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钟应提枪, 掂量了一下灭却枪的重量后, 五指缓缓收拢,猛的向前一拨
枪如游龙,划破长风, 发出刺耳的尖啸。
长枪所指之处, 剑池中的灵器开始“嗡嗡”铮鸣。有的灵器臣服于灭却枪的杀气之下, 有的则跃跃欲试、似乎想跟灭却一争高下。也有跟灭却枪天生不和的灵器, 嗡鸣声含着几分愤怒。
钟应收回长枪, 赞了一声“还不错”后, 跳上了剑池。
初初站定,一到黑影便扑了上来。
钟应忍住了一枪捅过去的冲动, 被便宜爹爹抱了个正着。
钟岳一只手搂着钟应的肩膀, 另一只手屈指在灭却枪上弹了一下。
“咚”
金戈之音,久久回荡。
钟岳一张娃娃脸,本来就显小,如今站在钟应身侧, 不仅不像钟应的爹爹, 反而像钟应的弟弟了。
他竖着眉毛, 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灭却枪,呢喃“这玩意怎么被我扔在了剑池里”
随后, 猛的抬头,对钟应道“心肝儿子, 你别选这个”
钟应“我用着还顺手。”
钟岳一本正经的开口“它看起来这么脆, 说不定一只手就能折了它。你以后跟人打起来的时候, 灵器折了怎么办那不得吃亏”
“”
“怎么不信”钟岳抬手去夺钟应手中的灭却枪,“我试给你看”
钟岳的手乃血肉之躯,与杀气冲霄的灭却枪比起来,显得柔弱极了。然而指腹即将碰触到灭却枪时,灭却枪发出一声惊恐的哀鸣,似乎在祈求什么。
以钟岳天下第一剑仙的实力,他若是下狠手,两根手指头就能折了这把“脆弱”的长枪。
但是,钟应如今的修为用这把长枪正合适,可不想继续为找不到顺手的灵器而为难了。便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便宜爹爹的手,将长枪负于身后。
“不用试了。”钟应抬头一笑,狡黠而得意,“我已经滴血认主了。”
钟岳目露怀疑。
钟应得意洋洋的抬起了握枪的手,大拇指指腹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溢出,滴落在玄色枪身上,被灭却贪婪的吸收。
“”
钟岳神色瞬间僵了。
钟应若是没有滴血认主,他强行毁了就毁了,但是木已成舟,他若是不顾心肝儿子的意愿毁去长枪,会伤到钟应的。
“你、你、你”钟岳气的跳起来,说话都结巴了,“你都不问一下我同意不同意,就直接认主了”
钟岳抬高音量“你皮厚了是不是”
钟应神色却淡定极了,他将手指头送到自己唇瓣,舌尖舔过伤口之后,笑盈盈道“不是爹爹你让我进剑池选灵器的吗”
“”钟岳有些抓狂,第一次想把自己心肝儿子抓起来,吊打一顿
“灵器已经选好了,我该走了。”钟应挥了挥手,提起灭却枪就跑,挺拔修长的身姿很快消失在通道口。
钟岳收回了手,食指点在了身侧的鹅卵石上,巨石瞬间化为齑粉。
原本嗡鸣的灵器似乎被吓到,通通收敛灵气,安静如死。
钟岳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消散,如被风吹散的云,不留丝毫痕迹。
双眸轻轻阖上,又再度睁开,钟岳声音微沉“怎么选的偏偏是灭却枪,选了把来自魔界的长枪”
钟应更擅长用枪,这是刻在骨髓和灵魂中的天赋。虽然钟岳更希望钟应学剑,能更像他一些,却也做好了钟应拿把灵枪作为武器的准备。
可是钟应偏偏选了灭却
钟岳记得这把长枪的由来,它是魔皇逐晏的战利品
那个时候,逐晏还不是魔皇,修为还未大成,还不曾把整个魔界踩在脚下。一队魔族追杀逐晏,从魔界追到了人间,最后被逐晏反杀。
逐晏做好了万全准备,追杀他的魔族,一个都没能逃掉,为首的魔族更是被逐晏捅了几个窟窿,睁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逐晏受了些伤,手指不甚在意的捂着腹部伤口,然后一脚踩在尸体上,眉宇冷漠桀骜“这种卑贱的东西,居然跟我一样使枪”
抬手,长枪飞入他掌心。
逐晏本想直接毁了灭却枪,最后不知怎么,还是留了手。
他随手将灭却扔给了钟岳,说“小哭包,这是我的战利品,你给我收好了。”
钟岳双手握着枪身,恼怒的望着逐晏,总是要争辩一句“我才不是小哭包”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灭却枪,便直接塞进了装杂物的储物袋里
后来找不到了,钟岳就没管了。
谁知道灭却枪居然进了剑池
钟岳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自己扔灵器时,不小心把灭却也扔了进去,还恰好被钟应捡到了。
这难道就是缘分吗
魔皇之子同魔界的缘分吗
心肝儿子处处像逐晏,容貌像,天赋像,钟岳最多有些吃味罢了。钟应是他的,逐晏怎么也不可能从地下爬起来跟他抢儿子。
