家现在是要你闺女的命,你儿子已经死了,要是闺女也死了,你是准备当五保户,死了都没人烧香祭拜的主是吧。”
一说到儿子就是孙石头的痛啊,柱子这孩子多聪明可爱,生下来以后孙石头当宝贝养着的,这么可爱的孩子,十二岁那边,族里死了一个老太爷,孙振兴说柱子的八字硬,要柱子一个人去坟头给老太爷守夜,柱子就是死在那天晚上,被野猪生生给插死的。
要不是孙振兴当时蛮狠,骗了孙石头说自己儿子也去,柱子也不至于一个人晚上守坟头,这孩子临死之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眼珠子都炸了。
想起自己宝贝儿子的死,孙石头这个屁都炸不出来的汉子,当场就嚎嚎大哭起来。
紧跟着是孙石头声嘶力竭的喊声“昨天就是这帮子人逼着我翠娥去跳河,要不是陈小军把翠娥拉上来,我翠娥就没了呀,昨天翠娥被拉上来的时候身上都冻僵了,这帮子人还不让我们收拾翠娥,还拖了猪笼子出来要浸猪笼,我翠娥可是什么都没干啊,处个对象咋了,处对象就要浸猪笼了吗
那粮食是我挑去陈小军家里的,昨天要不是我把粮食挑到小军家里,我明年的口粮都没了啊,大家去我家谷仓看看,里头乱七八糟的早就跟人翻遍了,他们就是欺负我没儿子,我没儿子我还有闺女呢,我死了还有我闺女,凭什么去我家翻我的东西。”
肖敏一句话给这个行为定性“这是抢劫,昨天谁去石头叔家里搬东西的,都是抢劫。”
孙家婶子跳出来说话“那些说肖老师帮我们是贪图我们家粮食的要不要脸,肖老师家里开着砖窑,你们想买砖想做个小工的时候好话跟人家说干说净了,到现在说人家贪我们家三担粮食。
是,三石粮食是不少,但是肖老师家也不至于揽这么大个麻烦,就为了三石粮食,昨天晚上那三石粮食就放在我跟翠娥睡的那屋,一颗都没少,倒是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去我家粮仓把我们家剩下的粗粮都抢劫光了啊,我不要活了,你们干脆把我跟石头一起打死,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埋了,把东西一起分完算了”
孙翠娥哭了一嗓子“大伯要逼我嫁给大伯娘家的傻子,我不同意才说我跟知青处对象,再说处对象也不该判死刑,政府都没说我该死。”孙翠娥这几天都在肖敏的课堂上听课,肖敏说了婚姻恋爱都是自由的,这话她听进去,活学活用了。
孙振兴家的姑娘孙翘跳出来“处对象还不算不要脸啊,你们家翠娥死了脸皮要害的我们孙家的姐姐妹妹都没人敢来提亲了对不对,咱们快些把孙翠娥揪出来,浸猪笼。”她平日里跟翠娥的关系就不是很好,两姐妹年纪也差不多,总是喜欢比着呢,
翠娥哪里都比孙翘好,比她漂亮,比她针线活好,孙翘也喜欢方传国,但是人家方传国喜欢翠娥,还给翠娥写诗。
对于这一切的一切,孙翘都嫉妒的不得了。
其实搞对象这事情别摆在明面上去说,谁会管你呢,队里搞对象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个个都浸猪笼,那估计都没有活人了,未婚搞对象没毛病,但是你非要给她扣一个伤风败俗的帽子,也不至于要人死啊。
乡下人朴实勤劳,但也有个毛病喜欢扎堆看热闹,一听有浸猪笼可以看了,哪怕死人也不管了,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孙振兴怎么淹死他侄女。
淹死人不可怕,别淹死自己就没事了。
说话间真的有几个孙家同族的壮汉子去拖孙翠娥去了。
孙家婶子拼命的拉拼命的拉啊,眼泪都哭干了,但是她跟孙石头势单力薄,拉不住孙翠娥就让人扒拉走了。
翠娥这个时候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但是是好的灯芯绒料子的,拖她过去的嫂子一看手头上这么好的料子,对对面的男人使了个脸色,手上下了狠手去拉翠娥的衣裳。
这么好的料子,给一个快死的人穿着有什么意义呢。