可是,若是钟应的最终归所是魔界,那他真的是白养儿子了。
而且,逐晏和海珠将孩子托付给他,应该也是希望这孩子留在修真界的吧
钟岳扶额,觉得眉心隐隐作痛,他的声音压的很低,被风一吹就散。
“明明是我养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像我一点”
他当初将年幼的孩子留在扶风城,执意去救海珠逐晏,是不是错了
钟应离开剑岛之后,心情颇好的扛着灭却枪,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丙字叁号院。
四年时光,足以让一个孩童长成一个少年,也足以让钟应他们将院子翻新一遍,让自己住的更舒适一些。
湖畔陈旧的水榭凉亭,重新刷了漆,有些破损的帘子换成了崭新的珠帘或者竹帘。水榭中多了一泥红小炉,方便钟应胖墩几个在大雪之日,坐在水榭中煮酒品茶,观雪赏湖。
湖泊中碧荷连天,芙蕖灼灼。
院落门口的灵田都种上了千金藤,大约是文鳐鱼的原因,钟应从来没有管理过灵田,但是千金藤生的繁茂,结出了一颗颗饱满的果实。
每隔一段时间,钟应便会收一次千金藤,去任务堂换取功绩点。
至于丙字叁号院,则大半被紫藤萝覆盖,湖风吹过,淡紫色的花朵和浅碧色的小叶子一同摇曳。
院落被阵法覆盖,没有主人的允许,根本进去不了。
不过钟应便是院落主人之一,这阵法自然不会拦他。一步踏出,便直接穿透阵法,踏入院子中。
今日休沐,君不意一般不会乱跑,而是闲在家中做自己的事,打发时间。钟应一进来,便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钟应收了挂在架子上晾干的衣裳,放入储物袋中,又摘了一串紫藤萝扔向了灰缸中。
紫藤萝还未落下,一碧一赤两条文鳐鱼便跃出了鱼缸,在空中咬住了紫藤萝的花瓣,一边飞旋,一边撕扯起来,有几片花瓣便飘在了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钟应瞧了两眼欢实的文鳐鱼,又瞧了眼养眼的紫藤萝花架,不得不承认,莲中君很会种花养鱼。
待文鳐鱼吃的差不多了之后,钟应转头,望向了窗棂处。
雕花木窗向两边敞开,和煦的暖风和柔光便落入室内,笼罩在坐于书桌之后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披着宽大的镶金边白裳,泼墨似得长发用白玉扣扣住一半,另外一半则披散在肩头,蜿蜒于雪白衣料上。
他手中捏着一只墨笔,书桌上白宣纸摊开,由黑檀木纸镇压着。笔尖划过宣纸,墨水在纸上晕染,连贯而流畅的勾略出一簇簇紫藤花来。
不过数息,紫藤花的风姿从纸中透出,仿佛被赋予了勃勃生机,鲜活妍丽。
钟应瞧了几眼后,手一招,衣袖鼓起,手中出现了一杆玄色长枪。
长枪一扫,风声呼啸,卷落了片片淡紫色花瓣。
在君不意悠闲画画时,钟应觉得无聊,便在院子中耍起了新得到的灵器来。
他的枪法早便到达臻境,即便是随意而为,也可猛烈如巨兽,迅疾如雷霆,冷酷如锋刃,灭却枪一扎、一点、一拨,招招圆融肆意。
“君不意”钟应懒懒唤了一声。
持笔作画的少年没有抬头,却轻轻应了一声“嗯。”
下一刻,钟应神色一敛,冷厉的目光落在了枪尖之上。
刚刚那几招枪法已经蓄力完毕,钟应一挑灭却枪,直直向君不意刺去。
这一枪破云逐月,一往无前,足以想象其中可怕的杀伤力,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人贯穿。
木窗被长枪卷起的劲风扫开,“砰啪”一声,拍打在墙壁上,锐利的枪尖便携着花香刺向君不意的眉心。
君不意的长发和衣袍被风拂起,他却依旧悠然作画,仿佛根本察觉不到钟应的杀气。
紫藤花架已经画好,本该收笔,可是君不意垂眸,又添了几笔上去。
枪尖在君不意眉心一寸处停顿,被风拂起的淡紫色花瓣却“贴”上了莲中君的眉心,又因为没了风的支撑,而轻飘飘落下。
可是做这一切的人,不许花瓣坠落,长枪微颤,那片柔嫩的花瓣便落在了灭却枪最锋利、杀气最重,血腥味最浓枪尖。
钟应一只手撑着窗框,另一只手握着枪,歪了歪头,笑道“我新得的灵器,怎么样适合我吧”
君不意添上了最后一笔。
白宣纸上画着的紫藤花架下,多了一舞枪少年,少年神色张扬,枪尖锐利,仿佛破纸而来。
钟应这“一刺”间的神韵,便被他定在了画上。
君不意抬头,丹青水墨似得眸子中,映出钟应矫健的身影。
便见钟应捏起枪尖花瓣,随手放进了嘴里,嚼了两口后,一脸嫌弃的说“难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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