灯芯绒小袄呢,寻常人家也没有灯芯绒可以穿的,那个嫂子肯定是看中了翠娥身上的灯芯绒料子,这会儿想趁乱给扯走。
翠娥见有人扯她的衣裳,哭喊着不让,但是哪里打得过这种身强力壮的妇人,哭喊声一片,场面一度特别混乱。
旁人虽然看着觉得可怜,但是也不好插手,毕竟这是人家家里的事情。
这个时候肖敏喊了一声“今天你们看着别人欺负人你们不插手帮忙可以,明年有人欺负到你们头上来了看有谁帮你们。”
这事儿整得大家其实心里都不是很舒服,而且孙振兴最近也在外面放话,明年村干部换届,谁要不敢选他当大队长,到时候就看着办。
这看着办是不是也包括了不听话脱掉裤子打屁股
几个妇女骂道“孙振兴你还要不要脸,跑到自己亲弟弟家去抢粮食,人孙石头现在还没死呢,你们就欺负人头上去了,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外一些也开始骂起人来,实在是太气人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孙振兴家里强一些,仗着自己是长兄又是族长,一直都喜欢欺负人家孙石头,以前孙振兴媳妇都不种菜,每天去隔壁家邻居那里割一把,后来被人看到了闹个没脸,孙振兴媳妇就每天定时上孙石头家撸一把,就为了这事儿孙家婶子没少跟孙振兴干架。
妯娌两个日积月累好大的仇恨呢。
孙振兴看着是执行家法,实际上是伺机报复呢。
孙家婶子哭着说“我家的粮食就是我家的,我家的闺女也是我家的,她没犯法就不能让你们给弄死。”说着去拉猪笼里面的孙翠娥,翠娥的衣裳给人扒了,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加上昨天冷了一场,这会儿已经是重感冒四肢酸软无力,拉着她娘哭的时候,眼泪鼻涕的往下流。
这孙振兴不紧不慢的上前把猪笼子一关“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管好你们自己的,少操心人家家里的事,孙翠娥这死丫头乱搞对象不文明,我这是替天行道,淹死她算好的,到时候淹死了她再找你孙石头两口子算帐。”
肖敏踮脚看着村外头,这陈小军怎么搞的,怎么还没回来呢,这场好戏都快要结束了呢。
家里面春妮带着小乖宝跟狗蛋两个弟弟妹妹,护的死死的,万一有啥情况她也好把弟弟妹妹往里面推。
乖宝张着好奇的小脸蛋对着外面看,一下子跟孙振兴媳妇的眼睛对视上了,孙振兴媳妇露出来一个狰狞的笑出来,乖宝这就“哇哇”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惊动了陈家老太太,现在陈家老太是养老模式,除了吃饭和老二的亲事,一律不管。
但是乖宝一哭就是触了她的逆鳞了,这小老太太蹭蹭蹭就冲出去,高声骂孙振兴“孙振兴,你这个狗娘养的小兔崽子,有没有长眼睛,要闹竟然闹到我老陈家地头上来了,你丫的光屁股蛋子来我家菜地里撒尿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老娘我的地头上你少来撒野,你居然还敢来我们家吓哭我们家闺女,我看你是找打,你是皮痒痒了,我今天不打得你个哭爹喊娘我就不叫郑八妹。”
说着挥舞着手里的一跟棍子就超孙振兴打了过去,孙振兴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还用手臂去档,等反应过来是陈家老太太,那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恐惧狠狠占据了他心底。
“别打啊,陈家嫂子你好好说话,干嘛每次见我就抡棒子。”
按辈分来算,孙振兴该叫陈老太一声嫂子。
嘿,陈老太听他攀亲戚叫嫂子,手底下的棒子挥舞的就更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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